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還是去見顧老師嗎?”這已經不是第一次與顧霍見面了,因此,周成心情沒有緊張。
每次,要與顧霍會面的時候,曾老都會提前說明,而且時間都是在下午,所以,他還有時間去送安若去醫院裏上班。
“嗯,是去與顧部長見面。不過今天應該是最後一次了,時間定在今天早上十點,你是自行過去,還是與我一同前往?”曾地緯的語氣,很是随和。
這段時間,他全程陪同,自是知道啊,周成這個得意弟子所做之事,可謂是風起雲湧啊。
誰能想到,始作俑者,是剛冒尖的一個二十幾歲的年輕小夥兒?
作爲親自參與者,曾地緯是一步一步地看到周成努力地說服羅雲等人,然後說服他,再出謀獻策,把核心交給顧霍,再由顧霍等人運作,導緻了當前的局面變化的。
雖結果有點兒喜憂參半,但實則,這是一個最大變革的局面!
“老師,我與你一起同去吧,我大概在八點半,就能到您住的地方。”周成忙回。
前幾次,周成都是自己過去的,那是時間不好分配,但今天,周成沒其他特别多的安排,自然是要順便拜訪一下曾地緯的。
“那好,我在家裏等你!”曾地緯知道周成目前堅持每天送女朋友上班的事情。
這很正常,也沒人覺得有和不妥。
再次見識到安若大戰一個早晨,周成就準時準點地把安若送到了醫院門口,然後說:“今天我有點事,就把車開走了啊,晚上下班之前,給我發信息。”
安若比了一個OK手勢,急急忙忙說:“我快遲到了,得趕緊走了。”
然後小跑着沖入到了醫院裏……
周成再次來到曾老房子的時候,師母已經是出去與好朋友一起爬山寫詩去了,就曾地緯一個人在家裏。
周成早就知道,師母是一個很有文化的人,舞文弄墨。
“老師!”周成客氣地與曾地緯打招呼。
曾地緯就說:“先坐,我看伱這表情啊,就估摸着,你已經是知曉些什麽了,但是你還沒完全看得通透。”
周成的神情,遠不如最開始看他指點江山那時候的興奮,反而多了一絲凝重。
周成自是不怎麽開心得起來的。
坐下後,周成便老實了,模拟世界裏面與真實世界裏面,存在着的信息差異與操作者差異,是導緻周成沒有預料到目前變化的一個最大因素。
周成無意中讓一些人受到了傷害,自是高興和開心不起來。
救人之心,卻有傷人之意,雖然非傷筋動骨,但也是存在的客觀事實。
曾地緯則是神秘一笑,對周成說:“小周啊,你可還記得,在你答辯結束時,我與你說過了一段話。”
“這大好河山,你覺得自己該執筆何物?”
“現在,我已經是看到了你執筆何物了,你的成長之迅速,是遠遠出乎了我的預料之外的啊。”
周成心說,曾地緯這些話,周成自是還記得。
但是曾地緯說得有些玄乎,他是根本很難體會得到的。
周成還記得,曾地緯說,他自己執筆桃李,然後桂元平執筆的是煙火,但現在,周成還是一個都沒想明白,這桃李爲何,煙火又爲何物。
但如果,周成自己要爲自己執筆作的文章,命一個名字的話,周成覺得,自己的筆,應該名爲混沌。
混沌是無序,是混亂,是走向無序處。
“老師,您的意思是?”周成不明了,索性就直接問了。
至少目前而言,曾地緯,再未搞什麽事情出來。
曾地緯就說:“我不知道羅雲和劉奕平,有沒有說過你師兄們的事情,但是他們如今身在一方,已經是各有發展了。這正好!”
“能夠解你目前的困擾啊。”
“你可知,上面的集采政策,是處于什麽目的啊?”
周成哪裏曉得,反正集采的政策,是去年就敲定的,而且是在去年年末的時候,推廣的,張正權就是在那麽一個不太合時宜的情況下,進入到了醫藥器械行業這裏面來。
用低價收購了一個公司。
“降低醫療費用,減輕醫藥公司的人力、推廣費用,以量取勝。”周成隻是說明了一些表面的東西,這都是可以查得到的。
是的,集采之後,公司隻要負責生産,然後集中采購,分發到各個醫院裏以任務的形式,根據既往年份的份量,把這些東西用掉。
省去了器械公司要找器械商推廣市場、廣告費用,而且量大,即便是利潤空間少了,但是少去了運輸等成本後,其實還是賺了不少的。
就是有點苦了臨床的醫生,必須要把份量分配完,這就有點劃定指标的意思了。
“這隻是最表面的一層。”曾地緯搖頭,然後說:“你考慮的,肯定不止是這一點,我覺得你還有所保留。”
“難道,這麽長時間的相處,你還要對我有所戒備麽?”曾地緯直接問周成,給了一定的壓力。
周成聞言,便又繼續道:“難道是,早就想要讓專業和科研,分家?”
集采,是受惠于患者的,而且,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可以受惠于醫務工作人員的,因爲其還有一個對應的政策,叫作單病種。
單病種付費,就是說,這個病,給你一個限額,你必須把它解決掉。
然後再把藥物、鋼闆等費用都打下來,剩下的利潤空間,你就要自己想辦法了,其實還是有彈性空間的。
但是,單病種也會有坑!
“這一層,的确也有,但是還有更深入層次的呢?”曾地緯繼續問。
然後道:“我并非是試探你,也不是爲難你,而是你肯定知道,你以後的成就,不可限量,在一定的地位後,你需要考慮問題,就需要多重去分析了。”
“假如說,你以後成爲了教授,你就該分析科室裏的發展路線與規劃科室的很多人員分配的問題。”
“假如說,你以後能夠坐到我這個位置的話,你就得爲你所代表的大部分人,謀取福利,爲他們考慮,爲你所在的行業發展,出謀劃策!”
“你甚至要制定指南,結合考慮全國所有的醫療平均水平,制訂相應的政策,給專業領域内,畫下一個絕對完整,相對正确的側面标志物。”
“你就得綜合考慮,懂得經曆取舍,知道顧全大局。”
“到那時,你可能開的一個會議,說的每一句話,所影響的人,都是千千萬萬的從業者,你又該如何自處?”曾地緯擲地有聲,給周成說出來了很是現實的問題。
是的,曾地緯講的話,是沒錯的。
不在其位不謀其政。
國内的一些指南,是一個人搞出來的嗎?
不,是一群人,一群專家。
搞出來了,隻是簡單地放出來麽?
不,它既然是作爲了标杆,就得不斷修正!
爲何不從比較發達的國家,直接借鑒,而要做自己的指南?
那肯定是因爲,每個國家的國情不一樣。
做出來的指南,影響大嗎?那肯定大啊,以後從業者所遇到的醫療糾紛,診療手段是否正确規範,就是要參考于指南的,這還不大?
所以說,老師其實一直在把自己往這個方向培養?
周成心裏一動,但很快就收斂了情緒,繼續分析:“難道是爲了醫療資源的不斷下沉?”
這是周成試探性的問,這其實是已經說了很久的話了,老話。
隻是,如何能夠真正的下沉,一直都還沒得到解決,雖然想了很多辦法。
但你真正要碩士研究生去縣醫院,鎮醫院,或者是博士去地級市醫院,放棄省會城市,别人如何心甘情願,這是個很嚴重的問題!
一直都還沒有得到解決,肯定不能逼迫或者畫大餅啊,全靠着大局觀或者是爲民謀利這幾個字,肯定不夠的啊。
人得先自己活着,活得更好了,才會考慮這樣的事情。
除非是特殊情況。
什麽是特殊情況,就好比,羅雲和楚含泊等人,在遇到了陸乾州等人遇到的難題時,遇到了那麽大的封鎖時,就是這樣,不糊塗,也不害怕!
但在普通情況下,你要一個明明有更好發展機會的人,回到基層去,那就有點難了!
說實話,要現在的周成,去分析這裏面的大道理,周成覺得,自己的身份,還是差了點。
不過好在,周成通過模拟世界,漲了很多見識。
“也說到了一些點,但也還不全面。”
“不過,你現在就能夠考慮到這種深度,已經是非常好了。”曾地緯深吸了一口氣,然後也不賣關子了。
“其實,你之前也就發現了,目前,國内的醫療環境,醫患關系,很是緊張。其主要的目的,是因爲醫療費用的問題與民衆所掌握的财富值,形成了太高的逆差!”
“這是原因之一,如果每一家都是億萬富翁的話,那就不存在這樣的事情了,但是,人人都是億萬富翁的這種情況,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接着,曾地緯又道:“國外,解決這種辦法的方式,就是醫保兜底。但這并不符合我們國家的國情,國外多少人?國内多少人?”
“這個不現實的情況下,就隻能另想辦法。”
“或許,現在一些東西,在很多業内人士看來,是屬于壓榨行爲。但真正實施了一段時間後,這種情況,就會得到真正的改善。”
“如何形成三個方面的共赢,并且把這個問題解決好,是需要時間去驗證的,是需要不斷摸索着前進的。”
“還有一個非常嚴肅的話題就是,其實一定程度上,不是現在的病人多了,而是現在,民衆的求醫意識更強了,所以對醫療的了解比以前更加深入了。”
“所以才會導緻,一些疾病的基數,在瘋狂地增長。”
“若是沒有相應的治療資源,沒有相應的檢測手段,那數據還會更加客觀,但這不是解決問題的方式。”
周成也點頭啊。
目前,醫療行業,最爲被人诟病的就是,檢查多,花費大的情況,而且會發現,發病率更高,說什麽老一輩的人,身體康健啥啥啥的。
那都不檢查,那肯定健康啊。
而且,他們所能夠見到的,長壽的老人,那都是熬死了不知道多少同輩的人,堅挺下來的老人。
這是一句很殘忍且現實的話,人均壽命的提升,現代醫學的廣泛普及,是至少起到了推動作用的。
“老師,那?”
“現在的這個局面,該怎麽解決呢?”周成問出了關鍵的問題。
這也是他最擔心的問題,這個局面一下子太大,不是他能夠個人掌控的,所以隻能問。
“這個答案,我自然不告訴你,由顧部長與你說。我要與你讨論的是,你該如何厘清當前局面的思路。”
“這與做課題一樣,遇到了難題,你就要先了解難題與本質,然後才能針對性地給出解決方案。”
“而且,你以後遇到的難題,會更多,所以你要學會自己去這麽分析。”
“你跟我的時間最短,所以我一直未能教你這些,正好在這件事情上,補足。”
“等遇到了具體難題的時候,自然有桂教授帶你一步步走了。”曾地緯這麽說的時候,神色稍有落寞之色。
想來,他現在或許也有些舍不得了。
周成聞言一愣,馬上說:“老師,京都與魔都不遠,我會時常來拜訪請教的。”
曾地緯緩緩點頭:“年輕人,總會長大,總會成爲撐天大樹,這是不可避免之事。”
“另外,除了這件事情,我要與你辨析好思路,還有另外一個事情,我也要與你說明一下。”
曾地緯說到這,似乎有點口幹,周成就趕緊爲曾地緯端來了一杯水,恭敬地遞到了曾地緯的面前。
曾地緯喝完後,才慢慢把水杯放下:“你以後,肯定要爲人師,爲人上級,要學會帶人。老師的經驗,可能是與你不符,不過,老師隻能是把自己的一些東西,轉述給你。”
“先說你的大師兄,劉奕平。他的性情很跳脫,思維也是極爲古怪。他最想的事情就是,去到其他地方,逃脫現有的束縛。”
“但實則不然,沒有人會喜歡大鬧天宮的猴子,除了少年。無法安撫,自視甚高,所以等待他的,就隻能是五指山。”
“你可想過,若那猴子,不大鬧地府,隻自己回歸。懂的規矩,不去奪那定海神針,他會如何?”
周成閉目,不多說話,隻是靜靜地體悟曾地緯的話。
是的,小時候看西遊,隻是看猴子大鬧天宮。
後來看西遊,看的是謀略算計,看的是背景闆。
再後後後來,讀西遊的話,各有體悟,與自己的經曆、見識有關。這也是讀書的一種境界。
這一點,周成是從安若的媽媽,那裏得到的體悟。
每個人讀書,讀的内容若完全一樣,那麽自己看書,可能就白看了。
周成自己對西遊,最喜歡的人物,不是猴子,而是那隻豬。當然,這隻是周成自己的見解。
“再說符元奇,符元奇,生來謹慎,說起來,與羅雲有點類似,很是古闆,天賦頗爲不錯。但就是太過于保守了,所以我建議他去國外,待一段時間,漲漲見識。”
“後來證明啊,這個決策,是頗爲不錯的,總會有一些東西,能夠改變人。現在的符元奇,已經是能夠開始分析不少的事情了,也與國内的一些團隊,建立起了合作,交換了很多學生。”
“爲我們國家,送回來了很多人才。不必特别拔尖,夠用就好。”
曾地緯最符元奇,似乎很是看重,所以說起來,也是最欣慰的。
“再說龐隴,龐隴的心性,是最爲合适的。我早與你講過,我是打算留他下來的,不爲像劉奕平一樣的,把他關着,而是我覺得,他并不需要太多曆練。”
“但後來,我發現,他這個人,在我的試探下,他太過于刻闆,這個刻闆,卻并非古闆!一闆一眼,對感情看得太重。”
“重情,是好事,但若是爲了感情失了理智,就是不成熟。他要成長,必須要走過這一關,所以我把趕走了,讓他背負了着他最不喜歡的叛徒的名聲。”
“在離去時他是與劉奕平,與我,與薛修德,與很多人都大吵了一架的,他隻以爲自己沒做錯事,其實這才是最大的錯事。”
“人這一生,若是事事都無錯,他如何參評什麽才是最正确?”
“這些年,他在粵省那邊,雖是私立醫院,但已然是能夠看得開一些東西了,我托過了港市的張教授,去與他會過面,現在已經成熟了很多,也開始自己帶團隊了。”
曾地緯點着頭,說到這裏,他便道:“龐隴,是很能做事的一個人。能夠看透一些事情後,就很是能支起來事情的。”
“就現在,他就已經開始把自己組下的人,分派到了地級市裏面,主動地承擔起了醫療下沉的任務。”
周成聽到這,内心稍稍一動。
把自己科室裏的人,分派去地市級,這是醫療資源下沉的任務???
那照這麽說的話,所有醫生都往地級市裏面去,才是正确的,省會城市,就不用管了?
不過,曾地緯并沒有給周成很多反應的時間,這一句,也許就是他故意說的。
“胡俊峰,是我見過的,除了,資質最好的,這是我從桂元平那裏搶來的。心性太高,前途很廣,但如果沒有體會下層疾苦的經曆的話,以後很容易把步子擴大。”
“被我送去了老家的縣醫院上班,對我頗有怨氣,但現在,聽說已經是到了地級市醫院當主任了,完成了兩連跳。也可能很快就會去雲省的教學醫院任職,這個胡俊峰啊。”
“我是要他以後往上面穩穩當當地爬上去的,他現在比較熱心于支援偏遠地區,知道了國内資源極爲不平衡的事情,想來也能做大事情。”
“……”
曾地緯一一給周成解釋,他安排幾個學生的内層含義,其中設計之精巧,讓周成是頗爲震撼。
或許,他有點明白了曾地緯的用意了。
曾地緯之桃李,不是滿天下,而就是這幾位,他們所做的事情,他都一一如數家珍。
就連被改行的那位師兄,也是在曾地緯的關注之中。
如今,那位師兄,已經是成爲了一名比較高深的程序猿,而,曾地緯之所以能夠做到讓他改行,其手段之精妙,也是讓周成頗爲佩服。
當然,這是個例,并不重要。
周成又給曾地緯添了一杯水,曾地緯才繼續說:“羅雲,曾經,包括現在,是我最爲看重的一個人。天資聰慧,稍微遜色于胡俊峰,但是悟性,比胡俊峰高。”
“悟性,與資質是不一樣的,你現在應該是知道它們的局别,我就不多講了啊?”
周成點頭。
資質是資質,悟性是悟性,廣泛層面,是可以替代的,但是,細分下去,卻就不一樣了。
就好比,一個家财萬貫的人,他做很多事情的資質,你就不能比。張正權的資質,也是一些人不可替代的,他的悟性呢?
算了吧。
“羅雲的求學心很想,也很能爲自己考慮和打算,但正如我之前所說,他悟性太強,若是什麽事情都給他點破,他能夠很快成長起來,但這就相當于扼殺了他!”
“包括你,也是同樣的,如果誰一下子都給你點破了所有,你悟到了,那然後呢?你就不知道怎麽辦了。”
“然後。”
“唉!”曾地緯說到這,歎了一口氣。
“其實,我對羅雲的安排,是等他自己去慢慢摸索到專業領域内的那層壁障,然後突破之後,自然淩絕頂,一覽衆山小。”
“但中途,他又遇到了家裏的事情,但這件事,我做得,也有不對!”
曾地緯說到這,忽然聲音有點冷:“周成,如果你是我,你願不願意,給羅雲安排一個非常好的工作?讓他去完成自己的孝道,把自己這一輩子,葬送進去?”
周成一滞。
這?
這個問題怎麽答?
于羅雲而言,他的未來,是在高遠。
但于鄭惠而言,羅雲就是鄭惠的全部,這一輩子,鄭惠對羅雲的愛,都是全滿的。羅雲對鄭惠的孝順,也是到了他的極緻,甚至,可能就連曾地緯都不知道,羅雲爲了給鄭惠治病,在做什麽。
但是看曾地緯如今的表情。
想了想,周成說:“老師,如果是我的話,我會找的。”
周成沒曾地緯那麽冷的心性。
“我就知道你會這麽回答。隻是每個人的一輩子,都是有限的啊。”
“都是有限的啊。”曾地緯忽然感慨頗深的,說了這麽一句。
曾地緯繼續說:“本來,這一切我都不知道還要再等多久,索性是,你們兩個啊,都遇到了楊弋風,小楊,很徹底地幫了我一把,又是把羅雲送到了魔都來。”
“而且他還說服了羅雲的母親,也不算是小楊說服的。這都是過去的事情了。”
“小楊也是個不錯的孩子,隻是有點淘氣了而已。”
“來了魔都之後,我很滿意羅雲的誤會,竟然能夠很快地意識到當前的枷鎖。當然,這個枷鎖,并不是我強加給他的,而是他本來就有的。”
“不管遇到的老師是不是我,都會在那裏。”
說到這裏,曾地緯又看向了周成,目光甚是複雜。
“最後再說你,我第一次見你,是在這家裏。從那時起,我便知你,天賦秉性,不同一般。因爲你夠不擇手段!”
“因爲你夠潛伏,因爲你懂得抓住一切可以抓的所有條件,你懂得沉默,不驕不躁。”
“那我便想,先晾一晾你,看你能夠待得住幾時。然後呢,你就去了京都,遇到了桂教授,桂教授這個人呢,其實我早有考慮,你去了之後,可能會被奪去。”
“不過我未阻止你,是因爲我沒考慮到,你會遇到陸乾州。”
“你不需要老師。”曾地緯最終,說了這麽一句話。
“你需要的是機會。這個機會,不一定要是老師。事實也證明,我的理解是對的。”
“你從剛入實驗室起,你就遇到了董于亥,能夠融入進去。”
“而且,你還會審時度勢,你不會逮住機會就去不顧一切地一往無前,所以你拒絕了丁點和林子源的請求!”
“所以,我會盡我所能地,爲你去創造機會。從你去薛修德那裏,就是我給你創造的第一個機會。”
“然後是你的授權審核的時候,是我爲你創造的第二個機會。”
“再接着,是你畢業答辯的時候,是我給你創造的第三個機會。”
“這一次,是我能夠爲你創造的最大的一個機會了,你都抓住了,我很欣慰。所以,不要去懷疑自己的選擇,也不要怕承擔自己的努力所帶來的一切,好的與壞的結果。”
曾地緯的話,讓周成雙目怔怔地看着曾地緯,這個微胖的老者,曾地緯的目光深邃,眼神有些渾濁,裏面似是藏了無盡的往事和滄桑似的。
這貌似,是周成第一次,這麽徹底地了解曾地緯。
他很讓人絕望。
但同樣的,他也很會讓人抓住希望,會給你留下來最後一絲的曙光。
于羅雲而言,這事情,或許不太厚道,但一切,曾地緯自己而言,是沒錯的。隻是這件事情,本身就難論對錯。
“我們再說說薛修德吧,這個傳言被我厭棄的人……”曾地緯接着把話題一轉。
“……”
從曾老的住處,去往那個大樓的路上,周成的心情,略有些沉重。
怎麽說呢,曾地緯這個人,人是好的,但總體來說,還是很怪的。可以講他狠辣,可以講他背離世俗,也可以講他把所有人都當成了自己的兒徒一般看待,很複雜。
然後,周成在曾地緯身上,還看到了很多問題,那就是曾地緯總是做事不着調,很難以常理推測,但如果要從反常的理論去推的話,依然不成立。
這種詭異的情況,就讓周成,不知道該如何去正視他了。
感謝,這是肯定的。
但是,曾地緯,卻又給了周成,不必要把他當成羁絆的理由。
好像是在強行給周成灌輸,他其實不是一個合格老師的概念。周成心想,這是不是曾地緯讓我不要讓他,成爲自己的羁絆?
但這個問題,肯定是不能問的。
……
再次看到顧霍時,可以看到,他的頭發,比之前更加雪白,而且目光也是有些渾濁疲憊,但還是強打起精神,歡迎了周成和曾地緯。
周成客氣地喊了一聲顧老師後。
顧霍就笑眯眯點頭:“欸,小周,今天要喝什麽茶?”
自從周成第二次來,顧霍就非常重視,給周成準備了茶水。
“顧老師,我這次就喝白開水就好。”周成不想多耽擱時間,然後自行起身,去接白開水了。
曾地緯則是老一套的紅茶,茶杯都還是以前那個,應該是經常與顧霍見面。
一切都準備就緒,周成重新落座後。
顧霍問向曾地緯:“曾教授,不知道,您對我給您的建議,考慮得怎麽樣了?小周他自己,是什麽意見啊?”
曾地緯說:“我都還沒告訴小周的,這件事情,事關重大,還是顧部長你親自問小周自己的意見吧。”
顧霍神色略有愕然,但也沒多說什麽,于是就偏頭看向了周成,而後道:“小周,其實是這樣的,我給曾教授建議的呢,就是讓你選一個地級市醫院或者是一個實驗室,曆練一段時間。”
“顧老師,我能知道理由麽?”周成反問了一聲,實在是沒想到,顧霍竟然會讓他去做這樣的事情。
難道這就是醫療資源的下沉麽?
這不科學啊。
顧霍就沉吟了一陣,說道:“主要是基于以下幾個方面考慮,你先聽我說說理由哈。”
“首先,不管是我,還是曾教授,甚至一些其他的教授,對你的認可,都是由衷的,你肯定是可堪大任的,而且是我們國家非常非常優秀,乃至頂尖的人才儲備了。”
“就是人才了。”顧霍趕緊就改了口。
“謝謝顧老師您的誇贊。”周成忙道。
顧霍稍微擺手:“如果隻是口頭上的誇贊,就能夠解決你的問題,那就好咯。肯定不是的。”
“基于你目前表現出來的科研及臨床的天賦,其實,就算是破格授予你副教授,乃至教授的職稱,都不算過分。”
“但你也知道,你已經破格了好多事情了。所以,總是破格,這對你而言,并無太多好處。”
“第二點,你是臨床和基礎科研雙重的人才,目前我們國家,地級市或者是内陸城市内,其實一些基礎的實驗室條件和臨床病例的資源,是沒有被徹底調用的。”
“屬于閑置的資源,若把你安排在魔都或者其他的地方,你肯定會受到一定程度的限制。”
“而且,以後的晉升,肯定是需要基層的工作經驗的,因此,提前讓你去熟悉,并且配套專用的研究資源,這是對你而言,是最好的。”
“畢竟,以你現在的能力,單獨帶一個實驗室,帶一個臨床組,是完全沒有問題的,不是嗎?難道你不想,擁有自己的實驗室,不想自己單獨帶組麽?”顧霍如此說道。
說實話,顧霍這麽說的時候,周成是有些意動了。
周成看了看曾地緯,然後又看了看顧霍,說出來了自己的顧慮:“顧老師,您的安排,我其實是沒問題的,隻是,我之前就與我的老師,桂元平教授,有過約定,我會在九月份,回到那邊去學習。”
顧霍則神秘一笑,說:“這一點,你自是不用擔心的,桂教授也是同意你先去地級市醫院的想法的。”
“主要是基于兩點考慮,你要帶去兩個比較重要的任務,而且要圓滿的完成,才行啊……”
足足兩個小時後,周成才和曾地緯一起,從大樓走了出來。
周成有些怅然若失。
曾地緯見周成的表情不對,問:“小周,你若是不想去地級市的話,你大可直接給顧部長電話,拒絕的,以你現在的影響力,我相信,顧部長并不會拒絕的。”
周成忙搖頭,看向了曾地緯說:“老師,我自不是不願意,而是在回味剛剛剛剛顧老師所說的内容。”
“顧部長剛剛講,我們是下地級市醫院的第一批人員,而之所以有這個政策及補貼,豈不是說,其實上面,早有這方面的考慮?”
“如果如此單純地就把科研與臨床分開了,是不是有點步子跨越得太大了?”
剛剛顧霍講啊,當前,醫療行業面臨着不小的危機,所以,需要派一批很有能力的人,到地級市醫院裏,大力發展臨床課題,主動承擔着教學任務。
有補貼,而且很高。
教學任務,主要有兩點,第一,就是把所在的地級市醫院的醫療水平,徹底提升起來,讓他們能夠很好地完成常見疾病的診治,第二,就是帶着他們發展科研水平。
這一批下去的人,有教授,有副教授,而且爲期半年,輪流制。
這樣,倒是的确可以提升地級市醫院的業務量,也解決好當前遇到的難題,隻是,整個華國,這麽大的地域,全部都要這樣一一安排。
這肯定不是現在就謀劃的事情啊?
曾地緯說:“隻是形式上的分開而已,不然的話,大家都努力往科研領域擠,或者是往臨床領域擠,豈不是有點雍冗了?”
“而且以後評職稱的話,也是讓臨床與科研分開了,這樣會更加純粹,大型的教學醫院,仍然是兩頭抓,這樣會爲一些純粹喜歡臨床的醫生,減輕很多科研任務,徹底地把醫療質量,提升起來。”
“做科研的,就靠着科研吃飯,做臨床的,就靠着臨床吃飯,這本就是集采、職稱評定等各種政策的暗含的。”
周成就歎了一口氣,把心徹底放了下來。
他就知道,肯定上面不會亂來的,現在一看,果然是早有謀劃啊。
把科研與臨床徹底分開,都更加純粹,是遠景的事情。目前,最重要的任務,還是讓醫療系統,醫療資源的分層,更爲落實。
而且,即将肯定會迎來績效系統的改革,也是會集中地解決掉,目前收入與付出不平衡的事情,以後會盡量地往做事與收入相互靠攏。
如此說來,早些年規劃的單病種付費的模式,其實就是正好爲現在這個局面準備的?
華國本就處于弱勢,現在整個世界的醫療器械系統出現了大的變故,正好是重排的上好時期,正好可以讓大家都同一起跑線,以後誰再跑得更快,那就各憑本事了。
如果,永遠别甩開了一大截,那要追上,就隻能靠時間。
現在打亂了原來的排位,正好可以趁亂而起啊,順應時事地把臨床和科研分離,在看似沒有前景的蠻荒之地,再發展純粹的醫學科研。
這就代表了華國其實早就有想朝着世界醫療産業進軍的準備,隻是之前一直都處于弱勢階段,所以沒有下大功夫而已。
自己做的事情,正好是陰差陽錯地,給了這麽一個局面,然後,給了一個大好的時機。
難怪啊,曾地緯會說,自己現在的影響力,即便是顧霍,也不會不考慮的。
“老師,那我清楚了,不過,我還是要得再等一段時間,才能離開魔都啊,我現在還有一些關鍵的課題沒有收攏。”
“而且,我畢業的事情,也是處于了關鍵階段,這個時間,我相信,還是可以申請到的吧?”周成問。
曾地緯點頭:“那是自然,你自身的發展線,除了我親自盯着,現在盯着的人更多,自然不會有人耽誤了你的前程的。”
“就算我願意,桂教授未必願意,桂教授願意,顧部長,包括你那女友的父親,也未必願意啊。”
曾地緯若有深意地,這麽說了一句。
周成頓時震撼莫名啊,原來,安南之前的暗示,是在這裏!
所以,他提前就給了自己暗示,隻是,自己一直沒有重視。
但不管如何,的确,如今的局面,的确是一個最好的時代,不管是對科研還是對臨床。
有能力的人,會越來越吃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