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
趙阿福換了身喜慶的袍子,手裏捧着一個東西走到半月居前,止步揚聲道:“剛才有人送來這一壇女兒紅和一封信,讓門房轉交給您。”
長公主搶在素娆前面站起身走了出去,抱着酒壇回來,壇子上貼着一張大紅喜字。
素娆拆了信展開。
說是信,其實隻有一句話,“镖局所有弟兄遙祝姑娘大婚之喜,願姑娘與所愛之人,歲歲與共,舉案齊眉”。
看着那歪歪扭扭的字,不知道寫了多少遍才寫成這樣,真是難爲他們了。
素娆将信小心的折好收起。
雖然沒有署名,但她知道是誰,石毅……和他們分别大半年,他們說要去镖行天下,竟到了盛京。
過門而不入。
隻送來這壇女兒紅……
府門外,一群人站在街角處眺望着那挂滿紅綢,人來人往的半月小築。
一個少年不解的問道:“毅哥,咱們特意跑到盛京來,爲什麽不見姑娘一面呢,當面說句恭喜也行啊。”
“今時不同往日,她已是世子妃,又是朝廷命官,和我們這些人扯上關系,有害無利。”
說話的男子膚色黝黑,眉目剛毅,經過半年多的輾轉鍛煉之後,性情越發沉穩。
再不是那時一句話不對,便會惡語傷人的愣頭青了。
石毅望着那精緻高闊的門楣,微微露出抹笑意,他這一生,都因她而改變。
隻是人微言輕,無法爲她做些什麽。
隻能送去這壇女兒紅。
餘生歲月,佛前求禱,祈她一生平安,萬事遂願。
“姑娘她不會這樣想的。”
少年撓了撓頭,幹癟的擠出這麽一句,石毅點頭:“我知道,隻是見了又能怎麽樣呢,左右知道她過得幸福就好。”
“那倒也是。”
“走吧。”
一行人最後看了眼半月小築,然後轉身離開,消失在長街中。
在他們之後,接連有幾波人到了半月小築。
長公主從來沒見過這種場面。
新娘子出嫁當天,事情忙到來找她的人絡繹不絕,先是一壇女兒紅,後又有人送來一套紅珊瑚做成的首飾。
素娆簡單詢問兩句後,當即明白了是玉娘所贈。
緊跟着華城的賀禮就到了。
太守章武夫婦送了柄玉如意,還有在佛前供奉四十九天的經書。
一隊镖局送來南境百姓的賀禮。
是一張足有數米長的萬福錦帳,由萬人手繡,耗費日久,終于趕在大婚前送達盛京。
最後來的是十輛馬車。
自稱奉南王之名前來送嫁,人雖未至,嫁妝卻是實打實的真金白銀,古玩玉器。
還有鮮夷特有的奇珍草藥。
一路鳴鑼而來,震動了大半個盛京。
百姓無一不啧舌稱奇。
“這架勢連公主出嫁都比不過吧,鮮夷王啊,居然送這麽多嫁妝來,這是在昭告天下,即便素娆無親眷撐腰,背後卻站着鮮夷一國。”
“國子監和太學的學生也去了,都念着她的情呢。”
“今科所有進士齊至半月小築外,要爲她送嫁,狀元郎樊淮,探花杜恕,還有那些從不與官員來往的翰林清流……”
“一場科舉舞弊案,她憑一己之力扭轉乾坤,保住他們的清白和功名,天底下的讀書人自那之後,再無人敢道一句‘牝雞司晨’‘禍亂朝綱’。”
“你以爲,不久前還有人說她閑話被打的鼻青臉腫……她現在啊,是民心所向,是青天難求……誰有她風頭大!”
“快别說了,時辰差不多了,言氏要去迎親了。”
“走走走,看熱鬧去。”
……
當言韫穿着一襲紅袍,頭戴玉冠而出時,長街死寂,猶窺神祇,他身後跟出來的皆是言氏一輩的青年才俊。
個個豐神俊朗,玉質金相。
許是遺傳太好,滿門的少年郎挑不出一個姿色平常之人。
站在哪兒,便是一道極惹眼的風景線。
他們跨馬而上,前方鳴鑼開道,後方跟着府兵和花轎,人流彙聚成海,直湧向半月小築。
府門外衆人攔親。
小南一人當關,其他人自覺與他隔絕兩米站開,他望向那策馬而來的人,不滿的皺了下鼻子。
後面荀澤禮等人悄聲慫恿着他,待言韫下馬,小南按照事先商量好的,捏了捏拳頭,一本正經的說道:“打赢我,你才能進去。”
言氏其他公子紛紛看向言韫。
小舅子這道關,還須得世子他親自過才行,尋常人真未必能打得過他。
言韫對此場景并不意外,含笑點頭,“好,你出手吧。”
大喜之日,點到爲止。
其他人将空地挪開,樊淮和荀澤禮等人對視了眼,看向言氏其他公子,“他們打他們的,咱們比咱們的。”
“詩詞歌賦,琴棋書畫,皆可一試。”
言小五抄手環抱,與幾位堂兄交換了個眼神,胸有成竹道:“放馬過來吧。”
他們出口成章,鬥詩論禮,看得周圍的百姓喝彩連連。
另一邊言韫與小南動起手來。
衣袖翻飛,身形翩然,舉手投足間風流無匹,張弛有道,五十招後,徹底制住小南。
言韫指尖抵着他的眉心,溫聲道:“現在,我能去接人了嗎?”
小南早知不是他的對手,撇嘴收了架勢,不情不願的叫了聲‘姐夫’,再一看,荀澤禮那邊也快結束了。
雙方都有分寸,平局收手。
和和氣氣的拿了紅包和賞錢,讓了路,他們入府的刹那就有人小跑着送來消息,長公主放下鳳冠上的珠簾,将團扇遞給她。
陸绾和南錦瑟她們湊熱鬧攔在了半月居外。
好一番磋磨後才将人放進來。
簾影晃蕩流光,扇遮半面,眼前幾乎全是人影和笑聲,媒婆說着吉祥話,領了賞錢,又有其他人湊上來。
一片嘈雜嘩然中,獨那清冷的聲線染了些許的薄軟和溫和,噙着笑,始終不緊不慢,不急不躁。
最終,那人突破重重阻攔,緩步走到她面前。
人聲漸寂。
一隻白玉般纖長骨感的手朝她伸來,語調缱绻含笑:“素泠泠,我來接你了。”
旁邊媒婆将紮花的紅綢遞來,他未取,隻等着那隻手搭上他掌心,方才輕輕握住。
素娆借力起身。
沉重的鳳冠和首飾讓她有瞬間的僵硬,再加上周圍全是人,視線又被珠簾和團扇擋住,她都怕踩到那長得過分的裙擺。
這時,那如蓮似雪的氣息湊近她耳邊,輕道:“别怕,我在。”
一瞬間,素娆懸心落地。
萬念俱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