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娆翻身上馬,詫異的看着她。
周身幾道視線同時望來,芙蓉抿了抿唇,低聲道:“像我這樣的身份,姑娘看不起是應該的……”
女扮男裝的把戲自然瞞不過她這種混迹風月場所之人的眼睛。
她一眼就認出此人是個女子。
一個與她這種卑賤出身之人截然不同的,衆星捧月的千金小姐。
驕傲,張揚,不可一世。
明豔的就像天上的太陽,哪怕餘光照在她身上,都讓她覺得灼痛和卑微。
面對對方的凝視,她眼神閃躲,一股羞恥感油然而生。
聽到芙蓉這番話,梅晗再看素娆,眼神微有些冷,這些高高在上的權貴們就是這樣看她,也是這樣看待玫兒的。
“姑娘金枝玉葉,既然不願又何必委屈自己,我帶着芙蓉就是。”
他話音夾雜着一絲銳意。
聞言,曹德安眉心一皺,連他都聽出了其中的譏諷,更别說素娆和竹宴了。
素娆攥緊缰繩,還沒來得及說話,竹宴就按捺不住脾氣了,一雙眼寒芒直射向梅晗的方向:“你說這話什麽意思?”
“怎麽了?”
梅晗毫不畏懼的迎上他的視線,“她既不願,我便不強她所難,這也不行?”
四目相接,氣氛驟然緊張起來。
竹宴見狀冷笑:“不行,有話咱得說明白了,陰陽怪氣的算怎麽回事,梅門主腦子不行,耳朵也不好使?我們姑娘什麽時候說過她不願意?”
“還用說嗎?”
梅晗怒意被激發,隻覺得這些人咄咄逼人,可恨至極,“她對芙蓉這個态度不就足以說明一切?”
“什麽态度?”
竹宴甩着缰繩,譏嘲道:“難道非得像你一樣處處賠小心,噓寒問暖才算足夠?要不是她對你有用,你待她的态度恐怕和看今日慘死的那姑娘沒什麽區别,哪裏還會這般惺惺作态,平白讓人惡心。”
天香樓爲一己私欲緻使畫舫失火,數人罹難。
今日不顧死者扭頭就走。
恐怕在他心裏,世上之人除過女兒和梅風門那些弟兄外,其他性命連蝼蟻都不如。
這會倒是虛情假意的替人叫屈了!
“你說什麽!”
梅晗身形倏地緊繃。
竹宴輕蔑一笑,“怎麽,聽不得實話?刺痛你高傲的自尊心了?”
梅晗死死盯着他。
黃毛小子居然敢這般言語諷刺他……
曹德安好容易爬上馬背,剛坐穩,便瞧見氣氛不對,輕扯着缰繩湊近素娆道:“姑娘,他們這樣下去萬一打起來怎麽辦,你也不管管?”
“爲什麽要管?”
素娆扯唇一笑,“竹宴哪句話說錯了?他幫我出氣,我若還要阻攔的話,豈非不識好歹?”
爲人涼薄自私卻故作姿态原也沒錯,梅晗錯就錯在不該以此标準強求他人,更不該遷怒。
給他個教訓是好事。
免得以爲旁人不說,便好似全天下都虧欠他們一般。
曹德安一聽這話目瞪口呆。
世子爺的護衛任性,這姑娘更任性,雖說道理是這麽個道理,不過……哪兒有這樣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
他們有武功傍身自然不怕,他不行!
太守大人想着又拽緊缰繩,往遠處避了避……
眼見其他人沒有要勸和的意思,芙蓉夾在中間面色發白,看了看竹宴,又看了看梅晗,顫聲說道:“你們,你們别吵了,都是我的錯……”
她這一開口瞬間吸引了所有人。
梅晗見她戰戰兢兢的幾乎站不穩,意識到驚吓了她,微斂怒氣,溫和道:“這怎麽能是你的錯呢,芙蓉,别多想,我會護着你的。”
芙蓉噙着淚光,“伯父……”
“你聽他胡扯,這當然是你的錯。”
竹宴毫不客氣的打斷兩人的溫情,轉向芙蓉冷笑道:“他是個沒腦子的,你心眼倒是不少,無中生有是想惡心誰呢?”
“我不是,我沒有……”
芙蓉身子顫了下,弱弱的看他,“我隻是怕玷污了貴人……”
“你說話稀裏糊塗的就不怕玷污她了?”
竹宴憋了許久的話像是決堤一樣,傾瀉而出:“一會說什麽勉強、算了,一會又說看不起你是應當的,我們姑娘一句話都沒說,合着你替她說是吧?”
“我,我是無心的……我不知道……”
芙蓉泫然欲泣,眼眶又紅了,無措的看向梅晗,“伯父,你幫我跟這位公子解釋好不好,我真的不知道會弄成這樣。”
“你别着急。”
梅晗示意她安心,轉而對素娆道:“他對一個弱女子口出不遜,咄咄逼人,你居然無動于衷?”
素娆見他們吵着吵着矛頭竟又轉到了自己身上,略略坐直了身子,不鹹不淡的笑:“那依梅門主的意思,我應該怎麽處置?”
梅晗沒有應聲。
她此刻的神情像極了在牢裏逼問他時那樣,倦懶中帶着些漫不經心,瞧得人心裏發虛。
芙蓉見梅晗不吱聲,忙‘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姑娘,姑娘一切都是我的錯,你别爲難我伯父,他隻是想起慘死的女兒才對我多有憐惜而已……”
“芙蓉,你這是幹什麽,快起來!”
梅晗大驚忙去拉她,芙蓉搖搖頭,倔犟的看向素娆:“姑娘要罰就罰我吧。”
她這幅模樣徹底激怒了竹宴,“要不是你在中間拱火撩撥,事态不會發展成這樣,姑娘又沒說要罰人,你擺出這副姿态給誰看?”
叫不知情的人看了,還以爲他們恃強淩弱,做了多喪盡天良的事情!
“還能給誰看,這不是有人看嗎?”
素娆似笑非笑的看了眼梅晗,後者果然是面色鐵青,一臉郁憤。
“對了梅門主,你是不是忘了告訴她,你如今的處境?”
梅晗面色一僵。
芙蓉聽着話音不太對,連忙問道:“處境,什麽處境?”
面對她的疑惑,梅晗破天荒的撇開頭去。
竹宴好心解釋道:“他隻說殺了何賜文,卻忘記告訴你,他報仇時緻使數人身亡,如今已淪爲階下囚,不久後便會發配邊疆服苦役。”
“芙蓉姑娘,你找錯靠山了。”
知道他們這些人與她非親非故,所以拼命想要抓住梅晗,利用他喪女的悲痛拉近彼此間距離,好給自己找個依靠。
可惜啊!
芙蓉不敢置信的看向梅晗,讷讷道:“伯父,你……”
梅晗面上閃過抹赧然之色。
他隻想着哄她安心,好讓她上堂作證,全然忘記了自己的處境,以至于讓事态變得如此尴尬。
這下,該如何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