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方起,小南已然入宮,她用過早飯,準備去大理寺看看情況,結果人剛出門就被攔住。
“素大人,我家小姐請您前去一叙。”
素娆望着眼前這個俏麗的小丫鬟,然後順着她的視線望去,就瞧見不遠處的巷子裏停着輛不起眼的馬車。
總是被人在堵在家門口相‘請’,這樣的待遇她恐怕是盛京城獨一份。
“你家小姐是誰?”
素娆問道。
那小丫鬟屈膝福身道:“府上姓周。”
姓周……
素娆頓時明了此人的身份,想起昨日陸珩提起宮中被羁押的讀卷官,禮部員外郎周謙正是周吟的父親。
她擡腳朝着馬車行去。
到了近前,車夫自覺将腳凳放好,然後同婢女一道退至巷子的兩端,仔細的戒備。
素娆推開車門,彎腰鑽了進去。
“以這樣的方式請你相見,實在失禮。”
馬車裏坐着的女子神情萎靡,哪怕刻意點了胭脂,瞧上去也是一副恹恹之色,哪裏還有初見時的妍麗。
素娆坐在她對面,打量了眼,輕道:“你病體未愈,不好好在府裏将養,怎麽出來了。”
“連你都聽說了。”
周吟黯淡失色的唇瓣輕抿了下,露出抹極淺的笑:“我的病沒什麽大礙,隻是懶得抛頭露面去應付,尋個借口罷了。”
整個盛京城都知道謝殷回來了。
舊日的婚約,數年的堅守,外面不知道多少人等着看她笑話,她又何必趁了那些人的意。
倒不如在府中落個清淨,還能好好想一想有些事情。
素娆看到她眼底深藏着的悲戚與沉寂,想起那日桃林中所見所聞,心底幽歎一聲。
心病還須心藥醫。
她執念太深,窺不破這迷障,旁人也幫不上忙。
“你今日找我是有什麽事?”
素娆主動岔開話題,周吟黯淡的眸光閃了下,終于想起此行的目的,“實不相瞞,我爹獲罪下獄,我知道陛下允你參與科舉案,你能自由進出大理寺監牢,想求你幫個忙。”
“你當知道我能做的有限。”
素娆坦然道。
“那是自然,旁的我也不敢奢求,隻是牢中陰寒濕涼,阿爹他年紀大了,怕是受不住這苦,你能不能幫我送些衣物和藥膏進去。”
周吟滿含期待的看着她,随手抓過放在旁邊的包裹,隐有哀求:“這裏面的東西你可以查驗,除了日常用物,絕無其他。”
“我以爲你會問案情……”
素娆幽幽的望着那包袱,聲音如雲似霧。
周吟聞言苦笑:“問了又能怎樣,我終究是個閨閣女子,無法插手朝堂之事。”
說完,她似乎覺得這話不太對,她面前坐着的這位,不就是大雍朝堂唯一一個女官嗎?
想到這兒,她眼底掠過抹羞愧,但很快就調整過來,擡眸認真道:“我相信你和言世子定能查清楚真相,還我阿爹清白。”
“此案會查清楚的。”
素娆點頭說道。
“那這東西……”
周吟抓着包袱的手緊了緊,試探的望着她,素娆輕歎口氣伸手接過,低道:“東西我替你送,但未必能送到周大人手中。”
“不管怎麽樣,還是多謝你了。”
時局特殊,周家如今處在風口浪尖上,連素日的親朋故舊都對她避而不見,更别說四處打點,探聽消息。
她和素娆隻見過短短兩面。
點頭之交。
肯幫她這個忙,周吟已然是喜出望外,如果連素娆都送不進去的話,足見形勢嚴峻,牢中的情況……必不容樂觀。
周吟的掌心不自覺出了層薄汗。
“案子尚未定論,你先别想太多,回府歇着吧。”
眼前人面色太差,蒼白的沒有一絲血色,素娆忍不住寬慰了句,再多的話,卻是沒有了。
周吟魂不守舍的點點頭。
“我還要去衙門,先告辭了。”
素娆拎着包袱下了馬車,婢女和車夫連忙圍了過來,看到她手中的東西,眼眶微紅,無聲的行了個禮。
“照看你家小姐,這段日子不太平,盡量别讓她出門走動了。”
“是。”
兩人應和。
素娆走到半月小築前,解開拴在地樁上的缰繩,翻身而上,直朝着衙門趕去。
她回檢察署安排好,轉而去了大理寺。
其他人想跟着,但太多人行動起來不方便,所以她身邊隻帶了荀澤禮和顧城兩人。
随便找了個人指路。
關押李密的地方和關押那八位讀卷官的地方相隔不遠,素娆拎着包裹進了大理寺獄,想了想,還是先去了周謙那邊。
鼻尖萦繞着牢房中獨有的黴腥氣,光線很暗,全靠牆壁上的油燈照明,那跳動的火焰拉扯着他們的影子,詭谲的扭動在石牆上。
“素大人,這邊。”
獄卒領着她拐了個彎兒,兩側的牢房裏空蕩蕩的,素娆掃了眼,奇怪道:“大牢裏的犯人呢?”
“大理寺獄裏的人犯本來就不多,都被言大人下令挪到了另一側去,這邊是特意清理出來關押相關人犯的。”
說着,身後突然傳來陣陣慘叫。
凄厲的聲音如尖刀一樣刮人耳膜,衆人腳步略微停滞了下,荀澤禮回頭望去。
獄卒道:“不用管他,是個剛抓進來的采花賊,糟蹋了不少良家女,身上還背着人命。”
“你們大理寺還管這種案子?”
荀澤禮很是意外。
“管啊,那麽多的刑案和雜務,光靠一個京兆府可理不過來。”
獄卒領着他們一路朝裏面走,很快就聽到了人聲,随着靠近,那聲音逐漸大了起來,“潑,用鹽水把他潑醒,繼續。”
“不能再繼續了。”
另一道聲音響起,阻止了衙役靠近,“已經審了一夜,他要說的話早就說了。”
“那你說怎麽辦?就這樣和他耗着?”
“宋大人,我知道你着急,可你總得讓他喘會氣吧,這樣接連上刑,就是鐵打的身子也吃不消啊。”
牢房正中立着的木樁上綁着一人,囚衣已被鮮血染透,耷拉着腦袋,不知死活,他身後的牆壁上挂滿了刑具。
烙鐵在火堆裏燒的通紅。
旁邊站着幾人,身着官袍,一臉愠怒之色,其中一人伸手去拿炭盆裏的烙鐵,恨聲道:“本官就不信撬不開他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