爲了賞雪,衆人移步至花廳。
烤爐裏燃着高級的炭取暖,中式木門全部打開,毫無遮掩地可以看到門外天井處落下的雪。
奴仆們悄無聲息地提着水晶宮燈,點燃裏面的燈油,挂在廊下,把天井照得猶如白晝。
天井院子裏種着的紅梅,在白雪及燈光的點綴下越發顯得嬌豔。
下雪天跟喝茶最配了。
白雪、紅梅、香爐、古宅,還有谪仙一樣的古風男子,在行雲流水一般地烹茶。
耳朵裏除了雪落下的聲音,就是水聲和柴禾輕微的“噼啪”聲。
這一切都那般悠然、安靜,一副歲月靜好的模樣。
林婉婉手裏捧着紅棗姜茶,抿一口茶,賞一眼景,惬意極了。
臘八粥已經熬好,但除了小青玉之外,餘者沒有一個想去吃的。這樣美麗的時刻,喝粥太煞風景了。
哪怕是大吃貨蕭翀,此時都覺得比起美景,美食可以暫退一射之地。
因爲四扇大門都開着,寒氣會伴随着美景鑽進廳裏。林婉婉怕小青玉着涼感冒,吩咐了人陪着她留在暖房喝臘八粥,沒讓她跟過來。
如今開始學起規矩的小青玉,在崔莺的教導下,十分恭順聽話,母親之命自然是要聽了,讓留在暖房,就留在暖房。
大家長式的古代教育方式,也許會扼殺很多天性,但很少會出現熊孩子的概率,有利有弊吧。
對于林婉婉來說,聽話的軟萌可愛的女兒當然更令人喜歡了。
林婉婉正看雪景看得入神,花廳裏忽然飄起了悠長又曠遠,沉靜又飄渺,淳和且淡雅的古琴之聲。
林婉婉微微偏頭,隻見一身素衣的蕭翀坐在花廳邊擺放着的琴案前,手指輕撥琴弦。
琴聲響了片刻,獨孤頔從腰間抽出“閑時當蕭、鬥時當劍”的玉箫吹奏起來,與琴聲、雪聲、柴禾燃燒聲完美融合。
林婉婉立時就沉浸在了這場音樂盛宴之中,品茗聽曲,澄心明淨,令人有一種置身清幽仙境的錯覺。
此景此樂,美好得令林婉婉因爲大姨媽造訪而産生的不适都感覺不到了。
在這一刻,塵世的一切紛擾和欲望都是不該存在的,統統都煙消雲散!
林婉婉與相隔一千四百多年光陰的三人間的隔閡,忽然間就仿佛随着雪融在地上的聲音,而一起消融了,直抵心靈的琴聲将此刻鑄成永恒。
一曲終了,餘音袅袅。
許久都沒有人開口。
蕭以熏忽然望着林婉婉道:“你哭了。”
“啊?”林婉婉醒過神來,用手指摸了摸臉,還真有涼涼的淚。
忽然就無法再待下去了,林婉婉豁然起身,對着三人草草行了一禮:“對不起,我人有些不舒服,先行告退,諸位請自便。”
說完也不等别人反應,提起裙擺就走了,轉眼便消失在庭院之中。
林婉婉走了,蕭以熏自然不可能還會留下來。
她甚至都沒有開口道别,特别傲嬌地默默行了一禮,便也快步退下了。
獨孤頔被這一前一後忽然離開的兩美女搞得手足無措。
客人還在客廳,主人卻走得幹淨利落,這種尴尬的情況真是他平生僅見,實在不知道該是什麽表情。
“她……她怎麽了?”獨孤頔一頭霧水地看着蕭翀。
蕭翀輕輕一笑,神色蒼涼,微微吸了口涼涼的空氣後,才道:“表妹不都說了嗎,身體不适。”
“嗯?”獨孤頔表示費解,不适到隻丢下一句話就淚流滿面跑掉的程度?!
許是聽曲聽哭了,但這也沒什麽啊。聽蕭翀的琴聲聽哭的人,又不隻是林婉婉一個。
尤其剛剛他們合奏的還是一曲滿含情誼的曲子。
連他一個情窦未開的人,都被蕭翀充滿深情厚誼的琴聲帶動地融入了進去,更何況身爲蕭翀未婚妻的林婉婉!
她會聽得産生共情,這太正常了,沒有什麽好羞恥的。
獨孤頔不理解林婉婉落荒而逃的點。
蕭翀沉默半晌,忽然推開琴案,長身而起,走到門前,望着院子裏的風景,歎道:“這雪下得真好,讓這裏的一切都有了生機。”
獨孤頔望着蕭翀的背影,蹙眉道:“子房,你們一個兩個的都太怪,怪胎。”
蕭翀淡淡一笑:“希文兄,小弟有時挺羨慕你。”
“羨慕我?”獨孤頔冷笑,“羨慕我眼睛半瞎,還是羨慕我前途半毀?”
蕭翀回眸看他一眼,灑然笑道:“放心吧,有了這次平爐煉鋼的功勞,你的前途無量!”
一邊說,一邊人已走進了雪裏。躲在暗處的護衛,連忙撐起油紙傘追了上去。
“走了,還愣着幹嘛?”蕭翀頭也不回地擺擺手,“回府。”
獨孤頔失笑一聲,跟了上去:“說好了吃臘八粥,結果卻是灌一肚子茶水回去。”
花廳裏主子們相繼散去後,自有奴仆上前收拾整理,關門落鎖,很快就把這裏原本幾人喝茶賞雪的痕迹全部抹去了,一切仿佛沒有發生一般。
林婉婉此時已經回到了現代。
現代這邊還是白天,周六的下午,無雪。
她獨自下樓,從冰箱裏翻出華濃包好的餃子,打算給自己煮餃子吃。
“是的我看見到處是陽光,快樂在城市上空飄揚。”
手機的鈴聲忽然響了起來,林婉婉從廚台上拿過來一看,是陸守約的視頻電話。
她找了個角度放好手機,然後才按了接通。
“年會這麽快就開好了嗎?”林婉婉望着視頻裏一身白襯衫的陸守約問。
“沒有,現在才要開始彙演。”陸守約拉松了領帶,放松姿态道,“酒店裏暖氣太足了,有點悶,出來透一口氣。還有,我想你了。”
林婉婉甜甜一笑,輕輕道:“那……我們就多聊一會兒。”
陸守約透過視頻畫面,看到了在燒着火的竈台,不由疑惑道:“婉婉,你現在才要吃午飯嗎?”
他擡起手腕看了下時間,已經是下午兩點半了。
林婉婉随口道:“噢,不是午飯。餓了,燒點下午的點心飯吃吃。”
“這樣啊。”陸守約看着她笑,忽又有些疑惑道,“婉婉,你哭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