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朝鮮,大事永遠在夜晚發生。今夜也不例外。陸戰師團三營自午夜出發,慢慢吞吞的向着水門橋方向駛進,一路小心警惕四周可能出現的中國部隊。
由于夜裏大雪突降,雪花紛飛,周圍能見度下降到二三十米,這不是誇張,黑夜裏,睜着眼睛往哪望都是雪白飛片在鋪天蓋地。
路面狹窄,靠近懸崖又滿是積雪,坦克的履帶碾壓在路上,十分小心翼翼,稍有不慎就會沖出公路滑落到懸崖下。
在淩晨一點多鍾,還沒到水門橋路上卻先發生了意外。有一輛車意外打滑失控掉下了懸崖,有士兵以爲敵襲,引起了恐慌,槍械走火死了幾個人,有平民,有韓國人,不過很快查清楚後,屍體就被拖走,扔在路邊,然後繼續上路。
不過那輛車就倒黴了,掉下去根本看不見,更别提救了,索性裝載的韓國人,大家都習以爲常,不過有些隔着近的士兵害怕的跳下來,甯願凍死,也不敢坐車,抱緊衣服走在平民堆裏。
不少人在路上都怨聲載道,不該在夜裏出發,他們并不願意拜拜送死,隻想安全回家。
“長官,前面到了指定目标地點。”
離水門橋一公裏不到,有偵察士兵跑過來報告,路上摔了一跤。
三營的指揮長官也是一名少校,卻并非原先配屬,隻是因爲随軍運送美軍空投的鋼材器械,臨時委任。
他舉起望遠鏡,站在車鬥上,朝前面看去,深深皺眉:“橋那邊什麽情況?這裏我什麽都看不見。”
“Sir,觀察到橋頂旗幟還在,碉堡防禦完備,電台前面收到過回複,說情況良好,一切無恙,但剛剛最後一次通電後便聯系不上了。”
“先遣小隊呢?”指揮長官想起了他派過去的小傑登,那是一位軍隊裏的老兵,他們在諾曼底相遇過,有着赫赫戰績。
“……這,我們并沒有發現他們。”
士兵摸了摸被凍壞的手,小聲回道。
“什麽?大點聲。”
“Yes,sir!我們——恐怕與他們失去了聯絡。”士兵大聲道。他心裏也有些怨氣,任誰也不想半夜三更被拉起來去零下幾十度的冰冷野外偵查。
他心想,這漫天的大雪已經掩蓋了周圍一切的痕迹,就算那些人死在這,恐怕也暫時找不到了。
指揮官皺眉,這個局面可不好。他用望遠鏡仔細看了看,勉強能看到房屋上下空無一人,路燈都亮着,廣播裏還有歌曲在放,隐隐能傳到山野這邊。
他揮了揮手,很快下達原地修駐的命令,士兵心裏高興,大聲敬禮,然後跑走讓底下的士兵們勾住陣地準備防範來敵。
車隊停在了這附近的山坡上,大兵們有的跳下了地面,有的躲在車裏躲避風雪,有的在驅逐着那些平民,他們也在議論紛紛。
“聽說偵查隊失去聯系了。”
“是中國人幹的嗎?”
“一定是,***, asshole!我們恐怕又要跟他們交火。”
“我們這不是準備在這安營過夜嗎?”
“你見過離橋這麽近在這過夜的嗎?長官是要構築工事,準備戰鬥了。”
“上帝,好不容易過了兩天好日子……”
不少士兵唉聲歎氣,他們加入車隊以來,也就今晚離開古土裏在這睡了一晚上好覺,雖然也不算安生,但好歹沒人來襲,此前不管在哪行軍趕路,二十四小時白天黑夜都會受到志願軍不眠不休的襲擊。
“長官,我們需要去營救嗎?”偵察排的一名美軍少尉,聽了韓國人的報告後,過來開口問道。
“你有什麽看法,少尉。”指揮官反過來問。
“我認爲……中國人可能制造了陷阱等我們。”少尉軍官猶豫了一下開口道,“電台已經聯系不上了,這裏恐怕有蹊跷。”
指揮官點頭,他同樣如此認爲,中國人非常狡詐,他作爲後勤運輸部的少校軍官,隻短短幾天剛降臨在戰場上就見識到了這些人的厲害。他呵呵冷笑:“這些遠東人真是哪裏都在,準備遠程火力支持,先來一輪齊射。”
“呃,這……長官,要是誤把橋炸了怎麽辦?”少尉一愣,連忙道。
此時,要是開火,别說空中支援,就連迫擊小鋼炮的彈着點都看不清,這座水門橋美軍非常了解,使日本人日占時期留下來的建築,但是坦克的炮擊威力完全足夠将橋面摧毀。
指揮官自信的說:“中國人很狡詐,他們就是覺得我絕對不會開炮,所以一定還藏在屋子裏,我偏要讓他們知道我的厲害——都給我調準了,對着房屋炸,我就不信他們不出來!”
“所有坦克,開炮!”
士兵們不知所以,他們知道這條橋是他們的回家必經之路,有不少人猶豫了,但是在指揮官暴力的軍令下最後還是開火。
“裝彈。”
铛
“Open fire!”
轟,轟,轟!
大量的坦克調轉炮台,對着橋面的房屋和山上的碉堡防禦工事進行開火,猛烈的爆炸聲頓時在那一邊響起,房屋着火,牆體炸裂,橋面上掀起一陣陣火浪。
一枚枚迫擊炮和炮排步兵炮跟随坦克一同開火,橋面籠罩在火光中,借着這劇烈的熱度,大雪都仿佛稀薄了一些。
他拿起望遠鏡仔細的觀察,瞭望手也在随時報告情況,可炮擊了數分鍾後,那邊居然毫無反擊。
終于,炮擊停下來了。
他們很有分寸,誰也不想炸掉自己回家的路,所有的炮火都避開了橋面,房屋燃燒,很多沙袋都被摧毀四散在地面。
指揮官揮了揮手,下令讓一隊偵察兵上橋面前進,他在車上仔細的看向那邊,二十幾個韓國士兵分成兩排哆哆嗦嗦的上了橋面,然後四處搜尋,卻沒發現敵人,一片祥和。
他心裏犯了嘀咕,敵人沒出現,可這裏的守軍又去哪了呢?
“長官,在碉堡内發現多具屍體,不過已被燒焦,疑似亞裔面孔。”很快有士兵來報。
“看來人都死光了?”
指揮官又連續的派人去看,搜尋了房屋着火的地點,甚至是碉堡廢墟,兩邊的山上也查了一遍,美國人最怕的就是志願軍從山上偷偷襲擊,防不勝防,不過都沒有發現什麽問題,他高興起來。
至于這裏原先的守駐部隊去哪了,或許是撤到什麽地方,也可能是逃跑了,可這跟他有什麽關系。
轟炸之後,他馬上開始接收橋面。
“準備上橋!準備上橋!”
士兵們也高興起來,登上了車頭,互相傳呼着。
他們萬萬沒想到這裏竟然沒有敵人,盡管所有人都很納悶,但這是确确實實存在的情況。
或許那些中國人死在了這裏原先的英軍部隊手上吧。他們想。
一隊隊士兵開始上去以後還小心翼翼,步行小心探查,防止有敵人在附近埋伏,不過等大家把周圍都控制住了,都沒有發現一個敵人。
于是,車隊直接上了,綠色的吉普車包裹着白色的雪布直接上了橋面,坦克緊跟其後,路燈上綁着的廣播喇叭還在響,一首經典的英文放克樂正在放,低沉的嗓音讓大兵們仿佛感到了聖誕節的快樂。
士兵坐在車鬥裏興高采烈的談論起來,盡管這裏不少屋子已經被炮火摧毀,但是他們帶了足夠的鋼材和建築材料,很快就能修築完備。等在這裏休住兩天,馬上他們就可以離開這個鬼地方,回到美國……
那些朝鮮平民們也想上橋,可指揮官認爲他們裏可能會有潛在的人*軍特務和志願軍戰士,于是下令讓士兵們在橋頭擺上鐵絲網,阻止這些人上橋,讓他們盡快離開。
“嘿,離開這裏!聽見了沒?!”士兵站在車上對着這些人群大聲喊,拿着鐵制的喇叭口對着人群叫,也不管人聽不聽得懂,敢往上沖的全部拿槍指着,場面鬧哄哄的,媽惹法克的聲音傳到很遠,也傳到了水門橋千米外的一道不起眼的山中……
此時,這裏一處隐藏在黑暗中矗立的山谷,十幾輛車炮正在谷内叢林裏停放,裹上白布隐藏,上面撒滿了雪,四處并沒有人。
而在肉眼幾乎難以辨明的地方,一個個的山峰頭部的雪地裏卻又一排排的人影在小心地趴着,他們像融入了大自然裏一般,身上跟雪并無二樣。
這些人正是七連。
他們看到了炮擊的一幕幕,看到了密密麻麻正在橋面上行駛的車隊,那萬家燈火中,大兵們四處走動的身影,甚至有幾次,離他們這的不遠了,他們仍然一動不動。
過了許久,雪地上一個人影動了動,冒出個頭來,正是餘從戎。
“我說咋走一半就停了呢,咱們什麽時候動手?”餘從戎臉上被悶了很久,被凍的通紅,但是依舊特别激動。
“不,你應該問什麽時候送他們離開。”另個人把深深埋在雪裏的頭擡起,掉下一塊塊雪漬,露出徐青的臉。
“啥意思?”
“離開人間呐。”雷公的話從旁邊撇了過來,然後一個個的身影全部從雪裏冒了出來,伍千裏、梅生、平河、宋衛國、鍾定一等等,他們幾乎把整個身子埋在了地上。
“好了。”餘從戎還要說話,徐青忽然一擡手,示意下面,橋頭那邊至少有數千的朝鮮平民在沖不過橋頭關卡後,于是轉身離開了,跑到兩邊的雪谷叢林裏避寒。
“我去了。”
徐青站起來,然後冷槍班所有人,包括平河、宋衛國、餘從戎等都拿起了自己的槍看向了他。
他抱起一堆炸藥包,回頭笑了笑,然後沖了下去,大家看着他的身影沒有說話,因爲這是早就商量好了。
宋衛國不放心,道:“真能行嗎?這可有點危險。”
“當然能行,萬裏啥時候不行了?我們隻需要做一件事,相信他。”
遠處。
徐青整個人拎着槍和炸藥包像滾雪球似的從山峰嶺間滾下,走到半山腰離水門橋不夠百米,有一隊興高采烈舉着酒瓶唱着歌的美國大兵們看到了他的身影,還以爲看錯了。
因爲他的奔跑速度實在太快,像山羚羊一樣的在石岩峭壁雪坡之上跳躍,滑落,像一個雪中的精靈般卷起了漫天銀花,仿佛雪崩一樣的往下落。
“那是什麽?”
大兵們還沒看清是什麽東西,就見一個滋滋作響的物體從山坡上被抛了出來,他們先是一愣,随即大叫起來:“有炸藥!”
徐青扔出後,便仰倒在地,任由慣性使身體下落,抄起步槍,合上彈夾,等炸藥包就要落在橋面下的瞬間,他開槍了。
山上的七連也開槍了,爲了給他掩護。
砰砰砰砰砰……
亂槍中槍聲其實并不算很多,因爲徐青隻打了一槍。但足夠了。
然後他頭也不回,槍扛在手,朝山上跑去。
身後——
轟!
轟!轟!轟!
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
仿佛天崩地裂,山谷都在抖動,大地在震顫,這條公路上也已經受到了影響,什麽碉堡,什麽公路,什麽橋面,什麽房屋,什麽汽車,什麽坦克,所有的一切的一切,都在這爆炸聲中化爲虛無。
漢斯少校被戰士們緊緊看守着在車裏坐着,他知道自己是階下囚,也無意反抗,神情卻看不見的多好,而旁邊的小傑登比他豁然多了,隻是連連喝上一杯酒水。
忽然間,大地在動,漢斯整個人被巨大的爆炸聲轟的身子往後一仰,劇烈摔在了地面。
“發生了什麽?”
他驚恐起來,這是什麽,難道原子彈爆炸了?
車被白布罩着,看不清外面的狀況但是劇烈的火光照亮了整條白布,變得通紅。他連忙伸手,想拉開布,旁邊的戰士王小四一直緊盯着他,警惕地阻止他:“别動。”
“讓我看看,伱們不擔心嗎?外面發生了大爆炸。”
他用英文大喊着,因爲爆炸聲已經讓人很難聽清楚周圍的聲音,可是無論他如何大喊大叫,王小四等戰士依舊無動于衷。
而小傑登先也十分震驚,然後慢慢冷靜下來,他拉了拉漢斯:“少校閣下,别說了,這恐怕是他們弄出的動靜。”
漢斯被他這麽一說,看向王小四等人的神情,發現他們一副仿佛早有預料的樣子,再一轉頭,也愣住了。
因爲爆炸的沖擊波,卷起的雪和風蔓延了四周,即使在這裏一陣狂風襲來,直接将車上的白布掀起,外面本應該是大雪紛飛,可是連雪花都瞬間停下來了——
“God……”小傑登停下了握住酒瓶的手,就連旁邊的戰士們也都有些忍不住,下意識地轉頭去看。
帽檐遮住了漢斯的視野,他連忙将帽子恢複原狀,可眼角餘光卻清晰的看見那萬丈懸崖上懸着的水門橋上方,有巨大的火焰蘑菇雲升起,他看了看眼前的跳下的人影,不知道是虛幻,還是夢境,因爲他的餘光看到遠處的天上飛着汽車,人體,甚至有半部坦克……
“這一定是夢吧?”漢斯暈倒前喃喃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