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韫淡淡問她,面上鎮定依舊,耳尖卻悄然爬上了一抹微紅。
“哪裏都好。””
素娆抓住他的手,一雙眼瞳似是在春水中浸潤過,濕渌渌的泛着光,綿軟又無害的望着他,笑得有些谄媚:“最好的就是公子你明月入懷,寬宏大度……”
那柔軟嬌嫩的掌心輕裹着他的手腕,肌膚有些涼,不過比剛從水中撈出來時回暖許多。
言韫眼底掠過抹異色,捉着她的手放回被子裏,卻沒有立即抽出,而是将兩人糾纏的手一并用被子蓋住。
做完這些,他面不改色的道:“你都這麽說了,要不原諒你,倒顯得我不近人情了。”
“嗯?”
素娆錯愕的看他,“原諒我什麽?”
“激進貿行,以身犯險。”
他眸光幽幽的望着她,無聲的透露着一股危險的氣息,理智告訴她,世子爺此時還在生氣。
“不是你想的那樣。”
素娆聲音漸低,狡辯道:“我衡量過此事的得失後才決定兵行險招,況且那時候,我有把握能夠……”
“能夠什麽?”
見她不接着往下說,言韫問道。
素娆抿了抿唇,她原本有把握保下何賜文,奈何阿絮成爲了突破口,導緻功敗垂成。
但這些話就沒有必要說了。
墜湖時亦是,她敢将金絮推出來,必然不會蠢到自己去死,她深谙水性,隻是需要蓄積些氣力罷了。
就算他不來,她也能活着上岸。
可他來了,她意外之餘還有些難言的歡喜,這些歡喜将她腦海中細碎的時光和片段無限放大,每一幕都是他。
素娆緩緩笑開,輕搖了搖頭,“沒什麽,那些都不重要了。”
“公子。”
她屈指在他的掌心摳了摳,言韫眸光微閃,喉嚨滾動略有些啞澀的應道:“嗯,作什麽?”
“這次是個意外,不生氣了好不好?”
哄小孩一樣的語氣,綿軟又帶着幾分生澀的安撫。
那精緻瓷白的面容上不再是雲霧半遮的虛情假意,而是撥開了堅硬外殼,透露出真實的柔軟來。
掌心的酥麻令言韫微微愣神,他能察覺到她微妙的轉變和親近,比他想象中來得突然又大膽。
也對,她一貫比較大膽的。
他喜歡她這樣的明豔與熱烈,狡黠與肆意,像一副濃烈的風景畫,注入他這半生的冷寂虛妄。
言韫斂眸垂望着微微凸起的錦被,心被溫柔填滿,“好,不生氣。”
“那也饒過栖遲他們好不好?”
她試探的觑着他。
言韫眼睫纖長細密,輕顫了下,淡道:“朝令夕更,你教我日後如何禦下?”
“這哪裏是朝令夕改,分明是人心所向,剪須和藥。”
素娆笑吟吟說完,又道:“況且此事不能全怪在他們頭上,他們因我受罰,我倒是真成了紅顔禍水,你這不是壞我名聲嗎?”
“你何時這般在意名聲了?”
言韫淡淡看她,未置可否。
素娆迎着他的目光,含笑道:“以前是不在意的,但現在嘛,突然就在意了……”
“爲何?”
想到某種可能,言韫呼吸微緊。
素娆笑而不語,内心默道。
——言韫,雖然有些放肆,但我想将天邊月捧作掌中珠,不論皎潔或黯淡,以真心相許,歲月相托,深藏不負。
但這些話,她不打算說,起碼,不打算現在說。
避開這個話題,素娆繼續道:“哪怕爲了你自己也得饒過栖遲他們吧,調動人手需要時間,這段期間的事務又讓誰來處理?竹晏肯定是忙不過來的,大局爲重啊世子爺。”
“世子爺?”
言韫眉峰微挑,意味莫名的審視着她,“先前不是直接喚我名字?”
“一個稱呼而已嘛,别這麽較真。”
“再叫一次。”
他微微傾身,尚泛着水光的墨發披在肩上,語調慵懶又充滿蠱惑,“你不想說我就不問,但總要給我個理由,素娆。”
這兩個字從他嘴裏吐出,不再是以往的愠怒警告,而帶着幾分缱绻纏綿。
“叫什麽?世子爺?”
素娆瞪眼望着他,故作不知。
言韫聞言也不惱,慢條斯理的坐直身子,将手抽出,整理了下略微褶皺的袖子,淡然道:“毫無誠意,那便算了吧。”
說着就要起身。
她忙一把抓住他的袖子,“言韫,言鶴卿……”
“嗯。”
言韫眉眼柔和,輕應了聲。
将被子重新給她蓋好,素娆剛墜湖清醒,說了好半天話已經有些倦了,卻還是抓着他的袖子不松手,反複确認道:“你這是答應了?”
“嗯。”
他撥開她額前的碎發,溫聲道:“快睡吧。”
“那你呢?”
“我等你睡着再走。”
素娆聽到這話不禁勾了勾唇,“非禮勿視啊公子,你的君子之禮呢?”
“大概是忘了吧。”
言韫從善如流的答道,擡手遮住她雙眼,“睡。”
一個字,铿锵有力。
“真不講理。”
素娆嘟囔了句,倒是真閉上了眼,安心的睡了過去,言韫等着她睡熟,熄了燈,走出卧房。
院子裏栖遲他們還在跪着,寒風吹着濕衣,瑟瑟發抖。
不知爲何,金絮也沒有離開,安靜地站在最前面。
見到房門打開,衆人身子皆是一震。
“阿韫。”
金絮嚅了嚅唇,微不可聞的喚了聲。
言韫沒有看他,視線落在栖遲等人的身上,靜默許久,突然開口道:“隻此一次,下不爲例,都起來吧。”
栖遲猛地擡起頭,震驚的看着他。
“還愣着幹什麽!”
旁邊的竹晏見他出神,忙用手肘杵了他一下,喜道:“公子同意你留下了……”
“同意了,同意了……”
栖遲後知後覺的喃喃兩句,回過神,對廊下的人影俯身叩拜,顫聲道:“多謝公子成全。”
言韫沒說什麽,轉身回了房中,關上門。
院中一片漆黑,寒風刮過濕衣裳,冷的有些刺骨,栖遲等人互相攙扶着站起身,他們跪的太久,血液循環不暢,雙腿似針砭一樣刺痛。
但這些痛楚能換來方才那句話,值得了!
“先回去歇着吧,等明日再過來一趟,好好謝謝裏面那位。”
金絮望着門扉說道。
栖遲一愣,“金公子的意思是……”
他順着那視線望去,屋内一片漆黑。
金絮意味深長道:“你跟在阿韫身邊這麽多年,何時見他發過這麽大的火,又何時改變過決斷?”
“要是這樣都看不清楚以後該怎麽做,那就真得去獄司反省段時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