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窄梯登上畫舫,眼前豁然開闊。
樓閣亭廊,層台聳疊,雕梁畫棟,飛金走彩,星河月影之下,這畫舫美輪美奂似從天上而來。
畫舫上人頭攢動,酒香四溢。
侍女們身着薄紗穿梭其中,笑語晏晏,引人神搖。
“這陸公子還是一如既往的懂得享受。”
金絮自認在吃喝玩樂一途上精研到了極緻,面對陸珩時,還是自慚形穢,一人托着酒壺從他身側走過,他輕吸口氣,似是抓住了酒水的一抹餘香,‘唰’的打開折扇,慢悠悠的搖了起來。
“贛州嶺南之地的玉冰燒拿來待客,好大的手筆。”
素娆聞言也笑了,“玉冰燒釀造工藝繁瑣,光是其中的香泉曲就極耗功夫,産量堪稱希少,久聞其名,倒是初次得見。”
“你還懂酒?”
金絮頗感意外。
“小弟我可是釀酒的行家,日後有機會定請金兄品鑒一二。”
酒能忘憂,呆在浣花縣修生養性的那些年,素娆融合酒譜上的手法,另辟蹊徑,研究出了不少新酒曲,曲不同,釀造出來的滋味自然天差地别。
她敢打賭,世上尋不到第二份相同的韻味。
“好啊,那我就等着了。”
接觸越深,金絮越覺得她深不可測,如今便是她說自己會什麽他都不會再懷疑了。
心中隐隐生出了一份期待來。
兩人自顧自的說着話。
前面領路的藍衣少年詫異的瞥了眼那唇紅齒白的清秀公子,心中暗忖,京都盛傳金公子交友百無禁忌,果然是真的。
他又小心觑了眼那通身籠罩在帷帽中的男子,隻一眼,便小心收回視線,恭敬斂眸。
若說這世上還有誰能讓他們家公子上心的,也就眼前這位了。
言家世子性情疏冷,淡漠寡言,鮮少有人敢與之攀談,生怕犯了忌諱,而與其交好的金家公子脾性卻大不相同,許是商賈出身的緣故,逢人含笑,長袖善舞。
京都各位貴人摸不到言氏的門檻,遂都轉去巴結他,他倒好,來者不拒,在貴族圈子裏混的風生水起,倒真是個妙人。
想到這兒。
護衛面上的冷肅之色漸淡,輕道:“公子知道金公子好酒,特意讓人取來了九霞觞、羅浮春、玉泉酒等名釀珍品,晚些您盡可暢飲。”
“知我者,陸兄也。”
金絮搖扇大笑,“虧他還有些良心,不枉費我年前送他那些個稀世罕見的蘭花種子。”
這話護衛不好接,遂默而不語。
他們一行人的到來引起了不小的轟動,今夜畫舫上來的都是極富顯貴之人,有外地來的,也有漢陽府本地的。
有人認出金絮,忍不住拉扯旁邊之人議論。
“瞧見沒,那就是金大公子,南境一方首富,前些日子逍遙丹鬧出那麽大動靜,短短幾日就壓了下去,可見其雷霆手段,沒想到今夜他會來,旁邊那兩人瞧着眼生,不知是何來頭?”
“肯定是大人物。”
聽到他們在說什麽,忙有人湊了過來,無不忌憚的朝那藍衣少年瞥了眼,“那位是小冢宰身邊的長随,哪怕是雲州牧齊大人上船他都沒有挪過腳,更别說親自去請人領路了。”
“喏,看見他們的站位沒。”
細心的人早已察覺了異樣,“金公子落後半步緩行,小冢宰的長随亦是如此,側身相請,那戴着帷帽的男子才是正主兒。”
至于素娆,一個聲名不顯的公子哥則直接被他們忽略了。
其餘人恍然大悟,紛紛附和。
“我就說他金大公子能有多大的臉面,值得小冢宰特意吩咐人去迎,原來也是沾了别人的光啊。”
“那當然。”
“金家再怎麽富貴,在那些權貴眼裏又算得了什麽,他不過就是運氣好些,得了京都貴人的眼罷了……”
金家在朝中有後台,南境無人不知。
做生意會賺錢還不夠,要同這些當權的大人物搞好關系,這樣才能财運亨通,他們連年上供方能保得住安甯,而金家則不需要如此,自有官府爲他廣開便宜之門。
光是這點,就足夠讓他們眼紅了。
一人望着他們身影消失,喟歎道:“個人機緣,真是羨慕不來啊。”
其餘人搖頭苦笑,誰說不是呢!
畫舫極長,擺宴的蟾桂樓在中部位置,約莫四層樓閣,上置觀景台,底下有一處很大的圓形石台,供演樂歌舞之用,他們順着遊廊從旁走過時,上面舞姬薄紗蔽體,赤足踩在台上,正款擺纖腰,踩着樂聲翩然起舞。
舞姿妖娆動人,勾魂奪魄。
欄杆邊趴着許多男子,面色酡紅,癡癡楞楞的往下看,仿佛已經着迷了般。
站在樓閣下面,素娆擡眸看着兩側廊柱上的字,含笑念道:“香風引到大羅天,月地雲階拜洞仙,果然應景。”
此處醉酒笙歌,紅顔香軟。
可不就是仙境。
言韫腳步停了下來,順着她視線望去,眸光微動,金絮指着那兩句詩笑道:“我怎麽覺得,這像極了陸兄的風格?”
“公子慧眼,正是我家主子所題。”
護衛答完,衆人盡皆莞爾。
“好個陸蘭幽,他這一身卓然文采都用到這上面了。”
金絮笑着搖了搖頭。
同在京都,又是一個圈子厮混,久而久之,誰又不了了解誰呢。
“走吧。”
四周嘈雜吵嚷,言韫微微蹙眉,提醒道。
護衛忙屏息回神,“世子請!”
這下再無耽擱,幾人暢通無阻的上了最高一層,要說底下人聲喧嘩如沸水,那四層卻清幽許多,垂簾輕懸,掩去了後面端坐撫琴的一抹倩影。
其他人就着桌案席地而坐,低聲交談。
上首檀木雕花椅上倚坐着一個極爲年輕的男子,他身穿一襲雪錦廣袖長袍,墨發用玉冠绾着,一雙眼生的狹長又妩媚,波光流轉,潋滟攝魂。
被那樣的眼眸望着,一語未發,便先生幾分情意。
素娆心道:這模樣氣韻,可不就是戲本子裏的狐狸精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