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娆看向金三爺,他此刻神色深沉,凝定的望着金錦,眼底深處透着幾分疼愛之色。
“公子,你這邊怎麽樣?”
素娆壓低聲音對言韫問道,他們并肩而立,站得頗近,言韫聽到這話又往前挪了一步,湊近她吐出四字:“拒不認賬。”
“果然是死鴨子嘴硬。”
她忍不住嘟囔了句。
言韫垂眸輕笑,“你這一趟收獲頗豐,看來甚有把握啊,就沒想過萬一弄錯了怎麽辦?”
“不會的。”
兩人不知不覺靠的極近,身子幾乎貼在了一起,言韫笑而不語,也沒提醒她。
素娆邊看着老爺子他們,邊輕聲與他耳語了幾句。
待她說罷,言韫眼底掠過抹異色,眸光微閃,再難掩笑意,原來……是這樣麽?
他們咬耳朵的這一幕被金嬌嬌無意撞見。
女子笑意狡黠,美眸顧盼間俏皮而靈動,她身旁男子微微俯身,淡漠清冷的眸子噙着笑,在她耳畔說着甚麽。
那墨發順着肩頭垂落,散在她的外裳,與她發絲交纏,氛圍暧昧而美好,如畫卷般引人移不開眼。
水榭露台時也是這般。
任她們如何笑語攀談,那道身影總是孤高冷漠,不屑回顧,像是隔着千山萬水落在雲端的一抹月光,聖潔清冷,不惹塵埃。
可當她出現的刹那,他起身回望。
淡薄而冰冷神色似是注入了春光,融化成汩汩溪水,盡數朝她傾瀉而去。
世人争相仰望他,而他,眼裏隻有她,再容不得旁人。
她不必相争,他傾數奉上。
“幸好我夠清醒……”
金嬌嬌心有餘悸的低喃了句,遂移開視線,不再往那邊看,相比這個,她倒是覺得壽延堂的氣氛有些奇怪。
“阿爹。”
她走到金三爺身旁欠身一禮,金三爺瞥了她一眼,不冷不熱的‘嗯’了一聲。
對于這态度金嬌嬌早已習慣,可習慣不代表不傷心,她見自家爹爹始終看着老爺子那邊,不由得問道:“祖父平常鮮少找我們過來,是出什麽事了嗎?”
“你不必多問。”
金三爺冷硬的回她:“待一切做完,你立即帶錦兒回去,這幾天府裏會亂些,你們安分待在院子裏,莫要出來走動。”
“知道了。”
金嬌嬌怯生生的答了句。
他頤指氣使的語氣冷漠像是在吩咐下人,這就是他們父女十多年的說話模式,她知道父親不喜歡她的,但每每懷着希冀湊上前想要與他說兩句話,回應她的都是如此。
早不該癡心妄想的。
她黯然垂下頭,手指攪着腰帶……
這邊老爺子已經哄着金錦刺破指頭将血滴在了水碗裏,然後又取來一截骸骨滴在上面……
餘光瞥到這場景,金嬌嬌蓦地擡頭,瞪大雙眼,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巴,險些驚叫出聲。
她雖然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麽,但這些還是看得懂的,滴血……驗親嗎?
和誰驗?
不等她想明白,骸骨上的那滴血已經滲了進去,但誰也沒有開口。
老爺子喚了聲失魂落魄的金嬌嬌,“嬌嬌,你先帶錦兒回去吧。”
金嬌嬌回過神,忙上前抱起眼淚汪汪的金錦,按着他的腦袋不讓他回頭張望,“嬌嬌告退。”
她行了一禮,往外走去。
轉身的刹那,金嬌嬌視線在屋中掃了一圈,又看了眼那盛着血滴的碗,最後從某人身上擦過……
是他!
念頭一閃而過,如百蟲噬心。
金嬌嬌睫毛輕顫,看了眼懷中正抱着她脖子癟嘴,泫然欲泣的孩子,他的眉眼細看之下竟真的有幾分熟悉,阿爹和錦兒,還有那一截人骨……
湖底挖出來的女屍,和他們到底有什麽關系。
一個猜測在心底緩緩成型,驅之不散。
假的。
一定是假的。
她嘴裏不停的念着這幾個字,抱緊懷中小小的身子,快步往外走去,腳步急促似是後面有人在追趕一樣。
“姐姐,你怎麽哭了。”
走出壽延堂,一隻軟軟的小手撫上她的臉,金嬌嬌後知後覺的擡手一抹,滿面冰涼……
“我沒事。”
她僵硬的答道,那孩子無措的看着她,須臾,笨拙的捧着她的臉,“錦兒呼呼,呼呼姐姐就不哭了……”
稚氣的話音似刀子戳進肺管。
金嬌嬌顫抖着嘴唇閉上眼。
再忍不住。
原來,這四年的光陰竟是一場彌天大謊,她要怎麽辦,阿娘又該怎麽辦?
誰來教教她。
“二小姐似乎猜到了什麽。”
壽延堂内素娆将金嬌嬌離去的種種神色盡收眼底,一時唏噓,言韫看了眼面色凝重的老爺子,笑意不複:“這般場景,稍一思索就清楚了,她能猜到不足爲奇。”
傷心一場在所難免。
“事實證明,錦兒的确是霍筝的骨血,三老爺,請吧。”
素娆面不改色的瞥了眼那骸骨,轉而對金三爺說道。
“驗。”
老爺子咬牙切齒的說了一個字。
金三爺身形遲遲未動,看着那放在眼前的水碗,裏面第一滴血珠殷紅刺目,無形的昭示着他的罪孽。
“你不是說沒有關系嗎?這會裝聾作啞幹什麽?要我幫你?”
這樣的反應還有什麽不明白的,老爺子氣急敗壞的抄起手邊的茶碗朝他砸去,“逆子,你這些年到底都幹了什麽!”
茶碗破空,湯水四濺。
金三爺不閃不避,任由那茶碗砸在胸前,泅出大片的水漬,随即落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啪!”
瓷器脆響,尖銳的劃過幾人的耳膜,金三爺擡手拂去黏在衣裳上的茶葉,冷靜說道:“就算錦兒是我和霍筝的孩子,又能說明什麽?”
“駱氏善妒,不肯容人,她身懷有孕又是我金家的骨血,我隻能以這樣的方式将錦兒接入府中,給他一個名分。”
金老爺子指着他,氣的說不出話來。
“那霍筝呢?”
素娆問道:“霍筝你又怎麽解釋?”
“沒什麽好解釋的,她生下孩子後就失蹤了。”
金三爺平靜說道。
“失蹤?你就沒去找過她?”
“找了,沒找到,她非要我将她迎入府中,但我早已與她言明利害,回絕了她,我以爲她是特意避着不想見我,就沒再糾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