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益于機械師的經驗記憶,他已經可以自己改裝槍支。
在昨夜的戰鬥裏,周圍沒有制高點,槍口的閃光非常明顯,美國人一發現有火光就會拉着機槍蔓延掃射。
徐青的狙擊優勢難以發揮出來。
他已經向團部打了報告,申請要一兩件美國人那繳獲的槍械器材。
在接下來的戰鬥裏要想起到更有力的作用,他必須盡可能的全方面提升自己的戰鬥力。
“來了!”
宋衛國聞聲,扛着一大包用布條包裹着的東西,在雪地上匍匐了過來。
徐青接過,把布包在雪地上慢慢攤開。
裏面露出了兩柄嶄新的步槍。
一架是美國陸軍用的栓動式步槍,春田步槍,另一個就是他所熟悉的半自動加蘭德步槍,旁邊還有好幾隻細長的狙擊倍鏡和配件。
宋衛國見他疑惑,忙道:
“團裏面這些天在美國人那繳的,沒人懂咋用,我們七連申請了,就一股腦都給了我們,我剛拿到手就趕緊給送過來了。”
徐青點點頭。
他明白,現在的朝鮮戰場上,不僅我們志願軍們不怎麽會用這些狙擊器材,美國人同樣如此。
在這個時代,美國人剛有了原子彈,他們普遍認爲不再需要所謂的狙擊手,也不需要此類的專業器材,‘狙擊’是後方指揮官的特權。
徐青戰鬥到現在,都沒看到美陸戰隊配備瞄準鏡作戰,也隻有他此前在野松嶺遇到的美騎兵一師這種老牌儀仗隊,才有些庫存。
号稱美軍陸戰之魂的狙擊手文化,此時還遠遠沒建立起來。
宋衛國好奇:“這玩意有用嗎?”
“有用,就跟望遠鏡似的,但不能過度迷信。”
這裏面是好幾個m型瞄準鏡,跟他之前的類似,都是二點五倍。
徐青看着其中一個十字準線的瞄準鏡。
那是美制m73式瞄準鏡,在後世它還有另外一個鼎鼎有名的進階版,那就是反器材狙擊步槍巴雷特m82的雛形。
不過徐青沒有選它。
而是拿起了另一個貌不驚人的長管鏡。
這是一支德國産的四倍率狙擊鏡,長長的柄和漏鬥狀的前置鏡頭,讓它看起來像是一隻細長的手電筒。
可就是這小小的東西,蘊藏着無限的殺機。
“好,已經足夠了。”
徐青拿起瞄準鏡,又拿了一個半舊的槍口消焰器和皮革頰墊。
他看着剩下的一些元件,“這些東西打冷槍很有幫助,你拿去跟平河他們分一分。”
“好。”
宋衛國點點頭,把東西重新裹起來放在胸間,馬上又匍匐着向林子另一端挪去。
徐青把注意力轉到這些零件上。
他掏出自己那一把加蘭德,用錐形改,慢慢地将喇叭型消焰器固定在刺刀螺栓上,牢牢定緊,不讓其晃動。
然後又拿起瞄準鏡,利用工具架在槍管左側。
這隻鏡非常靈活,具有高達四倍的視野範圍,看上面的型号應該是二戰時期的産物,但很新。
不知從哪個敵軍隊伍裏繳過來的,丢在部隊後勤庫房一直在吃灰,直到此時,裝在徐青的槍上,才重新煥發了凜冽的光芒!
徐青細細調試。
高倍率的望遠鏡,能夠顯著提高識别目标的準确度,而消焰器則讓他的行蹤更加詭異莫測。
狙擊手從來隻在黑暗中進出,當一切準備就緒後,屬于他的暗殺時刻也即将來臨!
這時候。
整個天際蒙蒙亮,天上多雲陰沉,夜晚沒有徹底過去,白天也沒徹底降臨。
遠處那些敵坦克明亮的氙氣探照燈,在一兩裏範圍内都有着足夠強的反射光,像是在晨間跋涉的怪獸一般,在耀武揚威。
就在徐青正在調試狙擊步槍的同時。
七連在快速的進食,調養休憩,并從後方運來彈藥,快速進行補充。他們簡單休息過後,馬上就會再次投入戰鬥。
剛剛從屍海血山當中走出來,大家精神頭談不上有多好,哪怕是見慣了死亡的七連老兵們,打到現在也會麻木。
他們向上趕着,可是敵人的子彈永遠比他們更快。
很多人都有傷在身,有的胳膊沒了,有的腿被彈片穿了個窟窿,有的脖子上纏着并不算幹淨的粗紗布,咬着牙在包裹傷口。
餘從戎躲在雪地裏,整個人縮成一團,平時最鬧騰的他也安靜了下來。
徐青掃了一眼,餘從戎離他大概五六米遠,一個人似乎在鼓搗着什麽。
宋衛國把狙擊鏡拿給平河後,卧倒在他旁邊,看着他動作,好奇的問:
“你在幹什麽?”
“沒什麽……”
餘從戎在幾個人注視之下,扭扭捏捏的把身子轉了過來。
原來他正躲在樹下小角落裏,用刺刀刻着一個小木牌,上面挂着一串美國人的軍牌。
宋衛國小聲開口:“你怎麽也刻這個了?”
餘從戎有些老大不願意,神情罕見的有些不好意思:
“我怕以後倒在戰場上……沒人知道,留個念想。”
此時的餘從戎經過一晚的戰鬥,身上到處挂彩,有敵人的鮮血,也有他自己的。
他整個臉都凍得成了青紫色,手臂上綁着繃帶,有傷口,但血已早已凝固,臉色有些蒼白,那是撤退時被附近一顆炮彈餘波給震的。
“就伱話多。”
天氣很冷,餘從戎白了宋衛國一眼,哆嗦着道:“你們可别笑話我,我這不是跟平河學的……”
徐青問:“你昨晚殺了多少個敵人?”
餘從戎扳着手指頭:“那起碼……有二十來個。”
“都是美國人?”
“那不能,美國人賊精,全往後縮,李承晚的兵倒是不要錢的往上扛子彈……”
餘從戎說到這,突然想起來:“話說……萬裏你殺敵豈不是上百了?”
“不止。”
宋衛國在一旁微微提高聲音:“我們組長在死鷹嶺上,可就幹掉了兩百多個北極熊兵。”
“那算嗎?”
“怎麽不算?”
“那我也出了不少力,不知道能不能分幾個到我頭上……”
兩人小聲聊着,等沒有靠近低空飛行的飛機,把電台打開搜索九兵團頻率。
不過沒過一會,餘從戎忽然微微皺眉:
“美國人那邊什麽玩意在響,咿咿呀呀的……”
宋衛國湊在耳機旁,也覺着熟悉,但說不出名字。
徐青聽到他們輕輕在哼的旋律:“那是鈴兒響叮當,美國人的聖誕節歌曲。”
他們在新興裏打北極熊團指揮部時,就在八音盒裏聽到過,這是美國人在慶祝感恩節,歡迎着聖誕節的到來,沒想到現在戰争已經打成這樣,他們似乎還在期待聖誕。
“小點聲。”
雷公剛領炮排下戰場,他雙眼通紅的呼喘着氣,在附近躺下:“餘從戎,你在哪個方向收到的電台聲音?”
“還能哪?”
餘從戎下巴往前抵了抵:“就機場那——我們在這邊跟他們拼命打仗,這些藍眼睛的洋鬼子居然還有心思聽小曲……”
宋衛國若有所思:“可能是迷惑我們吧?”
“不。”雷公搖搖頭:“美國軍隊的總長官叫麥克阿瑟,他說要在聖誕節前結束戰争,他們就愛宣傳這個給士兵打氣。”
餘從戎:“生蛋節?洋鬼子還有這玩意?”
徐青:“就是美國人的春節。”
“嚯,他們還想過年來着,問過我餘從戎了沒?我不答應!”
“他們能聽你的?”
“怕他不成了?主席他老人家說,一切帝國主義都是紙老虎!他們不是火力強嘛,昨天打了一夜,這些美國佬奈何的了我們嗎——奈何不了,這機場早晚給他端了!”
不過周圍并沒有什麽人回他。大家都比較累,都在抓緊時間休息。
“美國人也沒啥了不起……”
餘從戎見沒人搭理,也不尴尬,嘴裏輕輕的哼起來:
“向前,向前,向前!
我們是工農的子弟,
我們是人民的武裝,
直到把xxx消滅幹淨!
我們的旗幟高高飄揚……”
雷公剛閉上眼,沒好氣地又看向他:“唱個大頭鬼啊唱,你要把飛機唱過來?”
“美國人能唱,我咋不能唱?”
餘從戎埋在雪裏,整個人凍得發抖,卻還是倔強的說:“雷公,我小聲的,他們聽不見……”
他又換了一首歌。那是如今正流行的蘇維埃歌曲《喀秋莎》,先前他從張小山那學來的:
“正當梨花開遍了天涯,河上飄着柔曼的輕紗,
喀秋莎站在那峻峭的岸上,歌聲好像明媚的春光……
喀秋莎站在峻峭的岸上,歌聲好像明媚的春光……”
餘從戎聲音放着很低。
所有的戰士都抱槍卧在雪窩子裏,閉目養着神,能補一會覺是一會兒,像他這樣還能保持精神的少之又少。
過了一會。
伍千裏終于彙報完回來了。
三營的隊伍在另一片林子,他一回來就看到大家都坐着躺着休息,他越走近,越放輕了腳步。
千裏疲憊在雪地裏躺下,把身上的槍卸下放在手邊,倒頭欲睡。
但馬上又睜開眼。
因爲他忽然發現徐青端着步槍趴在雪地裏一動不動,天上飛機轟鳴鳴作響,他靜的像一個雕塑。
伍千裏:“萬裏?”
“啊?”
徐青回頭。
他剛剛在查看系統界面的升級情況。
聽到回話,千裏整個人馬上松了下來。
他翻了個身:“……哦,沒事。”
徐青過了好一會。
才聽明白,千裏剛說的是——“沒死”。
他想跟他說下楊更思的事,但轉過頭,卻發現千裏人已經鼾聲如息。
這個頂着張娃娃臉卻堅韌到無法想象的铮铮鐵漢,此時竟然睡得像嬰兒一般香甜。
這是多久沒好好睡過覺了?
徐青手上的動作馬上停了下來。
看着伍千裏滿是冰霜和憔悴的臉上,在睡眠中仍然眉頭緊鎖,他輕輕放下手。
作爲連長實在太累了,昨夜他一直沖在第一,打在第一,還要随時指揮整個七連,腦中的弦沒有一刻放松過。
徐青小心地給千裏蓋上衣服。
然後靜看四周:
平河和宋衛國正擠在一塊,抱着機槍捂着彈藥箱不讓受凍;餘從戎在一邊刻字一邊小聲的哼着不成調的曲子;雷公整個人睜大着眼睛睡着了,眼睛裏泛着血絲;其他的戰士們有一個算一個,都抱槍緊貼着假寐……
外面天寒地凍,炮火聲不停。
林子裏難得的安靜,帶着一絲寂靜廖遠的歌聲。
一切仿佛回到了剛入朝鮮的那會兒,在東林山,那一夜也是如此在悄悄唱歌,然後他們迎來了一場酣暢淋漓的勝利。
不同的場景,相同的人。
那麽這一回,又将會是如何呢?
徐青擡頭看天,清晨天際的月亮凄冷而泛黃,美軍飛機正在其中飛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