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前一句話有些惡意,那後面的話,就全然難以入耳。
素娆不禁冷了臉,耳邊又響起言韫那句‘你說她爲什麽這麽恨我’,心中沉悶。
“王妃是以什麽身份與我說這句話?是言韫的母親,還是我娘的故交?”
她語氣雖然平穩,但已多了些芒刺。
淵政王妃敏銳的察覺到變化,冷道:“你覺得是什麽就是什麽。”
“不論是什麽,王妃這麽說都有失身份了。”
素娆迎着她的審視,語氣微涼:“今日的話我會當作沒聽到過,也請王妃自重,莫要再做這些損人不利己的事情。”
“你什麽意思?”
眼看素娆站起身,淵政王妃眼神頓變,淩厲非常:“你在怪我多事?”
“是。”
素娆微微側首看着她,“王妃既然當了這麽多年的隐形人,那就當到底,不要在這種時候又來惹眼,讓他傷心,我這人護短,脾氣也不大好,萬一一時激怒做出什麽出格的事來就難辦了,您說呢?”
“你敢這麽跟我說話。”
王妃柳眉輕壓,一派沉怒之色,似風雨将來之際壓抑的陰雲,轉瞬即變。
素娆一路走來見識過多少風浪,又豈會被一個深閨婦人震懾,眉梢微挑,壓不住冷光:“王妃既不想作爲阿韫的母親受我的禮,那你我之間,還須有什麽客氣。”
許是太久沒人敢頂撞她,驚聞這些話,淵政王妃羞惱難堪之餘,亦覺得不敢置信。
數年未曾與外界走動,如今的世族小輩竟都養成這般無法無天的脾性了嗎?
“你就不怕本妃反對這樁婚事嗎?”
素娆聞言輕笑:“那王妃盡請随意。”
抗旨不尊,忤逆之罪,端看她擔不擔得起,淵政王妃也想到了這層,面色愈沉,“即便你嫁過來,本妃也不承認你這個兒媳婦呢?”
“王妃連親生兒子都不願承認,承不承認我又有何關系,終歸無足輕重。”
話落,淵政王妃胸脯劇烈起伏,冷冷的盯着她。
原本一雙顧盼生輝的美眸中醞釀着無數的寒意,她的眼和言韫很像,平日裏淡漠又清幽,似山水清泉,似古松明月,出塵潔淨,猶似雲端之人。
動怒時卻暗流洶湧,驚濤翻覆,無聲中暗藏殺機。
素娆扯了下嘴角,忍不住搖了搖頭。
可惜。
“無足輕重嗎?”
須臾,王妃冷靜下來,扶桌而起,凝視着她:“他可不是這樣想的。”
“你以爲我願意來多管閑事,要不是他費盡心思相求,我此生定不願再踏足盛京半步。”
素娆蹙眉。
“現在你還要忤逆與我?”
王妃冷聲問道。
素娆聽到這句,耐心當即告罄,“婚事不勞王妃操心,您若願意,大可連夜離京,晚輩沒有異議。”
“你……”
“旁人或許看重這些,但對我而言,繁文缛節遠比不上他的感受重要,縱然高堂無人坐,這天地,我與他也照樣能拜。”
撂下最後一句話,素娆再不看她,順着石階走下,朝另一個方向而去。
等到淵政王妃回過神來時,眼前已經空無一人。
高堂無人……
他們回京的消息滿城皆知,這時候要是避而不去,她崔姝才是真正的笑話。
頭疼又開始了。
王妃擡手扶額坐回石凳上,狠狠的按着眉心,好像要将那股痛意揉碎。
一道聲音突然出現在近旁,“一定要這樣嗎?”
崔姝吓了一跳,猛地擡頭。
就看到崔翊的身影不知怎麽悄無聲息的出現在身邊,她朝不遠處的婢女看了眼,兩人都沒發現異常。
王妃強忍着心煩,露出抹笑來,“翊兒,你何時來的。”
崔翊面無表情道:“就在你将阿娆叫走後,我暗中跟了上來。”
她們說的話他一字不落都聽到了。
崔姝的臉色有瞬間的慘白,但她很快調整過來,柔聲道:“這素家小姑娘脾性真大,姑姑隻說了她兩句,她就……”
“不怪阿娆。”
崔翊聽不下去,打斷她的笑語,盯着她,“姑姑,你到底想幹什麽?”
“你這孩子……說什麽胡話呢……”
王妃神情不太自然,想要如往常一樣揭過去,但崔翊沒給他這個機會,“翊兒不懂,你是阿韫的親娘啊,你究竟爲什麽要這麽對他?”
“你在質問我?”
王妃面上強撐的笑意凝固,逐漸收斂,“翊兒,你太沒規矩了。”
“是,侄兒今日鬥膽越矩問您一句,爲什麽?”
崔翊盯着她,不肯放過那張臉上任何一個細微的表情,“這不是第一次了,縱然您不愛他,又何必害他!”
王妃眼神陡凝。
“你胡說什麽。”
“我看到了。”
崔翊脖頸上青筋臌脹,竭力按捺着心中的怒意,對上她有些慌亂的眼神,一字一頓道:“當年從背後推阿韫下水的人,是您。”
淵政王妃雙目圓瞪,驚駭的看着他。
一時啞然。
崔翊哽聲道:“你将阿韫推下水後匆忙離開,要不是我當時恰好在附近躲人,他說不定就……”
“是你救了他。”
王妃渙散的眼凝實,怒而起身,甚至一度顧不得秘密被發現的恐懼,怒道:“你爲什麽要救他,爲什麽連你也要和我作對!”
“事到如今你還不知悔改!”
崔翊痛心疾首,一把抓住她揪着自己衣領的手,但看到那張臉上的瘋狂和淚意,想起那些年她對自己的好,手中的力道不禁又松了些。
她不是個好母親。
但她把原本屬于阿韫的母愛,全部給了他這個侄兒……
當年他撞破此事時尚且是個孩子,不忍姑姑受罰,也不想阿韫知道後傷心,就謊稱去遲了沒見到人,隐瞞過去。
這件事成了他心中的刺。
多年來越紮越深。
王妃口中不住的念着她沒錯,崔翊滿心悲涼,生出股無力之感,但他再不是那個隻知道躲起來哭的少年了。
他捏着崔姝的手腕,冷聲道:“姑姑,我已錯過一次,斷不會有第二次,你再敢傷害阿韫,我必将此事公之于衆。”
“你,好自爲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