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忍不住齊聲道:“操!”
大家都睜大眼睛瞧去,這個剛剛自稱漢斯中尉的英國白佬,現在面對衆人暗壓重重的眼神注視和槍口,忍不住汗流浃背,面色蒼白。
“不是我,不是我。”漢斯雙手被捆着,還在不住慌忙低頭擺手,失口否認道。
“不是你還能是誰?”
徐青一把把牆上的相片取了下來,将他腦袋揪正,放在一塊比對,衆人細看下,直接就辨出分毫。
雖說這裝扮跟照片上有些不同,漢斯眼下穿着的就是普通的尉官軍裝常服,應該做了僞裝,可面容上并不大差,隻是相片顯得更年輕點,那是他剛結婚時拍的照片。
“我去,隐藏的夠深的!”餘從戎膛目結舌。
徐青看了一眼相片,相片背後寫着攝像年月,一九四六年八月于倫敦西區,姓名是漢斯·費耶和妻女艾米麗,他半眯着眼睛道:
“你就職于英國步兵團倒是沒錯,不知道喊你漢斯中尉,還是漢斯·費耶少校呢?”
漢斯下意識道:“不是英國,是蘇格蘭……”
咔嚓!
“耍我們很有趣,是嗎?”徐青冷冷的看着他,手槍緊對着他的腦袋,“不要亂動,不要試圖反抗,不然一不小心走火,伱的這顆頭就無法挽回了。”
“先生,請不要這樣。”旁邊的副官連忙擠過來,道,“你們既然需要指揮官閣下,就不應該傷害他。”
“别動!”鍾定一直接拿沖鋒槍對準他,“回去蹲好。”
徐青和漢斯對視良久。
呼……
漢斯終于歎口氣,慢慢擡起頭來,當僞裝徹底撕下後,他漸漸恢複了指揮官的本色,不再像此前那麽動不動就滿臉驚恐,臉上多了些無奈和坦然。
他搖搖頭:“幽靈先生,你可以把槍收起來了,我的副官沒有什麽智慧,但之前有一句話說的很對——在這裏,你們絕不敢開槍。”
徐青看着他的眼神收回槍,不置可否:“話雖這麽說,我很好奇你爲什麽要僞裝,不過沒關系了,你的命現在是我的了。”
他沒有時間耽擱,馬上回過頭來,微微喜色和激動充填在心,嘴裏快速道:
“把他們都捆上,我們現在有籌碼,可以去見那些美國佬了!”
“好嘞!”
餘從戎眼見峰回路轉,立刻又恢複本色,高高興興地上前,三下兩除二就把他們身上統統再加兩道防線,整個捆得死死的。
衆人也被漢斯少校精湛的演技給驚到了,個個上前瞅了好幾眼,還真是這家夥,沒有被調包,再看這旁邊這些軍官,他們也不那麽鎮定,個個眼神躲躲閃閃的,生怕戰士們找他們算賬。
餘從戎道:“看見了沒,這些鬼子們,甭管是美國人還是英國佬都一個樣,集體都是騙子,賊會騙人!”
衆人深以爲然,心裏打定了主意,以後再遇上敵人他們半個字都不會信。
“那咱們還強打嗎?”宋衛國馬上問。
他身上已經挂了一堆手雷,腰間上下左右插了好些個沖鋒彈夾,就等着大殺四方,舍身一戰了。
“有可能打,也可能不打。”徐青道,“要是談不攏的話,什麽都說不好,反正裝備大家一定不能卸下……”
他正說着。
忽然聽到鍾定一在身後小聲驚呼:
“别動,你想幹什麽?”
徐青頓時警惕,刷的一下回過頭來。
就見到鍾定一、方強和旁邊幾個士兵怒視着漢斯和周圍幾個軍官,這位漢斯少校整個人被綁的死死的,人還不老實,被戰士們拿槍死死抑制住。
“怎麽回事。”
徐青一個箭步上前,抓住漢斯和吓得不輕的軍官,立刻逼問。
那個軍官抵擋不住恐吓,馬上就脫口而出。
徐青這才知道漢斯和那位副官剛剛見身份暴露,趁着人不注意,眼神指使周圍幾個蹲着的軍官朝牆角的某個櫃子接近,想要偷偷摁下電報機上的某個信号發射按鍵,但戰士們何等警惕,立刻就被鍾定一敏銳發現。
“雙手抱死!不然槍斃!”
大家槍口死死朝着地上的人,左手拔出刺刀,一言不合就要動手。
“這是發送至哪的?”
徐青快步移動,找到了指揮桌一條桌腿邊向裏側的警報器,隐藏在幕布下,跟抽屜裏的警報器是一樣的東西。
漢斯少校見最後的掙紮敗露,頹然坐倒,但臉上除了一絲無奈外并無多色,頗爲淡定,顯然之前都是僞裝,連同徐青都被騙了過去。他搖搖頭道:
“幽靈,相信我,你不會成功的,這是我的指揮部,哪怕我死了,你們恐怕也不會好過。”
“你的指揮所?不,現在已經是我們的了。”
“它是我的……”
“我不要你覺得,我要我覺得。”
徐青冷冷的看着他。
漢斯一時被他說的有些噎住。
徐青承認自己小看了這個家夥,身爲少校高級軍官,善于隐忍,能屈能伸,看起來懦懦弱弱,毫無威脅,甚至直接丢下身上唯一的武器那把手槍,但是用心卻極爲冷靜,千方百計返回指揮室就似乎爲了給他的盟軍手下将士警示。
作爲指揮官,他是合格的;作爲俘虜,他恐怕一點都不老實。
平河:“那就沒退路了,左右都是行動,不如先發制人,主動迎上去!”
“嗯。”
徐青點頭。
“餘從戎。”
“有!”
“給這個龜孫子點天燈。”
“是……等下,點啥?”
“綁炸彈!”平河踢了他一腳,快速上前,将漢斯少校的雙手死死捆住,然後接過鍾定一王小四遞過來的炸藥包,根本不顧這些軍官的驚恐後退,将一排雷管、爆破筒死死的捆綁在他們身上。漢斯少校尤其着重對待。
徐青指着他們上身道:
“我在這裏面設置了定時遙控炸彈,如果你們不配合的話,我會把你們丢進人堆裏,摁下起爆器。”
“中國人有這樣的技術嗎?”副官小聲問。
漢斯也不确定,但是他知道盟軍武器庫裏面确實有大量的延時炸彈、定時炸彈,再加上此人是聲名赫赫的中國幽靈,他也不太确定……
“或許吧。”
徐青狙擊技能提升後,倒是會一點這方面知識,但也沒材料,時間更來不及,給他們綁上炸彈和炸藥包,隻是匆忙的設上一個信号,其實就是一個打火石,唬唬人而已。
真要引爆,他一槍打過去,那比什麽起爆器都管用。
漢斯被鍾定一拉起來,放在一邊,幾個人輪番對他緊盯死守。這回絕不能再發生任何失誤。
徐青靠近,漢斯突然開口道:“這麽多火藥,你不怕我直接拉着你們一塊引爆?”
“你舍得嗎?”
徐青想了想道,“你舍得你那年輕漂亮的妻子,還有照片上這位可愛的小天使嗎?”
漢斯聽了他前半句話,一愣,然而聽完後,整個人神情怔了下來。
人在打仗的時候,總是時時刻刻面臨着危險和驚心動魄的場景,無暇考慮很多。
而隻有死亡到臨之時,才能回憶起這輩子自己最珍惜、最幸福、最渴望的東西。
對于漢斯少校而言,他這輩子最寶貴的無疑是,戎馬半生的軍隊榮譽經曆,以及在倫敦區有一個支持他愛他的妻子艾米麗和美滿家庭,笑容甜到膩的小女兒,每次休假回家,都是他最開心的時光。
可現在……
漢斯臉上有回憶,有恍惚,有掙紮。
“我可以活下來嗎?”他忽然問道。
徐青笑了。
這回是真笑了,因爲他在漢斯眼底看到了希望。對生的希望。
“如果你配合的話。”
他認真道。
徐青說完便收聲,回頭看了看大家,衆人點了點頭,他随即上前拍了拍桌上的喇叭話筒,聯通外面的廣播喇叭系統馬上發出“嘭嘭”兩聲雜音,他管不了那麽多,直接高聲喊話:
“滋滋滋……”
“滋滋……這裏是指揮部,所有美國人英國人韓國人,你們聽着——”
橋面上戰鬥正火熱着,起先他們還沒聽到,徐青無奈又大聲重複了兩遍,拉起了廣播喇叭,直接把聲音調到最大,怼着話筒大聲呼喊了好幾下,滋滋作響的電子噪雜音惹得四周的人忍不住牙根發酸,想捂住耳朵。
“什麽聲音?”
“好像是指揮部的廣播……”
許多士兵不明所以,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很快喇叭聲又在這水門橋上空轟隆隆的響起來,震耳欲聾:
“這裏是指揮部,所有美國人英國人韓國人,你們聽着——你們的最高指揮官在我這!”
“該死的命令,沒有炮火,讓夥計們自由攻擊……”一名軍官正要下令向着左橋十二點鍾方向繼續向新爬上來的中國人進攻,喇叭突然響起,聲音叫的他腦子裏嗡嗡,眉頭直皺,不過他想起廣播站連接的是指揮部,馬上舉手停火。
外面正在橋面下持續攻擊的七連,也聽到了喊話,因爲徐青用英文說完後,馬上又用中文快速說了一遍。不是翻譯,而是直接通知七連斬首計劃成功。
“是萬裏!”梅生一動,忍不住擡頭。
“他們抓到了?”
“是,我們成功了。”伍千裏先前沒說話,聽了兩遍,才确定道。
“萬裏成了,抓到了他們的頭頭!”
消息很快傳了下去,所有戰士們在愣神之際,紛紛大喜,感受到無比的振奮,要不是千裏吹哨讓他們按耐住,他們早就一躍而起,一舉就要勢若破敵。
山上。
炮排和冷槍班不住的換位置進行攻擊,遠程火力支持在得到炮彈支援後,有了有力續航,炸的橋面烏漆抹黑,不少地方露出殘垣石壁,鋼筋水泥都崩裂。這橋是日本人占朝時建的,賊扛實。
“這是啥玩意?”梁有地壓根沒見過這玩意兒,隻聽到徐青的聲音烏拉拉的在山野間回蕩,一陣愣神。
“小家夥又辦成大事了。”雷公拿下望遠鏡,他在不時的觀察,表面毫無波瀾,其實内心一直在觀察下面,在擔心大家,敵人哪裏出現重火點,馬上就吩咐人發射炮彈炸過去。
可潛入敵軍内部半天不知所蹤的徐青他們,他卻隻能束手無策。
不過現在聽到這聲後,他馬上就踏實了。
“炮還拉嗎?”梁有地過來問。
“拉!”
雷公大笑:“炮排的!全力戒備。咱們要跟美國人談判了,情況稍有不對,随時準備開打,支援咱們的副連長。”
“雷公說談啥?”
“管啥呢,都趕緊的。”
“是!”
碉堡内。
平河快速向後揮手:“快,把他們帶出去。”
餘從戎跟宋衛國馬上抓起牆角還有七八個軍官俘虜,操着一口半生不熟的英文,指着他們兇巴巴喊道:“狗,狗,狗!癞皮狗!”
一個少校,兩個中尉,三個少尉,還有一地的屍體,這些軍官足夠談判的價碼了。
徐青深呼一口氣,他知道這出去,就是在賭了,賭這些美國人會不會将這位指揮官的性命放在心裏。
他轉頭道:“同志們,都務必小心,殺敵報國,就在眼前!”
“殺敵報國!”衆人低吼。
他心裏還有一句話沒有說出來:不成功,便是殺身成仁。
他将幾個士兵放在最前,那些尉官放在第二排,而漢斯少校在放在他手邊,獨列一排,其他戰士們并未特别靠近,而是用槍口指着這些人,壓着他們直接出了指揮室房門,從走廊裏走向碉堡外,一旦不老實,可能就是一槍打出去。
“這也是你行動計劃的一部分嗎,sir?”押路上,副官看着這些士氣高漲的七連戰士,小聲的問。
“如果我們最後沒死的話,那麽它就是。”漢斯緩緩道。
如果死了的話呢……副官腦子裏其實還有後面這個問題,但不再問了,因爲徐青就在他們旁邊。
不過副官沒注意到,漢斯少校的身體在微微顫抖,那是對死亡的恐懼,是對遠在重洋之外的親人的思念,他的眼神裏在做着最後的決定。
徐青瞟了他一眼,聽得到他們對話,但也沒管。
他直接走出了碉堡外,迎面押着這些人,外面的守衛士軍們也發現了不對勁,随着探照燈光轉移過來好幾道射在這座小小碉堡前,不少軍官震怒的同時,感覺腦袋裏有些暈厥,因爲站在頭排束手就擒、滿臉狼藉的……正是他們的最高指揮官漢斯少校!
戰鬥聲很密,許多士兵還沒聽清楚或者說還沒能夠接受廣播裏喊的是什麽,就看到自己的指揮官走了出來,不過手持話筒和槍械的并不是他們這位英軍長官,而是一個陌生的亞裔面孔。
周圍一片寂靜,槍聲都漸漸停歇下來,整座水門橋上下陷入了詭異的安靜中。
就在所有人的注視之下,徐青頂着漢斯,一步一步的走出碉堡房屋的門口土坎,沿着橋面的電燈、探照燈、天上冷冷的月亮、四處冷冷的槍口,走了出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