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昭陽殿内空蕩下來。
乾定帝餘怒未消，昨夜言韫入宮回禀時他還不信，誰想到内鬼居然出在了自己身邊，秋逢祥今日敢收買内官給他傳信，明日就敢收買近侍弑君。
這般想着，他的臉色越發難看。
太監總管曹昆見狀，忙趨步入内，五體投地伏在乾定帝腳邊，顫聲道：“老奴該死，是老奴管教不善，竟鬧出這麽大亂子，求陛下降罪。”
“你确實該死，着你罰俸一年，庭杖十五。”
内廷的庭杖由禁軍執刑，下手極重，十五對于曹昆的年歲來說已經是極重的懲罰了，曹昆不敢反駁，埋頭謝恩。
“滾下去。”
乾定帝冷叱。
曹昆是他尚爲皇子時就跟在身邊的内侍，多年來聖寵不衰，連他都受了這麽重的處置，可見陛下雷霆之怒不可遏，衆人不寒而栗。
“陛下，會試的情況還待查明，其中主事是同一人所爲，待查證完整後，微臣再将證供呈上。”
“你辛苦了。”
面對言韫時，乾定帝的怒意微微收斂了些，“昨晚一夜未眠，這些事讓底下人去辦，你先回府歇息吧。”
“微臣遵旨。”
言韫颔首行禮，剛準備離開，乾定帝将他喚住，“言愛卿，朕記得當初你南巡時便對素愛卿提攜有加，她初入朝堂，立身不穩，你平日裏多關照些。”
言韫面不改色道：“臣記下了。”
乾定帝對他的反應很是滿意，随後對素娆道：“你如今升了提刑，要管束好手底下的人，除過吏部調派的屬官外，朕原本還想調些武将給你。”
“但合适的人選又是生面孔，怕你用不慣。”
“這樣吧，聽說上次在海晏清河時，有幾人和你一道化解了鮮夷使臣的危局，于國而言居功甚偉，便将他們的品階提一提，繼續在你身邊領差吧。”
此事先前宮中已經行過賞賜。
這次再賞，多半兒是素娆先前的話起了作用。
就是不知道提刑司裏那幫人知道這個消息，幾人歡喜幾人傷。
素娆恭敬應道：“微臣替他們謝過陛下恩賞。”
“那就這樣吧。”
乾定帝擡手輕揮，“你們去吧。”
“微臣告退。”
言韫和素娆同時退了出來。
待他們遠離昭陽殿後，乾定帝緩緩走到上首坐下，對空寂的四周沉聲道：“将朕身邊服侍的人重新篩查一遍，如有異樣，你自行處置。”
須臾，殿内傳出道幽幽的聲音，“是。”
言韫和素娆先去了後花園，他們去的時候，小南還在樹上，一群人圍在底下溫聲軟語的哄着，毫無作用。
小南遠遠看到素娆走來，飛身而下，朝着她跑去，其他人見狀撒腿就跟了過來，浩浩蕩蕩的，不知情的人還以爲是抓捕逃奴呢。
“姐姐。”
奔到近前，小南歡喜的仰面看她，素娆笑道：“我說話算話，這就來了。”
“嗯。”
小南瞥見她身側的某人，小臉不由自主的皺了下，擠到素娆和言韫的中間，悄悄推着素娆往旁邊挪了兩步。
言韫眸底一抹異光轉瞬即逝。
素娆好笑的問道：“這是幹什麽？”
“男女授受不親。”
小南一闆一眼的說，這時跟着他的人也都到了近前，有長公主和靖陽侯，還有一幫禦醫和侍衛。
衆人見禮後，長公主道：“小南他不肯讓禦醫看診。”
素娆聞言看向小南，她什麽都不說，隻靜靜的看着他，小南眨了眨眼，癟嘴，看向禦醫的方向，眉心緊鎖。
猶豫了下，松開素娆的袖子，轉向言韫伸出手，“看診。”
言韫眉峰微挑，這小鬼變臉倒是挺快。
長公主見狀尴尬道：“小南，言世子不是禦醫，又對你多般照拂，你須得守禮才是。”
小南充耳不聞，倔強的看着言韫。
素娆突然察覺到了四周一陣極爲細微的波動，她看向言韫和小南兩人，這一大一小到底想幹什麽。
衆目睽睽之下，居然傳音。
“要我幫你也不是不行。”
言韫看着小南，“知錯了嗎？”
小南抿唇瞪他，一臉不悅。
“姐姐是我的。”
“不是。”
言韫心念微動：“她不是你我的私屬品，她屬于她自己，你将她身邊所有人推到遠處，逼她做出抉擇，這般行徑隻有私心，可考慮過她的感受？”
小南沉默。
他曾在車中問過姐姐是不是喜歡這個人，姐姐談起她的時候，眼中泛笑，燦若明霞。
那時他就知道答案。
他喜歡姐姐，不想讓她爲難。
“你喜歡她？”
小南問。
言韫不假思索的道：“我對她，遠比喜歡這兩個字重的太多。”
“她也喜歡你。”
“我知道。”
小南看着他，傳音道：“我可以答應你，但你要是敢傷她棄她，害她難過，我一定會殺了你。”
他的武功或許現在不如這個人。
但他會勤加修煉，遲早問鼎。
言韫看着他專注的神色，亦認真道：“我不會。”
“那最好。”
小南扭過頭，再不傳音，将手往前遞了遞，言韫微微一笑，在衆人驚異的目光中，按住他的腕脈。
仔細探看後，他對禦醫和長公主淡道：“小南身體無礙，隻是受了驚，安心調養段時間就好了。”
“謝過世子了。”
長公主和靖陽侯總算放下心來。
素娆不知道這段時間兩人到底達成了什麽協議，見他們面無異色，想必談的還算和睦。
她轉向長公主道：“那我就先帶小南回府了。”
長公主看着小南目不斜視，知道他短時間内肯定是不想再入宮，也不想見到這些人和事，輕聲道：“去吧，有事的話，傳個消息給我。”
素娆點頭。
她正欲帶着小南離開，小南卻擡頭道：“我不怪你們，你們也不用想彌補我什麽，我說過，我最想要的你們已經給了。”
長公主睜大眼看他。
随後見他毫不留情的轉身跟着素娆和言韫離開，樹蔭從他身上褪去，逐漸彌漫上溫暖的日光。
他的影子纖細單薄，貼在素娆身邊。
就在這一刻，長公主突然覺得有什麽東西從體内抽離出去，痛的她渾身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