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話說的未加遮掩,足夠叫在場每個人都聽得明白。
先前叫嚷最兇的那批人頓時黑了臉,再三瞧着宋岱岩,似是想從他臉上找到心虛或是惡劣玩笑的痕迹,但都沒有。
他眼神狠戾,有的隻是撕破臉皮的殘忍和孤注一擲的決然。
在那一刻,幾乎沒人敢懷疑他話中真假。
“好你個宋岱岩,你夠狠!”
衆人氣的渾身哆嗦,他們爲官數載,誰真的敢說自己一身清白,無所畏懼?
那賬冊丢了大概是真!
但上面寫着誰的事迹,寫了多少,他們心底都沒有底,也不敢冒奇險縱容其中内容外流,而這就是宋岱岩想要的結果!
逼着他們投鼠忌器,不得不跳上他的賊船。
逼着他們共同擔下欽使之死的罪過。
偏他們明知前路兇險萬分,動辄就是抄家滅族的大罪,但此事不得不做!
除過被捏住命脈的那些人外,在場也不乏持身清正的官員,這群人大多同沈知白一樣,職位低,平日沒什麽話語權,眼下卻再忍不住。
“光天化日之下,爾等竟敢謀殺朝廷欽使,威逼利誘同僚,沆瀣一氣,颠倒黑白,簡直膽大包天,罪不容恕!”
“沈兄說的是,你們這樣做,就不怕他日朝廷怪罪嗎?”
“……”
“他們當然怕。”
素娆緩緩站起身,噙着笑回應沈知白幾人,“但窮途末路之輩,除了輸死一搏,别無他法。”
“伱們想啊!”
“隻要今日我等知情人士今日盡數命喪此處,到時候朝廷派人來查,他們衆口一詞再編造些理由嫁禍他人,從中打點,總還能遮掩過去。”
“他們,他們真的會把我們都殺了……這麽多條人命……”
沈知白身旁那人面色發青,不敢置信。
比起他,沈知白可就鎮定多了,他輕拍了拍同僚的手,義正言辭道:“這群人爲了遮醜已然喪心病狂,我等今日哪怕活不成了,也不能與他們同流合污,大不了舍身赴死,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聞言,素娆要不是時機和場合不同,險些笑出聲來。
這位沈大人瞧着清瘦文弱,滿懷書卷之氣,沒想到關鍵時候還挺沉得住心性,隻是……
她瞥了眼他身後那顫抖不止的袖角,忍不住搖搖頭。
仍需曆練啊!
事到如今,院中的陣營已悄然分離開來,沈知白等人站在了玉娘和棺木旁邊,與宋岱岩爲首的一衆官員對峙。
瞧着那胖瘦不一卻同樣陰沉的臉,素娆心思百轉,面上淺淡笑着,似是全然沒看到四周殺氣騰騰的官兵。
宋岱岩等人被她笑的心裏發毛。
“都什麽時候了還糊弄玄虛,你究竟在笑什麽?”
“笑你們蠢!”
素娆毫不客氣,往言韫方向看了眼,詢問道:“大人一貫不喜同蠢貨浪費唇舌,不如我與他們說道一二?”
“嗯。”
言韫輕應了聲,正如她所言那般,神情淡漠,全無興緻,好像他們鬧出這樣大的動靜在他心裏眼裏落不下半點漣漪。
真是将人無視的徹底。
竹宴在暗處看着這一切,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心道他們家公子這甩手掌櫃做的真是舒坦,自打有了素姑娘,是放心的将本該他自己勞心費神的一切都丢給姑娘處置。
他就在旁喝茶看戲。
這趟差事真是何等輕松啊!
宋岱岩一派的人被一個黃毛丫頭當面辱罵就罷了,眼看着她端來一個圈椅擺在衆人面前,施施然一坐,一副要同他們論道的架勢。
宋岱岩眸色沉了沉,“你真當這兒是你家後花園?”
這般無所顧忌,肆意妄爲!
素娆卻不理他,笑吟吟的望着衆多官員,“知道我爲什麽說你們蠢嗎?你們怎麽也不想想,宋岱岩殺人害命,證據确鑿,下獄待罪是遲早的事,就算那賬冊在我們手裏……”
“你話太多了。”
宋岱岩是見識過她巧舌如簧,善于蠱惑人心的,再不耽擱,扭頭朝着那些官兵呵道:“來人,他們假冒欽使,禍亂官衙,給本官就地誅殺!”
殺人的命令來得太突然,衆人都沒反應過來。
沈知白回過神第一時間護住了身後的玉娘,其他官員則瑟瑟發抖,但誰也沒有開口求饒,隻死死的閉上了眼。
等了許久,預料之中的吵鬧和打殺聲沒有傳來。
依舊是一片死寂。
他們悄悄将眼睛睜開一條縫,就見宋岱岩還保持着下令的姿勢,面色慘白,而四周圍困他們的官兵則一動不動,猶如靜止。
“這是怎麽回事?”
不論是沈知白一方,還是宋岱岩一方,所有的官員都傻眼了,他們對着宋岱岩吵嚷不休,“你倒是下令啊,他們爲什麽不動!”
宋岱岩通身冰冷,不死心的大喊:“你們都聾了嗎?本官命你們動手,快把他們給我殺了!”
官兵依舊不動。
他見狀撲上前去,抓着一個人的肩膀,用力的搖晃他,“爲什麽不聽我号令,我讓你殺了他啊!”
“你,你,還有你……”
“都去啊,去給本官殺了他們……”
宋岱岩連推數人,再難維持面上的鎮定,那些人任由他動作,既不反抗,也不還手,隻一個個冷冷的看着他。
猶如在看一個死人。
這時宋岱岩才猛地反應過來,四下看了看,猛地搖頭往後倒退,“不,不不不,你們不是,你們不是上林郡的兵馬,寇淮呢?寇淮怎麽不在?還有那幾個将領!”
“本官從來沒見過你們!”
“你們是誰?”
他聲嘶力竭的大喊,情緒幾近崩潰,然而比他們更崩潰的,是被迫上了賊船還騎虎難下的衆人。
“宋岱岩,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你别光喊,說話啊!”
“說說說,有什麽好說的,你們瞎了嗎?看不到這些兵馬早已被人撤換,恐怕,恐怕現在連整個上林郡城都落入了别人的掌控之中。”
宋岱岩發洩完情緒,面上陡然浮現抹詭異又殘忍的笑,“你們和我一樣,現在都是砧闆上的肉,就等着任人宰割吧!”
“你說對嗎?欽使大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