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師，我點了四菜一湯，三葷一素，你看還有要加的麽？”周成重新走進，方雲比較腼腆地對周成說。
“可以了，如果你胃口不是很好的話，我覺得我們還可以減去一個菜。”方雲請客，周成還是不希望他如此破費。
如今，方雲在科室裏，也已經獨當一面了，基本上常市接觸到的手術，他都能完成，以現在的實力，出去找工作都不難，隻是存在着學曆限制。
周成問過方雲想法，他還是希望能夠多學一段時間。
“周老師，那就這麽點了啊。”方雲趕緊把菜單，報給了服務員，催了一聲快上菜後，便規規矩矩坐在了那裏。
周成然後問：“小方，最近科室裏，沒什麽特殊病人吧？”
早在幾天之前，周成就差不多沒再進過組裏了，全都是盧彬和方雲，在分管着科室裏的手術，他隻是偶爾再跟着魏宏以及左葫二人上一下急診手術。
方雲搖頭，說：“周老師，别說是特殊病人了，就是稍微重症一點的，都被那些覺得手癢沒事做的教授們薅了過去。”
“其他不說，就我們醫院，陳吉武教授以及郭林東教授兩個人，就是手術瘋子，幾天不做手術，就覺得手癢，也是有分寸，簡單的手術不上手，但看到難度大的，就會主動出手了。”
“以前周老師你還在科室裏的時候，陳教授和郭教授還收斂了點，您離開了科室後，這二位教授已經是吧業務範圍，擴展到我們科室了。”
“還給盧主任說，多收點有意思的病人，現在的手術，太過于簡單。”方雲的語氣，頗爲有些無奈，還帶着感慨。
周成聞言，神色稍稍一動：“小方，我抽身離開臨床時，我看伱不是還挺興奮的嘛？能夠有機會跟着陳教授和郭教授做手術還不好？”
這種現象，周成早就注意到了！
常市，來了不少的骨科專家和教授來做課題之後，大部分的基礎課題，都是被解剖學的教授瓜分，骨科的教授們，能夠做的就是把基礎課題，往臨床方向靠攏。
解剖學的教授是沒辦法上臨床的，在分工細緻之下，其實每個教授分攤的任務很少。
而像陳吉武這樣的老教授，手術精湛，平日裏忙得不行，突然閑下來後，沒坐一段時間，就開始手癢了，在做完了課題的事情後，便往手術室裏鑽。
然後還覺得手術簡單，希望科室裏多收點重症患者，比如說什麽複雜感染的呀，比如所什麽骨盆骨折快要死了的那種急診，最好。
嗯，他們覺得，普通的骨折創傷病人，做起來還不夠過瘾，覺得沒做夠，手術就結束了，還沒難度。
有一種數學博士突然回到了小學課堂，感覺做的題目太簡單，非要一個本科畢業的老師，出點有難度的題目過過瘾似的……
這可能就是有點爲難盧彬等人，常市中醫醫院，隻是常市的地級市醫院，區域内肯定有重症患者，但他們首選的治療醫院是沙市的幾個醫院，偶有來地級市醫院就診的，大多都被各個醫院給留下來了。
能夠來常市中醫醫院的病人數量，終究有限，之前他們是在華西或者京都三醫院，病患比較多，可以挑揀，可現在，真要盧彬去故意找那種難度高的手術，他也難得找。
基本上聯系地級市的各個縣醫院，也不過就是幾天才能遇到一例。
方雲聽到周成的問題，目光一閃，低聲嘀咕：“周老師，誰能想象得到，跟了您之後，學到的就差不多是學科内的天花闆了呢？”
“大點聲。”周成沒聽清楚方雲所說的内容，示意他聲音大點。
方雲馬上換了另外一種說辭：“周老師，蒙您賞識，教學了不少的内容，我現在覺得基礎紮實，陳教授和郭教授兩個人的手術，并不能特别多地爲我漲見識！”
方雲這不是刻意的拍馬屁，而是一個事實，從周成這裏學到的東西，就已經足夠好了。
方雲本來想的是，周成都已經這麽厲害，若是再能學到陳吉武或者郭林東教授的一招半式，那豈不是？
最後，陳吉武教授和郭林東教授盤旋到了骨科二病區後，方雲就覺得，這兩位教授的手術做得，也就那個樣嘛，距離周成還差了一個層次，他也能做得下來這水平。
方雲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點飄了，但他真的是這麽想的，他有點懷念周成還在科室裏的日子了。
周成在科室裏，盡管長達兩個月多時間，他仍然每天都能有所收獲，可周成離開了科室臨床之後，周成已經一個星期才學到了這麽一丢丢的東西。
周成聞言，揶揄說：“方雲，你知不知道，就算是蔔浩然教授，也不敢說這話的。”
心裏略有些美滋滋，方雲你總算是發現了不對勁之處了吧？
開玩笑，你以爲我這一身本事，是誰都有的？
周成從未說過自己厲害，而且，還有很多技術，他都沒有露過給别人，别人沒看懂，他也就沒提。
但是在方雲這裏，方雲總能夠捕捉到，他身上不一樣的地方，然後死磕，尋根問底，方雲的這種行爲，終于是讓周成滿足了一下該死的虛榮心！
方雲趕緊臉色一正，壓低聲音：“周老師，您應該不會出賣我的吧？這話我也就隻敢跟您說的。”
方雲有點害怕，他又不是周成，現在就是最底端的學生而已，如果陳吉武教授或者郭林東，知道方雲說他們教不了自己，非得把他玩脫。
“這話少說，做事也要有分寸地做，一步一個腳印，千萬不可冒進。你應該知道，我現在都不敢冒進。”周成借機敲打一下方雲。
可以這麽說，方雲，目前是他教的東西最多的一個人了，基本上把自己一半的東西，都給他展示過，而且方雲學得也蠻快。
但是，這一半本事，其中還有四分之三，都是目前說不清楚的，所以，周成希望方雲能夠把控好分寸，别到時候把他給連累了。
臨床是謹慎的學科，你用現有的證據，說不出哪裏好，爲什麽好，那麽你就是個煞筆！
沒有客觀的證據，這麽做對病人是有優勢的情況下，你用在病人身上，那麽你就是在拿病人做試驗，這會格外麻煩。
“我知道的，周老師，我平時在臨床上，也已經是很克制的了。”方雲語氣恭謹，小心翼翼保證。
“嗯，小方，你對現在臨床上出現的病種，如何看待？”周成突然問方雲，想聽聽方雲現在的看法。
方雲在常市中醫醫院，待了也有兩個月，看到的東西，也不算少了。
他也希望，看看方雲的眼界和層次究竟到哪一步。
方雲聽到這話，眉頭緊皺，過了一會兒，往四周看了一眼，回：“周老師，如果抛開周老師您，還有其他的教授們，隻是看本院的醫生的話，目前在科室裏所能夠常規實施的手術，單純交給這裏的主任們開展，熟練開展還是有難度。”
“不過，在這樣的氛圍浸淫之下，已經比之前，有了太多的進步了。”
“上周，張主任給我打電話，問我有沒有再去常市第一醫院時。”方雲下意識地講着，然後看到周成的表情微變後，趕緊先保證：
“周老師，不過我沒同意啊，若非周老師您嫌棄，我師父傳喚，我是肯定不會離開周老師您的。”
周成笑了笑，沒說話，更沒在意方雲此刻的謹慎。
方雲繼續說：“目前，常市第一醫院的創傷外科，已經可以單獨開展複雜的骨盆骨折術式了，而且術後的效果極好，而這是之前，張晉主任想要去做，而做不到的。”
“還有就是，常市中醫醫院的創傷外科，目前也已經有了常規做斷指再植和斷肢再植成功的案例，盧彬主任和全卓林主任，已經有了分不同方向去發展的趨勢，這都是好事。”
“可是，我看了許多台手術後，還是覺得，目前魏教授和左教授能夠常規開展的斷肢移植術的手術，于盧主任他們而言，是存在難度的，而且這個難度，短時間内，很難跨越過去。”
“這不是盧彬主任他們不願意學習，而是各自承擔的任務和角度不同。常市單純的需截肢手術本就減少了，而且，再加上，目前常市還有血管外科的教授下來當指導員後，存在的例子更少！”
“就算是學得很精通，到時候能夠應用的數量也不足，沒有足夠的數量支撐，也是沒辦法練到高深處的。魏教授也是在周末，經常飛各個地方，尋找合适的練手病例，再加上還有身後教授的支持，學習的速度蠻快！”
“但這還存留着一個問題，那就是萬一，這一批指導員離開了常市之後，當前能夠常規開展的術式，屆時無法常規開展，或者失敗率增加的話，也會遺留一些後遺症！”方雲說到這，目光閃爍。
周成聞言，很是欣慰地看向方雲，小方雲能夠把事情透徹到這樣的程度，就已然難得。
周成就搖頭說：“指導員離開地級市醫院，這是後面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會出現的問題，這個指導過程，至少會持續一年，甚至更久。直到！”
但周成說到這，猛然想起，有些事情，不适合被方雲知曉，免得打擊到他的自信心。
方雲擡頭，等着下文，不過周成沒再繼續往下說的意思，于是目光也有些幽怨起來，可他也沒把心思透露給周成。
周成也适可而止地結束了這個比較嚴肅的話題。
……
飯後，周成與方雲一同歸去。
方雲還在問：“周老師，您剛剛說，指導員會長期留在地級市醫院，這是爲何啊？難道是，因爲臨床上的器械及藥物逐漸的分配不足？”
周成看了方雲一眼，道：“有些問題的答案，不是用耳朵聽來的，也不适合用嘴巴去明說，得用心去體會。”
“自己去找答案吧，你如今也有了去找答案的能力。”
有些話，周成不敢說，生怕傷了方雲的道心！
方雲也就點了點頭。
周成則是繼續回家裏，開始完善自己的教育教學理論。
隻是，還沒多久，楊弋風就主動打電話過來，讓他去實驗室一趟，說是有些問題要找他聊聊。
在人手足夠的情況下，楊弋風很少主動給周成打電話讓他去幫忙，盡量爲周成空出來更多時間。
但是楊弋風既然是打了，那肯定是有更大的事情！
常市，某大專被改造過的實驗樓内，辦公室中。
楊弋風把他存起來的茶，帶到了這裏，周成來後，給周成倒了一杯，他自己則是喝着咖啡，解釋：“我比較習慣喝這個，喝不慣茶葉！”
“好！喝什麽不重要，先說事情吧。如果是一起聊天聚餐，你不會讓我特意過來一趟。”周成問。
“騰輝和林可公司，可能會在近期内，退出華國市場了。”楊弋風上來，就對周成當頭一棒。
“這麽着急？？”周成饒是有準備，還是一僵。
這兩家公司，基本上是占據着華國至少百分之三四十的器械市場份額，他們的突然消失，這空出來的缺口，國内沒任何公司能夠頂替得上！
到時候，就真的必須要一些人站出來，頂住一段時間的巧婦難爲無米之炊呢！
楊弋風繼續說：“上面有人的意思就是，希望能夠越過臨床試驗這一步，直接把有些東西放入臨床，以此來替代這兩家公司退出的豁口！”
“不行！絕對不行！”周成猛地站了起來。
“其中最大的一家，就是中正公司的産品。張正權是最大受益者，你是他們公司産品的技術總工，你還對自己的東西不放心？”楊弋風眉頭一皺問！
“不行，中正公司也不行，原則就是原則，任何東西，都不能跳過臨床試驗直接到臨床中！”周成一口拒絕。
“那你說怎麽辦？難道真的要縮減手術量，該做手術的不做手術，本來能救的人，不該死的就讓他們死？”
“其他的好說，可比如主動脈夾層、心髒破裂、大動脈破裂、心髒瓣膜、腦梗塞……”
“這一類急重症疾病，你說該怎麽辦呢？”楊弋風深吸一口氣。
“周成，我不是在質問你，我們兩個人的話，決定不了上面的決策，我們隻是私下裏探讨一下這個問題。”楊弋風擺明自己的态度。
他楊弋風，也不過是個小人物，周成也是個小人物，他們無法左右任何決策，也沒人和他們商議什麽該不該做，隻是客觀地去評論！
“張正權那個逼問過你，然後他同意了？”周成怒問。
如果張正權隻是看着産品打出去的利益，覺得無條件信任他，就可以把原則不顧，可以跳過試驗的流程，那麽，周成就真的是錯看了他了。
楊弋風攤開手：“他也沒辦法！不然你怎麽辦，一時間，也找不到足夠多的替代品！”
“那也不行，原則就是原則，如果，我是說萬一，這真的出現了什麽問題和纰漏，到時候影響的是百萬甚至千萬級别的術後患者，誰來擔負這個責任？”
“依靠着管控輿論嗎？”周成反問。
楊弋風也知道周成不是在和他吵架，隻是在就事論事：“我也知道啊，所以我才來找你吐槽一下子的。”
“但巧婦難爲無米之炊，除非能夠想到其他的替代辦法，比如說，網絡上所說的，中醫降臨濟世。”
周成就冷冷地道：“楊弋風，現在不是在開玩笑的時候，你剛剛這話，就是在故意挖苦我們國家的傳統醫學。”
“傳統醫學存在和巅峰的時候，根本就沒有假肢的說法，腿斷了就是斷了，那時候能夠想到的最好替代品就是拐杖，你讓它變出來一個假肢嗎？”
楊弋風收斂住了情緒，說：“周成，之前不是有一個董教授，過來了常市，和你一起探讨這件事情的嗎？有什麽結果沒有？”
在這樣的情況下，其實最好的替代品，就是有很好的中醫方子能夠頂起來頂住一部分，但是也隻能頂一部分。
主動脈夾層你想去用傳統醫學治療，那就好比斷肢之後，你不想着手術斷肢再植，想着用中草藥把骨頭神經肌肉長起來，這不扯犢子麽？
醫學在于有效，不是現代醫學和傳統中醫之間的派系之争。
周成搖頭：“沒有特别好的辦法，我目前精力有限，我是臨床醫學的學生，我能夠做的事情就是去深入研究臨床醫學，而不是中途改行去學習什麽中醫理論。”
“如果以後有時間的話，我可以去拓寬一下我的視野，但現在我還做不到。”
“傳承和發揚中醫的事情，是中醫自身該做的，若我一開始就是學習的中醫，那麽我責無旁貸，我現在學的是臨床醫學，我所學的學科是有效且能夠助人的，那麽我就不會懷疑它，而隻會去掌握他幫人。”
“你問我這些，是什麽意思？你在幹嘛？”周成看到自己在認真分析，楊弋風卻在玩手機，便反質問說。
楊弋風就道：“我的小說評論區裏面，有一個人在和我杠，你等等，我用你剛剛的話，回複一下他。”
“你回你大爺！”周成罵了一句，但也知道自己左右不了楊弋風，便隻能憂心忡忡地考慮起，楊弋風提到的事情！
巧婦難爲無米之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