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學那邊很快有了回訊。
荀澤禮帶回四人,他們第一次來官署,惴惴不安的站在桌案前。
素娆擡頭一看,一眼就瞧見了人群中的蘇陌安。
“小生等參見監令。”
蘇陌生合袖作揖,他身旁的幾人連忙有樣學樣,跟着行禮。
“諸位不必緊張,例行查問而已。”
素娆掃視着四人:“你們是什麽時候陪着李程去的海晏清河?”
蘇陌安想了下,“好像是十七前後,具體的記不清楚了。”
其他人紛紛點頭。
“對,就是剛放榜的那兩日。”
“他那兩日好像心情不大好,問什麽都不說,我們想着讓他高興點,就說去海晏清河找找新鮮,開個眼界。”
素娆點點頭,“這麽說來,他買那個短匕是意外?”
“嗯,李兄當時就覺得它稀罕少見,看着順眼才買的,我們都覺得價格太貴,但他本人不在意,後面就沒多說。”
這次是蘇陌安答的話。
“有多少人知道他買了那個短匕?”
素娆又問。
“那可多了去了,李兄圖個新鮮,逢人就要拿出來把玩一番,那刀精巧,刀柄上有個寶珠是機關,一按刀刃就會彈出來,上次有個姑娘不小心碰到,還險些劃傷……”
“這些事說給監令做什麽?”
蘇陌安回頭喝止,那學子連忙住口,埋下頭去。
素娆掃了眼蘇陌安,對那名學生道:“你方才說姑娘,什麽姑娘?”
“沒什麽……他就是一時口誤。”
蘇陌安不太情願多說,但對上素娆隐有壓迫的視線,抿了抿唇,認命道:“是莳花館的流螢姑娘。”
“青樓女子?”
素娆狐疑的看他,幾人默默點頭。
她問:“爲什麽方才不讓他說清楚?”
這話是問蘇陌安的。
蘇陌安低聲道:“李兄是讀書人,名聲太重要,要是被人知道他和青樓女子來往,那……”
“小生不想他人都沒了,還要遭受别人的非議恥笑。”
“他和那位流螢姑娘熟嗎?”
素娆沒再追問,默認了這個說法,蘇陌安似是有所想,沉默着沒說話。
先前開口的那名學生道:“很熟,李兄似是十分鍾意她,還說等日後當了官,一定要給她贖身。”
“李程在盛京可有什麽仇人?”
素娆話音一轉,換個了話題。
蘇陌安幾人對視了眼,齊齊搖頭,“我們大部分的時間都在太學裏,偶爾得閑,也是結伴去郊遊或是清談雅座,認識的多是同窗,沒聽他和誰結仇。”
“那短匕最後一次見到,是什麽時候?”
“就是去書齋的那日,我叫他時,他拿着短匕在那兒削東西。”
“削什麽東西?”
素娆追問。
蘇陌安仔細回想半天,有些遲疑的回道:“好像是……木頭?”
“應該是吧,我記得李兄說過,他空閑時會做些小玩意兒,他筆筒上的雕花就是他自己做的。”
旁人的學生補充了兩句。
再多問問不出有用的線索,素娆便讓人把他們送回去了。
“莳花館,流螢。”
荀澤禮剛進正堂,就聽到素娆在念叨這個名字,聽到腳步聲,素娆朝外看了眼,“顧城他們回來了嗎?”
“還沒有。”
素娆哦了聲,就再沒說話了。
荀澤禮看她模樣知她在想事情,安靜的退了出去。
日頭從正中移到西邊,快靠近下值的時間,顧城和衛英他們回來了。
剛回來就大步進了正堂,面露喜色,“大人,城衛那邊看到過李程,說是那晚他回的很晚,險些沒趕上進城,是拿出名牌,又給塞了銀子才進來的。”
這就說明徐谌的死和李程并無幹系。
他在徐谌處用過晚飯後就回來了,那麽問題來了。
“李程回城後沒回太學,他去哪兒了?”
城門關閉到他身死,中間一個多時辰的空白……
“或許……我們該去莳花館轉轉。”
素娆看向衆人,輕聲說道。
“莳花館……那可是青樓,你确定要去?”
荀澤禮神色别扭,哪兒有女人去逛青樓的?
“别大驚小怪了,一個連死人都不怕的,還會忌諱這些嗎?”
顧城撇嘴。
這麽一想,似乎很有道理,衛英他們今日正是熱情高漲的時候,連忙表态:“那我們陪大人一起去。”
去青樓辦公差,還真是個新鮮的體驗。
“我自己去就好。”
素娆笑着搖頭,“帶你們一起太惹眼了,就是簡單的問兩句話,犯不着那麽大陣仗。”
“那好吧。”
衛英悻悻的歎氣。
顧城見狀說道:“青樓那地方魚龍混雜的很,大人最好還是帶個人,畢竟銀雪衛職責在身。”
“那就蕭散吧。”
素娆随意道:“他是生臉,行事會方便些。”
“好。”
事情議定後,荀澤禮後知後覺的道:“不對啊,今晚宮中設宴,慶賀太上皇壽誕,你難道不去嗎?”
素娆無奈的再次提醒他,“宮宴邀請的是五品上的官員,你家大人我算幾品?”
荀澤禮:“……”
“那好吧,今晚我會随父親入宮,顧城你呢?”
“我應該也是。”
顧城答道。
沈垣他們幾人也是同樣,這樣一來,好像沒别的選擇,肖清無語的翻了個白眼,“那你們剛才還争什麽……”
“忘了。”
沈垣摸着脖子嘿嘿的笑。
“托你們的福,今晚入宮怕是清閑不了……”
“知足吧,我們弟兄這輩子還沒見過皇城裏面什麽模樣呢。”
老黑目光幽怨。
顧城拍着他的肩膀,寬慰道:“會的,以後會看到的。”
“當然會,老子以後是要當大官兒的人。”
“想當大官兒先認字吧。”
荀澤禮笑:“不說精通詩書,起碼要看得懂兵法那些……”
老黑沒說話,像是在考慮他的建議。
因入宮需要準備,剛一下值,他們就趕緊回府了,免得耽誤時辰。
素娆和蕭散他們回了半月小築。
小築外,兩輛馬車一前一後的停着,素娆騎馬站在階前,各自望了眼。
後面那輛熟悉的雕花木窗戶是言王府的馬車。
前面的嘛……
“公主府的人?”
看到下來的嬷嬷後,素娆頓時知曉,這時後面馬車裏的人也下來了,小南朝她跑來,仰面喚道:“姐姐。”
素娆翻身下馬,把缰繩丢給蕭散他們,讓他們先進去。
“這兩日開心嗎?”
她笑眯眯的揉了揉小南的腦袋,小南點頭,“開心。”
他學會了好些機關術。
等手藝再成熟些了,就做些有意思的給姐姐玩兒。
這般打算着,小南面上笑的更燦爛。
竹宴抱劍對素娆行了一禮,然後讓車夫調轉方向,直接回府。
這時公主府的嬷嬷走到了跟前,對素娆和小南福身道:“素姑娘,小公子,老奴給兩位請安。”
“嬷嬷不必客氣,可是殿下讓你來接小南入宮的。”
素娆問道。
竹宴把人送回來的時辰剛好,不早不晚,看來對此早有準備。
嬷嬷含笑應道:“正是,不知道現下可方便?”
她這話問的客氣,實際上能有什麽不方便呢?
孫兒入宮給外祖父請安賀生,這是人之倫常,再正常不過,素娆沒有拒絕的道理。
“小南。”
素娆喚了聲,小南似是知道她要說什麽,抿唇低頭,不高興道:“我想和姐姐一起。”
他離家好幾日了。
素娆有些爲難,把人留下肯定不行,陪他進宮也不合規矩啊,正想與他解釋清楚的時候,旁邊傳來聲音。
“素姑娘。”
嬷嬷笑着道:“小公子依賴你,宮宴上人多眼雜,環境陌生,或許你陪着他會好些。”
素娆詫異的看她,“這是殿下的意思?”
“不全是,小公子在宮中時,常與太上皇提起你,今日壽宴前,宮裏特意派人囑咐過。”
所以,是太上皇要見她?
一個念頭迅速在腦海中掠過,素娆與小南大眼瞪小眼,一時無言。
“時間還早,姑娘快去梳洗更衣吧。”
嬷嬷低聲催促。
小南抓着素娆的袖子搖了搖,“姐姐不想去嗎?不想去的話,我讓他們走。”
聞言,嬷嬷身子勾得更低:“小公子,這可使不得,宮中召見不可妄爲啊。”
素娆楞個神的功夫,就見他把嬷嬷吓得夠嗆,失笑道:“你啊,淨說些孩子話,嬷嬷别放在心上,我這就去更衣。”
她對衆人微微颔首,轉身入府,先找到蕭散他們,暫停去莳花館的計劃,然後回房更衣,今晚是太上皇召見,以女眷的身份入宮,不用着官袍。
素娆平時的衣裳以舒适爲主,宮宴自然不能這般随意,所以她在金絮送來的那些衣裳裏挑了件缥碧色繡暗銀花紋的長裙。
低調内斂卻又不顯得太黯淡。
頭發還是用那根檀木簪子簡單的绾起,沒有過多贅飾。
她外出時趙阿福問:“小姐可要帶個婢女?”
“不了。”
素娆習慣自己進出,帶婢女反而礙事的很。
“嬷嬷,走吧。”
她出了半月小築,走到衆人面前站定,嬷嬷打量着她,眼中難掩驚豔,即便打扮的素淨,但隻要她出現,就會成爲場中的焦點。
長公主曾說過她的生母是昔年盛京城中與崔氏女齊名的美人,從她身上足見其風采。
“姑娘請。”
嬷嬷等着兩人進了馬車,吩咐車夫先到公主府,與殿下彙合後,再一道進宮。
馬車内小南盯着素娆半響,“好看。”
“真的嗎?”
素娆閑着無聊,故意逗他,“是人好看,還是衣服好看?”
“人。”
小南乖巧道:“姐姐穿什麽都好看。”
“小小年紀就會讨女孩子開心,不錯,姐姐沒白疼你。”
素娆樂不可支故意把他的頭發揉亂,小南好脾氣的等她揉完,才慢慢的擡手整理。
“姐姐。”
“嗯?”
素娆看着他,笑意吟吟,小南輕輕的說道:“那老頭說,招蜂引蝶的男人要不得……”
“什麽?”
素娆一時沒聽明白他的話。
老頭指的應該是那個給他教機關術的高人,那招蜂引蝶的男人……
“你說的是言韫?”
“嗯。”
小南低垂着眼睫,手捋着毛躁的頭發,繼續道:“他還說,很多姑娘給那個人送帕子,喜歡他,都想嫁給他……”
“然後呢?”
素娆好整以暇的支着下颌問,小南小聲道:“他以後會娶很多夫人……”
頭發理順,車内很安靜。
小南不安的瞅着她,“姐姐,這樣,你會傷心對嗎?”
“小鬼。”
素娆繃不住笑意,屈指在他額頭輕彈了下,“大人的事小孩子别瞎操心。”
“哦。”
小南悶悶的應了聲,不知道在想什麽,居然靠着車壁沒再說話。
到了長公主府門前,他們換了馬車,和長公主同乘。
随行的婢女和侍衛長長的跟了半條街。
長公主問了她的近況,又說了些宮裏的避忌和規矩,随後笑道:“你不用太緊張,其實真正重要的就那麽幾個人。”
“其他時候懶得應付的話,推掉就好。”
“謝妩姨提醒。”
素娆笑着回道,長公主輕拍她的手背,“我謝你才對,如今我們終于能像尋常人家一樣……共享天倫之樂,你居功甚偉。”
她看了眼小南,眼裏滿是欣慰。
公主府的馬車和其他官眷走的不是同樣的宮門,禁軍直接放行。
所以中途幾乎沒怎麽耽擱。
直入内城。
“我們先去見太上皇,然後一道赴宴。”
長公主說完,素娆笑道:“但憑殿下吩咐。”
不知什麽時候開始,馬車外的人少了許多,越往裏走,越清淨。
此時整個天幕黯淡下來,最後一抹霞光印在宮殿的琉璃碧瓦上,絢爛奪目。
太上皇所居住的千秋宮位于皇城的東北角,離前朝和後宮都有些距離,十分僻靜。
馬車直接趕到了宮門口。
“殿下,到了。”
老嬷嬷的聲音傳來,小南和素娆先下了車,随後素娆扶了長公主下來。
馬車離開。
他們理了理衣襟,内侍早已去通傳,幾人等着召見,不多時,内侍便躬身快步而出,“殿下,太上皇在前殿等您,請随奴婢來。”
恢複正常了,麽麽哒,今日份的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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