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聲,苻郝林等人不同程度的掙紮了下,視線艱難的越過男人,看向他身後。
距離燒紅的炭盆三米開外,一道人影半隐在昏暗的角落裏,她單腿翹坐着太師椅,雙手交叉置于腹部,水色的長裙在這黑與火的交融光影裏度上一層淺紅色的光暈,顯得越發黯淡深沉。
聞言,素娆緩緩睜眼,朱唇微啓,淺笑道:“我傷勢未愈,不宜動刑,就不湊熱鬧了。”
“原來是這樣。”
男人視線在她身上掃了兩圈,“那素大人就看着吧,正好我研究出來一些新花樣,其他地方可瞧不到。”
他讓人又搬來一張椅子。
端來茶壺和時令瓜果,一邊施施然褪了染血的手套,一邊撩袍落座,“給素大人看茶。”
“是。”
獄卒連忙上前倒茶,分别遞給兩人,在苻弦的慘叫聲中,鐵面人一招手,獄卒拿着兩把鋼刷走到苻郝林面前。
那鋼刷立着數百根極細的針,說是針,最尖銳處卻是倒鈎,蘸過辣椒油,一滴滴紅油凝在鈎上,紅的似血。
“行刑吧。”
一聲令下,苻郝林胸前衣裳被扒開,他看到鋼刷目眦欲裂,嘶聲喊道:“影子,陛下尚未懲處我,你這般濫用私刑,逼我招供,就不怕陛下事後問罪嗎?”
男人不理他,對他其他幾個兒子的方向微擡下颌,“去,還有他們幾個,看看到底是刑具硬,還是他們父子的嘴硬。”
“屬下遵命。”
獄卒立即上前去解苻氏其他幾個公子的衣裳,神情恍惚間聽到這句話,還未動刑,他們就難捱的開始哭嚎求饒,身子劇烈的顫抖着。
“求大人饒命,不要用刑了,招,我們招……”
一人泣不成聲。
指揮使不爲所動,垂眸打量着自己的指尖,不疾不徐的道:“你們招沒用,得讓你爹松口啊,不然他總這樣耗着,本官也很難辦。”
“爹,兒子受不住了,你就招了吧。”
“父親,招吧。”
苻氏幾個公子連聲哀求,氣的苻郝林又嘔出一口血來,他怒瞪着影子和素娆,牙齒咬的直發抖,“想逼我們認沒做過的事,絕無可能。”
“别把自己說的多清白,韓生已經招供了。”
男人輕嗤:“他說,他是受你之命與宋岱岩共謀私礦案,你卻說你不知道?”
苻郝林五官因狂怒變得猙獰扭曲,說話間,那鋼刷已經挨到了他胸口,并且在他毫無防備的情況下,深刺皮肉,旋即狠狠往下一刷!
“啊——”
慘叫聲來的猝不及防,鮮血混雜着紅油一滴一滴落在地上,滲入腳下早被血色浸透的磚石中。
苻郝林渾身劇顫,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氣。
素娆眉心微不可見的一蹙,卻并未說什麽,眼角餘光瞥見某處,略一思索,低道:“影大人,他就不必動刑了吧?”
她乍然開口,滿刑室的人都怔了下。
影子順着她的視線望去,看到半懸在石牆上的血色人影,“苻清離……”
男人頗覺意外,似是笑了下:“爲什麽?”
“他供職弘文館,和大人想要的案件供詞應無幹系,對他動刑也問不出什麽,不是嗎?”
素娆側目輕道。
洗硯台在拿人後就調查過他們,苻氏嫡系的幾位公子或多或少都在要處供職,唯獨七公子苻筠醉心詩書,比起本家父兄,與弘文館的史官文吏更加親密。
他身上是最清白的。
可那又怎樣,罪臣之子,誰在乎他請不清白。
“素大人這是想替他求情?”
男人擡手制止獄卒的動作,饒有興緻的審視着素娆,氣氛急驟轉冷,其他人吓得大氣都不敢出,眼觀鼻,鼻觀心的裝死人。
洗硯台問安,便是大冢宰都無權幹涉。
更何況一個區區尚書。
苻清離事先已經被動過刑,饒是有習武的底子在,痛到極緻,神智也早已模糊,隻間歇性捕捉到零碎如‘素大人’‘招供’之類的字眼。
凝神分辨許久,方才勉強聽懂他們在說什麽。
“不,不必……”
苻清離每次吞咽的口水都混雜着血腥味,他竭力睜開眼,眼前的景象在拉扯中逐漸凝實,他看到了素娆。
以及,坐在她身旁的鐵面人……
洗硯台指揮使。
影子。
一個沒有身份和姓名,隻作爲曆任帝王影子存在的人,他的觀念裏沒有對錯是非,隻有絕對的皇權。
這樣的人,又豈會聽人求情?
“素,素大人的好意,清離心領,不要,替我,求情……”
他戴罪之身,不想連累任何人。
苻清離遲滞的思緒還沒轉彎,就聽到自己脫口而出:“素大人,清離,能否求你……”
“你說。”
雖然苻郝林害她爹爹,苻弦屢次爲難,苻氏更是對她窮追不舍,但冤有頭,債有主,素娆對苻筠并無遷怒。
“請轉告周家……婚約作廢,還有吟兒,告訴她,苻清離……對不住她……”
“與她所有承諾……讓她,忘了吧。”
說這番話耗盡了心神,苻清離陷入長久的沉默中,獄卒上前一看,扭頭對兩人道:“大人,昏死過去了。”
他以眼神詢問影子該怎麽辦。
是把人用冷水頗醒,繼續動刑,還是就這樣算了。
素娆也看着男人,獸首鐵面之下,那雙眼鋒芒畢露,須臾,男人屈指在桌面輕敲了兩下,聲聲沉悶,聽得人心頭發緊。
素娆沒再開口。
若影子打定主意要對苻清離動刑,她也無計可施,這是洗硯台,她做不了主。
“屬下明白了。”
獄卒轉頭去提水桶,正準備強行把人弄醒,影子卻漫不經心的開口道:“既然素大人爲他求情了,看在你的面子上,就免了他的刑罰吧。”
“把人送回牢裏去。”
“屬下遵命。”
獄卒上前解開苻清離的鐵鏈,一左一右的架着他回了牢房,影子轉而對素娆道:“這下素大人可滿意了?”
“多謝指揮使。”
素娆驚訝他最後的決定,微微錯愕後,颔首緻意,她發現這位指揮使對她有種莫名的善意,雖說不清楚從何而來,卻不是什麽壞事。
影子受了她的禮,對掌刑的人道:“繼續吧。”
苻郝林等人的慘叫還在繼續,素娆看了他們一眼,随意道:“打蛇打七寸,影大人何不換個法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