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子監的學生們狐疑的看了她許久,人群中有一道聲音傳出:“我們憑什麽相信你?”
素娆掀起眼簾,淡道:“你們有的選嗎?”
尖銳、冷淡、又現實。
衆學子們咬牙,他們的确沒得選,這種案子,古往今來多少件,最後都成了無頭懸案。
他們心中氣不平,憤怒難消。
像老師資助寒門子弟求學,清正豁達,慈愛博學,像他這樣的好人,就該長命百歲的。
可卻葬送在一場大火裏,甚至連個體面都沒能保留。
他在這世上,除了他們這幫學生,什麽都沒有……
“你最好說到做到。”
學生們迫于現實,隻能先做出妥協,勉強承認了素娆查案的行爲。
正好這時候闆車借到了,他們将屍身放在了上面,用一塊白布蓋上,往院外拉。
國子監的學生們看到那白布的時候,腳下紛紛朝前,忍不住面露悲色。
“老師!”
素娆等人把馬牽來,翻身而上,老黑正準備上前把闆車拉着回京,就被那群學生擋住,其中一個身形健壯的少年道:“我們自己來吧。”
他說着就走到闆車前,看着垂在地上的黢黑的繩子,又看了看兩側的把手,看向老黑,“你教我。”
像他們這種身份,從來不會幹粗活。
更不要說替人拉車。
老黑原先還瞅着這幫學生鬧騰,沒個好臉色,這會總算改觀幾分:“你鑽進那個繩套裏,把一邊拉到肋下,然後握住木把手,用力就行了。”
他教了後,那學生照着弄好,望向前方的路道:“走吧。”
素娆收回目光,和一種銀雪衛上馬,往城樓的方向慢慢走,他們身後跟着一群國子監的學生,爲首的拉着車,旁邊的同窗們安靜的扶車而走。
說不出的悲涼與哀恸。
這種組合很快引起了别人的注意,許多百姓都知道學生們趕往城外,阻止女監令查案。
卻沒想眨眼的功夫,兩方人馬能以如此和諧的方式走在一起。
看樣子暫時達成了一緻。
“這案子真要交給她去查了,國子監的那幫學生都沒辦法,認了命。”
“哎,也不知道她要怎麽收尾。”
“可别到時候查不出真兇,面子上過不去,随便找個人頂罪啊。”
“你别說還真有這種可能。”
百姓們議論不休,一路上無數視線黏在素娆他們身上,好像要把他們燒個洞一樣。
到了朱雀門外,學生們進不去。
老黑就接過了闆車,看着騎馬的身影越走越遠,學生們被攔在外面,嘶聲吼道:“别忘了你答應我們的,一定要查出兇手。”
長街上無人回應。
素娆等人帶着闆車從後門入,直接進了他們的地盤,不得不說這安排極好,免去了許多麻煩。
“屍體安置在哪兒?”
老黑問道。
素娆随意掃了眼,“就那邊的屋子吧,寬敞,還透氣,光線好,最适合拿來停屍。”
衆人一陣語塞。
“後面那句話大可不必多說。”
荀澤禮翻了個白眼,直接把缰繩撂給其他人,讓他們牽去馬廄照料,自己走到了樹蔭處,悠哉的往搖椅上一趟。
“累死了,小爺要睡覺,沒事别來煩我。”
他說完就閉上了眼。
衆人無不羨慕,羨慕完就各自散開去忙了,老黑把屍體挪到了那個屋中,還按照素娆的吩咐,準備了一張半人高的桌子,把屍體放在上面。
“這案子從哪兒開始查啊,根本就沒有任何線索。”
老黑弄完後一臉喪氣的坐在院子裏的石頭上,他光是想想都替監令大人發愁。
顧城出來聽到這話,笑道:“大人她自有辦法的,咱們隻需要聽命就好,肯定能抓到兇手。”
“你就這麽有信心?”
老黑隻知道她武功好,關于其他事情都是道聽途說,跟聽天書一樣。
所以他心裏沒底。
顧城道:“那當然,要是我們這些身邊人都不信大人,那外面又有誰會信?”
“你就放心吧。”
顧城在他肩頭拍了拍,安慰道:“這‘素衣鐵判’的名頭可不是白得的,大人她查案有自己的一套法子,起碼至今爲止,我還沒見她失過手。”
不管在這之前他有什麽心思和想法,案子既然接了,他就會無條件的信任素姑娘。
她不是個莽撞的人。
“對了,姑娘呢?”
老黑這麽一問,顧城四下看了看,确實沒看到素娆的人影,“剛才不是還在嗎?”
“去哪兒了?”
他們正找的人此刻在辦公的屋内已經穿好了圍裙,将頭發全部挽起,袖子收緊,然後服了香丸。
并且準備好了幾柄小刀。
素娆剛一走出屋門,周圍的視線全部落在了她身上,看到她這幅打扮,顧城道:“姑娘是要驗屍嗎?”
素娆點點頭。
可其他人想到的确實别的場景,上一次她這樣打扮還是站在桌案前殺兔子!
那盤兔肉至今還沒端上桌呢。
衆人胡思亂想着。
驗屍的事兒在場的除了素娆誰也不會,一時間也沒人搭話,素娆走到顧城和蕭散面前,“誰幫我記屍案?”
蕭散搖頭,尴尬道:“我不認字……”
顧城見狀說道:“沒事,我來吧。”
素娆目光怪異的在他身上遊走了片刻,低道:“你做好心理準備,别記錯了。”
顧城覺得奇怪,做個筆錄而已,要什麽心理準備。
他先前在暗娼館看那些枯骨腐屍的早就練成了一副萬毒不侵的鋼鐵心腸,承受能力不知比以前好了多少。
“大人放心,不會出錯的。”
他信誓旦旦的說道。
素娆沒告訴他,上一個這麽說的人連半柱香都沒堅持住,連吐了半天。
其實屍案她事後也能寫。
不過既然是公事,就得按章程來,驗屍歸驗屍,記錄歸記錄,不能混爲一談。
素娆掏出香丸遞給他,“不要吞,含在舌下。”
顧城認識這東西,毫不猶豫的喂進嘴裏,然後找了紙筆,跟着素娆進了停屍的屋子。
素娆推開窗,讓光線照進屋内。
焦臭味依舊濃烈,熏人欲嘔,尤其是在狹小的空間裏,仿佛将所有味道擠壓在一起,直往人腦子裏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