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雁氣得大罵:“說的什麽渾話!我家娘子幫你們還幫出仇來了不成?
價值十金的寒瓜苗,外面的貴人都求着我家娘子買,我家娘子仍要考慮考慮。可爲了照顧族親,我娘娘子硬眉頭都沒皺一下、一分利錢都不收的賒給你們。
如今倒反咬我們一口了!莫非覺得山下待得不舒服,想上山當那中山狼?要不是貪心……”
“鴻雁,别再說了。”林婉婉喝止了鴻雁,再說下去,就不好了,人死爲大,在靈堂上編排死者,不吉。
哭得昏過去又醒過來再昏過去的林陸氏,搖搖擺擺地甩着鼻涕眼淚在一個不知是哪方親朋的攙扶下過來,一把将一團燒化的黑物扔在林婉婉腳下,嚎啕痛哭道:“冤孽啊,冤孽啊!我們就不該貪這橫财啊,我們發不了這橫财啊!婉娘啊,你好心辦了大壞事啊!”
一邊說,一邊去踩黑灰。
林秦氏也連忙擋在林婉婉身前,對着林陸氏說道:“嬸嬸,你、你不能這麽說!這根本不關婉婉的事,跟她一點關系都沒有!”
林陸氏根本不聽她說什麽,轉頭又伸長了手,往靈堂裏躺在門闆上的林孟義屍身上撲:“義兒啊,你年紀輕輕地就被人害了,抛下這一群孤兒老父老母,可叫我們怎麽活啊?怎麽活啊我們!”
林孫氏也拽着小兒子撲了過去哀嚎。
孩子還是懵懵懂懂的年紀,根本不明白他失去了什麽,隻是被母親拽來拽去的瘋狂模樣吓哭了,抱着母親哭喊着求抱抱。
一時之間,靈堂内外全是悲慘的痛哭聲。
這場景實在是凄慘可憐,便是有林氏族人對剛才林陸氏婆媳倆蠻不講理的遷怒邏輯心有微詞,也暫時說不出話來,有幾個女子更是跟着抹起了眼淚。
邊上有人嘀咕:“這下少了一個壯勞力掙錢,留下個娘子帶着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可怎麽辦才好。”
“哎,可憐啊可憐,房子沒了,人也沒了,唉!”
“孟忠啊,你是家裏老大,你爹娘年紀大了糊塗了,你怎麽也不勸着點,寒瓜這種精貴的東西,放在家裏招人眼幹什麽呢?能賣就跟着大夥兒一起賣了啊,看看,這下就真鬧出大事了。”
原本村裏十幾戶人家都有寒瓜之時,民兵隊的人特别警醒,晚上徹夜巡邏的都有。家家戶戶都有睡在外面看守寒瓜的人,倒也不怕事。
可後來别人都賣了,隻剩兩戶沒賣,村子裏防禦自然就放松了。便是林國富自己家裏,也沒特别警醒,這才被人有機可乘。
林婉婉默默地上前給林孟義上了一炷香,就帶着鴻雁離開了。
走出靈堂,林婉婉才明白剛剛林秦氏火急火燎追趕她的原因。
這些責怪她的話,肯定一直在說了,所以林秦氏才想攔着她,不讓她聽了添堵。
如果林婉婉是個道德聖母,此時或許真會被林孫氏婆媳倆拿捏住,可她不是啊。
雖然得知血案發生的那一瞬間,林婉婉确實想過早知道不拿寒瓜苗這事,可那也隻是一瞬間的念頭。
她不覺得自己爲族人付出做錯了什麽,如果說錯,也隻是林國富家自己太貪心了,爲什麽偏偏就要跟商販争這個利。
農家賣給商販,商販再賣給貴族,這中間肯定是有不少的差價的,有什麽可不平衡呢!非要自己去找買家,找來找去,被人把門都摸透了。
對于死于非命的林孟義,林婉婉卻有些許同情,但她絕不會把錯歸咎自己。
如果林國富一家以爲能道德綁架她,那就大錯特錯了。
若是他們一家子痛哭流涕地求着她幫忙,或許她會心軟幫一幫,但想要靠給她安罪名來訛人,那是想也别想。
她林婉婉不是一個甘願被遷怒的人,就是吃軟不吃硬。
回去的路上,鴻雁比林婉婉還生氣,主辱奴死,今日沒能狠狠地在林國富一家子面前發一通威,她很生氣!
“娘子,你還在學堂裏資助着他家幾個孩子的束脩和夥食呢,他們竟然敢這樣攀誣你,真是氣死人了。娘子你不氣嗎?”
林婉婉偏頭看着氣鼓鼓的明豔少女,淡然道:“不是都有你幫我罵回去了嗎?我不氣了。”
“哎,娘子,這一家子真是拎不清。”鴻雁長長歎了口氣。
不過她也知道,他們家跟林家莊别的人家又有一點不一樣的,畢竟,他們跟家裏小娘子林青玉的血緣最近。
林婉婉本還想着要不要等小青玉放學後,帶着去拜一拜她的親小叔,經過剛剛那一鬧,她是徹底熄了心思。
罷了,小青玉現在可是我的女兒,他們一家子不過是遠房堂親,何必去拜,有她剛才上過香,就夠了。
明天的下葬儀式,林婉婉都不打算去。
到了午時三刻,啞女阿離、阿菁帶着一群林家莊的青壯年,綁着一個流裏流氣、鼻青眼腫的男人回村了。
阿離和阿菁自然第一時間回家了,因爲是啞巴,也沒辦法回禀什麽信息。而其他人則拖着這個男人往靈堂去了,得了消息的林族長也趕了過去。
林婉婉沒去,以眼神示意孫鋤藥去聽現場,及時彙報。
孫鋤藥是林婉婉所有的仆人裏最機靈的一個,由他去聽消息,不怕有錯漏。
沒多久,孫鋤藥就來報:“娘子,原來昨夜那個殺人兇手是林孟義娘子的堂親,前幾日孫氏回娘家太嘚瑟了,讓人犯了紅眼病。”
林婉婉驚訝道:“我記得沒錯的話,孫氏被族長叔禁止回娘家探親了啊,怎麽又可以走動了?”
“那都是七八個月前的事了,林族長怎麽會一直盯着這種小事,隻要他們當家的不反對,誰還能真去攔着她回娘家。何況,大豐莊離林家莊又近,并不像村裏其他人一樣回個娘家困難。”
林婉婉了然,又問:“那這個殺人兇手可說了要如何處置?”
孫鋤藥回道:“那肯定要一命償一命了,今夜子時開膛破肚,以心肝肺祭奠孟義郎君。”
林婉婉聞言默然,大唐鄉下,講究的就是這麽樸素的以血還血。
皇權不下鄉,這種事,族長和裏正同意了,官方也不會追究,哪個鄉下宗族裏面沒有私刑呢?
林孫氏以後日子怕是更難過了,本來就沒了可依靠的郎君,現在還被婆家發現殺害她郎君的,就是她的堂親。
她的堂親馬上要被林家莊處以死刑,她娘家人自然也會恨她。總之,她以後恐怕隻能夾縫中求生存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