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老師。”周成走進董星的房間後,主動先打了招呼。
董星一人獨住,吃飯問題基本上在食堂解決,房間裏十分幹淨。
四十多歲的他,走向了廚房,先把燒好的水端來客廳,然後再把倒扣的茶杯立起來,一邊開始泡茶一邊說。
“小周,本打算和你約個飯的,但你已經先有了約。你先随便坐!我先準備點茶水。”董星笑吟吟看向了周成。
“董老師,我來幫您忙吧。”周成沒坐下,也趕緊上來幫忙,過了兩分鍾,董星和周成才相對而坐。
董星的臉色稍微有點複雜,但糾結了一會兒,還是主動先起了頭:“周醫生啊,其實這一次冒昧相約呢,還是因爲那篇文章的事情。”
“我看到,那篇文章上描述的一些内容,可能和我們中醫的經脈理論有關,不知道周醫生對這文章的看法,是怎麽樣的啊?”
董星臉上充斥着笑容和無奈。
其實,現在中醫的發展遇到的最大瓶頸和限制就是,沒辦法從客觀角度去證明陰陽理論,也沒有辦法解釋人體的奇經八脈的事情。
穴位的事情,就更加難以解釋得清楚了,不同的人紮針感覺都不一樣,在中醫有一種說法是,刺激穴位,要先得氣,有點玄而又玄的感覺。
但是,若能夠把靜脈理論,以解剖學的方式展現出,或者得到客觀的印證,這就從底層邏輯上,把中醫與現實中的客觀存在聯系上了,這是一件非常重大的裏程碑。
文章一出現,董星就立刻聯系了幾位作者,不過對方對此也是興趣缺缺,似乎隻是故意留下來一個鈎子似的,要麽就是不予以回應,要麽就是給一些似是而非的東西出來。
然後,董星都打探到,在常市做課題的,就正是周成,若能夠從周成這裏,得到一些相關的東西私貨,借鑒應用到中醫上,這将是這一次來,最大的收獲了。
周成其實知道董星約他的意思,不過,周成隻能苦笑着搖頭:“董老師啊,您所說的事情,我都能明白,但我隻能無能爲力啊,這文章也不是我寫的,所以,基礎解剖理論是否與經脈有關這個問題,我是真沒辦法回答。”
董星點頭,說:“小周,我知道你很爲難,但是?目前而言,在基礎解剖領域内,你是領頭人,這個事情我是曉得的。”
“小周,以你對這個基礎解剖領域的深入了解,你覺得經脈學說,到底有沒有可能,在解剖領域實現真正的可視化,而不是獨有的猜測?”
“這個問題啊,對我們中醫學的發展很重要,若是能有相應的關系,那麽就相當于把整套理論體系都立住了。”
周成聞言,點了點頭:“董老師,我對中醫,完全沒有了解啊,莫說是經脈了,我連中醫辯證,都不懂,您讓我回答這麽個問題,我實在很爲難。”
“當然,我也沒辦法排除解剖的腔隙理論,就與經脈學說,毫無相關性。所以,你問我有沒有可能性,我是回答不了的,可能要讓董老師您失望了。”
董星聞言,臉色開始陰晴變換不定起來。
他其實已經在暗示了周成了,這個東西若是能夠被發掘,對中醫的發展和傳承,極爲重要,如果周成是有心的,有興趣的,肯定會繼續談論下去,至少會給出一點點思路,或者是請求董星說一點。
但周成這般直接拒絕,讓董星内心的火焰仿若被冷水猛然澆滅。
周成就根本沒有想要再深入研究,再往側方拓展的意思。
董星索性問道:“莫非周醫生您,也是不願意相信中醫麽?”
周成搖頭:“董老師,不是的,這不是我不願意相信中醫的事情,我相信,我肯定是相信的,但我不懂啊,它是在我認知範圍之外的。”
“我對中醫的理解和了解,現在就隻是一張白紙,連入門都還沒踏進去。”
“所以,董老師您要說的話,我也愛莫能助。”
“人這一輩子的時間和精力終究是有限的,我連自己學習的東西,都還沒徹底搞清楚,沒徹底搞明白,我不可能會中途去再涉獵其他學科的。董老師,很抱歉。”
周成這次來,就是要董星死心的。
莫說是現代醫學的框架了,他現在連骨科都沒徹底走出去,學海浩瀚,病種繁多,做自己能理解的,最輕易就能去取得的事情,才是最正确的選擇。
真要聽了董星的,去和中醫合作搞什麽靜脈理論和解剖結合相關的事情,那才是走了岔路,除非是以後想要走中西醫結合的路線。
“我知道了,周醫生,不好意思啊,是我考慮不周,讓你爲難了。”董星聽到周成開口這麽說,也就隐去了,到了嘴邊的國粹和傳承之類的話。
這種話,說出來,隻會讓周成覺得爲難,或者說是道德綁架。
相信和要花費力氣去弘揚與發展,那壓根就是兩回事。
自己的事情,還是要自己走,振興中醫,發展中醫的事情,還得是中醫相關人員,去主動承擔,而不是從其他學科把人臨時拉過來,讓他人改行,走向一條未知領域的路線。
“沒有,董老師。如果有能夠幫忙的地方,是我力所能及的事情,我肯定是願意幫忙的。”
“不過我對中醫是真的一竅不通,所以不好耽誤董星老師您。”周成如此回,然後稍稍拱手,表示歉意。
“周醫生,或許,我選擇來常市,就是一個錯誤的選擇。”
“也或許,我來常市,就應該徹底轉行了的,中醫落寞,已經是定數了。”董星忽然,面色很是苦澀地說。
周成聽到了董星這話,内心不由一動,然後道:“董老師,未必也是這樣啊。”
“醫療行業,本身哪一門學科,都存在良莠不齊。現在的中醫,可不會比現代醫學貴,而且,在任何一個小鎮,可能都能看到一些誇大其詞的廣告語。”
“更有甚者,大肆宣揚連癌症都能完全治愈,沒有副作用的這些說法。”
“我覺得,這樣的說辭,并不是在弘揚,而是在走向末路。”
“被欺騙的次數多了,也就倦了,倦了乏了,總歸是有避之不見的那一天。”
周成這麽說着,然後就注意到,董星的臉色都變了,然後趕緊解釋:“董老師了,我并不是懷疑中醫不能治療癌症或者什麽的。”
“但是,個例不能當成普遍性。能不能歸檔,整理成有效的數據,證明自己,那也是一種選擇的方式。”
“網上盛傳的,稀裏糊塗的活着和明明白白的死,于個體而言,活着更重要。但是于整體而言,明白才是最重要的!”周成說完,感覺自己的嘴,可能是有些欠了。
所以趕緊結束這個話題:“董老師,我覺得,我們中醫很難發展,其根本原因,并不是民不信,不弘揚,而是該如何讓人更加信服的事情。”
“個例不能當成普遍,精确的診斷,也不該用現代醫學的診斷來替代。”
“什麽叫治愈,什麽是無效,什麽是緩解,也該自己去定,而不是靠着口口相傳。”
“治愈率是多久,治療周期要多長,什麽病能治,什麽病不能治,這都得自己規範起來,越規範,才能夠越讓人信服的啊。”周成這麽說了一句,聲音才逐漸小去。
董星若有所思,然後看了一眼周成:“周醫生對我們中醫行業,還有一定的了解?”
周成自是有了解的,不過都是通過模拟器來了解的。
中醫裏面,傳承和古方,比現代醫學更加注重師承,量不準,方不夠,藥不齊,都是問題,最主要的還是敝帚自珍,不願意分享。
當然,還有另外一個問題就是,你沒有一個客觀的依據,去評判别人的方,好還是不好,不見效該怎麽辦?
千人千方,什麽叫有效,什麽叫沒效,隻能靠嘴巴來辯論。
就好比腰椎間盤突出,不痛了就是好,還是說完全恢複如初算是好?這個該怎麽定義?
沒有具體的定義。
但現代醫學就會有,疼痛緩解,不出現一系列的并發症,這就是啥啥啥的。
周成就道:“董老師,隻是道聽途說,肯定不如董老師您清楚。”
董星似乎是有些生氣了,站了起來:“既然周醫生有些了解,仍是不願意的話,那周醫生就自便吧,我爲這一次的冒昧相邀,而感到十分抱歉。”
說完,董星就直接送客了。
周成被推到了門口後,仍有些懵逼,想要敲門,但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于是索性就轉身走了。
沒辦法,他的确如今是不想插足中醫這一個爛攤子了,這裏面的門道,比現代醫學貓膩多多了,這裏面的貓膩,是周成都避之不及的。
……
安若見周成沒多久就回來了,跑了出來開門,然後問:“怎麽這麽早?你這都才一個小時不到。”
周成就說:“董老師要和我談的,還是之前我猜測的那件事,談不攏,自然就不會再談了咯。”
無奈地搖頭之後,便走了進來。
“這個真的沒辦法幫忙麽?”安若其實還是蠻希望周成能夠幫忙一下的。
“這個沒辦法的,這不是基礎理論的事情,涉及到很多東西,不是一時半刻能夠搞得明白,越是不相信規矩,覺得規矩是一種束縛的,那麽,它就越難被重視,裏面的注水和摻水量,就會更深。”
“算了吧。我還是不摻合了。”周成想了想,還是這麽決定了。
剛剛,周成隻是随口提了一嘴,董星的臉色都變了,那周成有什麽辦法?
可以這麽說,如果沒辦法把中醫的誤診誤治如同現代醫學一樣的,提上綱線,那麽,永遠都不可能走上正軌路線。
想要出手治療重症或者疑難雜症,還想要蒙混過關,稀裏糊塗地把自己摘出去,哪裏有這麽好的事情呢?
這是,周成模拟了很多次之後,得出來的一個結論。
但凡,沒出現效果,那說辭都是一套一套的,而且也沒有法律明确規定怎麽辦。那這樣的環境,哪裏有這麽好的事情呢?
沒有一把利劍懸着,敦促自己發展,想要發展,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
“而且我隻是個臨床醫生,我的精力也有限,哪裏有那麽多時間去管學習之外的事情?”
“等我把這一個學期的課帶完,我就要回沙市工作去了,到時候,我再想抽空做點研究都很難,估計更多的,還是把注意力,放在真實的臨床,放在觸手可及的那些病人身上。”周成又轉移了話題,說。
“嗯,我年後,也就要答辯了,不過我老師還是建議我再讀個博士,可是蘇老師又說,讀博士意義并不大,主要是自己有心去探索和鑽研,我現在也在猶豫,看能不能,找找關系,和你在一個單位。”安若也就說了自己的盤算。
周成聞言,就說:“一般來講,夫妻雙方,是不能出現在一個科室裏的,最好也不在一個手術室。”
“那是一般情況,是爲了避免把個人的情緒帶入到工作中,我覺得我肯定不會帶入情緒的。”安若忙仰起頭辯解。
“那是你覺得,客觀是客觀,我還是覺得,咱們最好不要在一個單位工作,并不是爲了避開什麽,而是,避免出現一些解釋不清楚的東西。”
“臨床之上,瞬息萬變,萬一到時候我們一起工作配台的時候,病人出了什麽問題,我們兩個正好同時在手術間。你是麻醉,我是主刀。”
“這不好解釋的。”周成還是比較慫,或者說考慮得還是比較穩健的。
現在他們是男女朋友,倒是沒關系,周成有帶教老師,安若也有。
但工作之後,就不一樣了,那時候,可是要單獨開始執業的,那麽,在這樣的情況下,還出現在同一個手術室裏,就不太合适了。
人言可畏,感情的事情沒必要帶入到工作時間,适度的分開,其實也蠻好。
安若便有些委屈了起來,橫了周成一眼:“你說是什麽就是什麽吧,難道我就不能故意調一下工作時間,和你避開麽?”
“我們不同時出現在同一個手術室,可以麽?”
周成就忙安慰道:“這個可以,我隻是把要害提前分析清楚,不然的話,萬一等到出問題的時候,刀架在了脖子上,我們再自省,那時間才是晚了。”
“我可不是針對你啊,這是實話,不僅是我們醫院是這麽安排的,大公司裏面,都會避免這種。”
安若拉長聲音:“曉得啦。”
“電視劇和小說裏面,夫妻同心,并肩作戰的事情,果然都是騙人的。”
不過很快,安若就緩解下來了情緒,問:“周成,你說我們買房,要買在哪個小區啊?我看附近都沒什麽新樓盤了,有的新樓盤,距離又比較遠。”
“到時候開車上下班,都不蠻方便……”
“這個我也不清楚欸,要不要我問問張正權,你問問你三哥他們呗,讓他們幫我們留意一下呗?”周成如今手握,不少的巨款,所以,也是開始尋思起這些事來。
……
時光如水,就在這平淡如水的日子裏,時間仍然在緩緩地流逝,不爲任何人,任何事情作停留。
或者說,時間這個概念本就不存在,隻是空間在不停地運動,運動就是往前!
集采的事情,也是終于塵埃落定……
元旦假期,周成打算和安若一起到沙市過元旦前夕。
周成的郵箱裏,是顧部長特意發給周成的元旦的祝福語,而且還附上了集采的詳細清單數據。
“小周,你至少爲我們國家今年的集采,節省了兩千多個億!我代表全國所有人,對你表示衷心的感謝,也對你們所有爲華國醫療事業發展做出貢獻的人,做出感謝。”
“今年雖然仍處于被動期,被冤枉地宰了一大刀,但前途可期,希望周醫生您能夠繼續發揚開創精神,爲我們國家的醫療行業屹立世界之林,添磚加瓦!”
“最後希望小周醫生能夠保重身體,家和萬事興。”
周成下載了清單數據看了後,嘴角微微一彎。
雖然上面的數字,每一行,單獨拉出來,都是他一輩子都賺不到的數據,但是,看到上面的上升與下降的幅度。
這上面的數字雖然冰冷,但也還是讓周成感覺到了一種濃濃的自豪感。
這上面的數字,并未寫上周成的名字,但是,這一串的變化,都是自己執筆,落下,或許!
并沒有親自拿着筆去寫什麽,但是,至少筆是自己造出來的,墨是自己制成的,最後落下所成的功績,理應也有自己一份。
元旦,是一年的結尾,也是新一年的開始。
周成抽空,給顧部長打了個電話,先說了一些寒暄的話後,周成沉吟了一會兒,但是終究,還是隐瞞了自己在常市,單獨做了的那個小課題的事情。
即便是元旦佳節,即便是舉國歡慶之時,周成還是覺得,不要惹是生非,免得引火自焚!
與此同時,顧部長也告訴給了周成一個很好的消息。
魔都21年的科技進步獎,即将頒發,其中就有周成的提名!而且,國家也會給周成頒發一個21年的科技進步三等獎,這都是大好消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