镖頭面色變幻,須臾,低道:“從規矩來說确實是要查問的,但那位公子談吐不俗,出手闊綽,交付的銀兩遠超我們押送的東西,所以……”
“所以你們就沒多問。”
素娆自然的接過他的話茬,镖頭面上青紅交加,有些尴尬,他知道此舉不合規矩,但事已至此,後悔也沒用了。
“那人頭戴帷帽,明顯是不想暴露身份,我們即便盤問,得到的也未必就是實話啊。”
镖頭說的素娆哪裏能想不到。
她問:“你們送完镖爲何在城中逗留?”
“我們與那位公子有約定,說是一道回敦陽,他一直不來,我們也不好先行離開。”
素娆又問了些問題,镖頭對答如流。
她便讓镖局的人離開了。
“敦陽而來,與程氏案有關,與齊湘熟識……能同時滿足這些條件的人不多,剛巧,咱們就知道一個。”
素娆看向竹宴,竹宴若有所思:“前任雲州牧,薛靜榮。”
“可他已過花甲之年,縱馬往返,殺人掩屍,這不太可能。”
“所以要排查啊。”
素娆眸底精光乍現,“薛老大人在來漢陽的路上,你着人騎快馬,去敦陽,查清楚那段時日他家中誰曾離府。”
程氏案這麽大幹系,兇手不敢洩密,且能讓齊湘作陪的,身份必然不低。
抛卻薛靜榮之外,恐怕就剩下其他幾位主子了。
竹宴聽罷,趕忙去差人。
素娆想趁着這段時日把慧智大師的屍身送回寺中,順便查問下他死時的情況。
但她身體尚未痊愈,不能來回奔波。
言韫遣了隼部的人去做,他們留在漢陽城内等消息,最先趕到漢陽的,是薛靜榮。
他坐着馬車,徑直來了驿館。
此人一襲夾絨的褐色長袍,瘦骨嶙峋,滿臉老人斑,皺紋如同樹皮一樣堆在臉上,發須全白。
下車時由人攙扶着,走路不太利落。
“勞煩通禀欽使大人,薛靜榮應召而來。”
銀雪衛聽他說話氣喘籲籲,生怕在外面冷出什麽問題,忙将人請進庑房,然後着人去傳話。
素娆正運功調息,廊下傳來陣腳步聲,聽步頻和氣息,她不禁露出抹笑意。
世子爺走路從來跟貓兒一樣無聲無息。
爲提醒她特意放水,真是難爲他了,她收斂内功,沉沉吐出一口氣,然後起身拉開房門。
房門一開,他正立在門外。
與往常一身天水碧的錦衣長袍不同,時隔多日,世子爺換上了冠服,看這打扮,似是要迎外客。
“公子這是……”
素娆上下打量他一番,眼神亮了亮,“該不會是薛老大人到了吧?”
言韫輕笑:“你猜的倒準。”
“他是正三品榮休,受朝廷恩養,論官職與你同級,又是長者,唯他擔得起如此禮遇。”
關于薛靜榮的消息,早先調查案卷的時候,便有人一并送過來了。
不論線索繁雜,案情進展到何種程度,在查明真相之前,一切照舊。
言韫道:“人是你請來的,一道去見見吧。”
“等我換身衣裳。”
素娆将門關上,言韫等在院中,他的身子經過一段時日的調理,已全然恢複,隻是南境的冬日太冷,涼意襲骨,面上看起來依舊是一片冷白。
他站在廊下,微微擡頭望着天際。
内心十分甯靜。
身後偶爾有些響動,等了約莫一炷香的功夫,門開了,素娆穿着身草白的長裙走出,墨發用簪子绾着,無甚點綴,很是素淨。
這種柔軟清淡的顔色抹去了她眉梢眼角天然而生的媚态與恣意,無形中添了一分溫婉之态。
言韫眉峰微動,學着她的腔調:“你這是……”
“薛老大人年歲已高,問話輕不得,重不得,我無職無權不方便幹預,便替公子做回婢女,在旁聽一耳朵就好,如何?”
言外之意,是讓他出面探問。
言韫審視着她的打扮,怪不得做出一副恭順乖巧的模樣,原來是早就想好了。
“如你所願。”
他噙着笑轉身而走。
素娆落後半步,亦步亦趨的跟在他身側,盡心扮演着一個丫鬟的角色。
如薛靜榮這樣的老一輩官員,最重體統和規矩,這一點當初在青縣縣令周濟峰身上已經試驗過了。
素娆不想把簡單的事情複雜化。
由言韫出面,可以省去許多麻煩。
兩人到了正廳,裏面依照吩咐燒上了炭火,一老者圍爐而坐,烘烤着雙手,身後站着的那名青年正倒了茶遞給他。
“祖父,你喝點熱茶暖暖身子。”
“好。”
薛靜榮捧着茶碗喝完,又仰頭看他,“這一路奔波,天寒地凍,你也受累了,先坐下歇會吧。”
“孫兒不累。”
青年笑着搖頭。
素娆隔着微張的挂簾看到這幕,與言韫輕聲道:“那青年想必就是薛老大人的孫兒,薛壽。”
薛家人口簡單。
薛靜榮膝下一兒兩女,兩個女兒外嫁,各自育有兒郎,送到了薛靜榮跟前做事,随他出入府衙,他緻仕後,他們便也跟着歸鄉。
兒子娶了世交王氏的千金,生了個獨苗,名喚薛壽。
薛壽十七歲那年,薛靜榮查案得罪了一些江湖人,爲了報複,他們綁走他的兒子及兒媳,割首送還。
薛壽因貪玩僥幸逃過一劫。
考慮到案發時他們的年歲和能力,那幾個外孫的殺人嫌疑明顯要更大些。
“先看看再說。”
言韫說罷率先進了正廳,素娆快步跟上,聽到動靜,祖孫倆忙起身相迎,“老朽見過大人。”
他顫巍巍的撩袍就要跪下。
言韫忙将他攔住,“薛老不必多禮,快坐。”
薛靜榮順勢站穩,扭頭對一旁的薛壽道:“愣着幹什麽,還不快拜見言大人。”
“薛壽拜見言大人。”
青年恭順的跪倒,伏地叩拜。
言韫虛扶一把,道:“薛公子請起。”
薛壽站起身來,他扶着薛靜榮走到一旁的空位,待言韫落座後,方緩緩坐下。
素娆盡職的上前奉茶。
待一切辦妥後,退至言韫身側。
言韫簡單的詢問了一番薛靜榮的近況,寒暄兩句後,狀似不經意的切入了正題:“不瞞薛老,此番請您前來,是想問一件舊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