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顧城他們将李密也押送回來。
李密形容淩亂,發髻歪斜,看上去這一行并不順利,顧城道:“他拒不受捕,還挑撥圍觀者鬧事,後來就搞成了這幅模樣。”
日光偏斜,照在院中。
廊下一隻小貓窩着睡覺,雪白的毛發蓬松柔軟,随着呼吸起起伏伏。
沈垣拿着些果子在喂它。
偶爾傳來打噴嚏的聲音,素娆收回視線,小心的剃着指甲,眼皮也不擡的說道:“探花郎也是這兒的熟客了,怎的還如此拘謹?”
李密滿面愠色,怒道:“你們眼中還有沒有王法,接二連三的如此辱我,真當自己在盛京可以一手遮天了嗎?”
“探花好大的一頂帽子扣下來,真令本官惶恐。”
素娆掃了眼放在桌邊的殘稿,随意道:“拿給探花郎瞧瞧,免得他還以爲本官冤了他。”
“是。”
顧城取過殘稿遞給李密,冷嗤一聲:“瞪大你的狗眼看清楚這是什麽!”
李密将信将疑的接過去,隻一打眼,面色驟變,越往後看,越難維持表面的冷靜。
“你給我看這個是何用意?”
“探花不覺得熟悉嗎?”
素娆笑問。
李密道:“我寫的文章我當然熟悉,素監令,你究竟想搞什麽鬼。”
他在極短的時間内迅速冷靜下來。
變臉的速度讓周圍其他人歎爲觀止,好個不見棺材不落淚。
“你寫的?”
素娆聞言停下手中的動作,好笑的擡眸看他:“可蘇陌安說,這東西是他從周子陵住處偷來的給你的,你說,本官該信誰?”
當她提起蘇陌安的時候,李密嘴角的肌肉明顯僵硬,瞳孔驟縮。
不過他反應倒快。
“蘇陌安是誰?周子陵又是誰?你們究竟爲何要合起夥來構陷我?”
“構陷你?你以爲你是個什麽東西,值得我們大人浪費心思?”
顧城忍不住叱罵,“李密,敢把你拿到這兒來,我們自然掌握了足夠的證據,你省省力氣吧,早點交待,說不定還能少受點苦。”
“就是。”
沈垣摩拳擦掌,笑道:“說起來我們還沒親眼見過犯人受刑呢,也不知道你這身子骨能撐多久。”
“你們敢!”
李密聽到這兒才真正慌了神,望向素娆道:“我是陛下欽點的探花,如今的宮中編撰,豈能由你們随意用刑。”
“你放心,很快就不是了。”
憑借蘇陌安和杜邕的證詞,足夠說明李密這個探花大有水份,剝奪功名隻在須臾之間。
素娆朝院外看了眼,“蕭散他們還沒回來嗎?”
“不久前收到消息,已經在回城的路上了。”
荀澤禮答道。
素娆看着李密,露出抹意味深長的笑,李密瞧見之後毛骨悚然,迅速的撇過頭去。
他不知道事情怎麽會突然變成這樣。
蘇陌安……
蘇陌安竟倒戈出賣他。
還有素娆,她到底查到了些什麽……
大腦因緊張而變得遲滞和混沌,雜亂的思緒攪和在一起,導緻他始終難以冷靜。
掌心在冒汗,一股麻意順着尾椎骨悄然爬上脊背,如蟲子鑽進了血肉裏,令李密焦躁不已。
在等什麽?
她究竟還有多少圈套和後招?
不知煎熬了多久,院外突然傳來人聲和車轱辘碾過的動靜,肖清跑到廊前,“大人,回來了。”
素娆散漫頓斂,起身抖了抖衣袖。
“走吧,帶你去見個老朋友。”
李密雙腳灌了鉛一樣沉重的挪不動,他不想去,可架不住顧城和荀澤禮的蠻力。
在他們連拖帶拽中,李密被帶到了後院。
皇城司和大理寺的人盡數堵在此地,他們中間放着個闆車,車上蓋着快白布,無數的蒼蠅嗡嗡的繞在周圍。
屍臭混着土腥味,令人聞之欲嘔。
素娆撥開人群走了進去,蕭散看到她,微微拱手作禮。
他剛要說話,便被素娆擡手制止。
“今日辛苦大理寺的諸位弟兄了,沈垣,你先帶他們下去歇息,譚娘子那邊備了些涼湯和果子。”
正好沈垣不喜歡看這些場面,得了吩咐忙招呼衆人,原本大理寺的差役們還叫苦連天,聽了這話,面上不由得多了些喜意,七嘴八舌的謝過素娆後,跟着沈垣走了。
忙活大半日,他們也是身心俱疲。
把人送走後,整個後院顯得空曠不少,荀澤禮和顧城押着李密,看向素娆。
“認人吧。”
素娆冷淡吩咐。
這時李密才知道她的用意,下意識就要往後退,奈何荀澤禮跟堵牆似得擋着他,顧城用劍柄将白布挑起,往旁邊一甩。
荀澤禮則按着李密的後頸,壓向闆車上的屍身。
“看清楚了,這是誰。”
腐爛發青的屍身上摻和着雜草和土屑,白布一掀開,那些蒼蠅聞着味兒一股腦的朝他湧去。
屍身的手腳有野獸啃噬的痕迹,右腿空蕩蕩的露出截骨茬,顯然沒能找全肢體。
在那模糊的血肉裏,一層層白色的蠕蟲密密麻麻,混着腐爛的屍水和味道,甚至流到了闆車上。
荀澤禮也不知是無意還是故意的,他按着李密的臉湊近屍身,鼻尖幾乎快要杵到那堆蟲子上……
“嘔——”
李密又驚又懼,渾身痙攣,瘋狂的抵着闆車往後退,邊幹嘔邊掙紮,“放開,快放開我……”
他話音含糊,好似下一瞬就要吐出來。
荀澤禮怕他玷辱屍身,拎着他後頸猛地一扯,李密踉跄着栽了兩步,摔在地上,然後掐着脖子不停作嘔。
瞧他那架勢,恨不能把腸子都嘔出來。
“看清楚是誰了嗎?”
素娆唇邊噙着冷笑,慢條斯理的問道。
李密下意識就要搖頭,旁邊荀澤禮卻陰測測的開口,“你最好想清楚了再說話,否則本公子不介意讓你再仔細瞧瞧。”
一聽這話,李密忍不住一個顫粟。
他甚至能感覺到自己的鼻尖濕濕的,黏黏的,像是某種體液,恍惚間還有什麽東西在上面蠕動……
他知道荀澤禮這話不是在吓他。
而是真的敢這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