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花綠葉,但是一直以來,不論是京都大學醫學部還是京都大學附屬第三醫院的骨科,什麽時候給别人當過綠葉?
因此,桂老的這話,就讓周成等人内心很恐慌。
這可不是什麽好的誇獎,甚至也不能算是捧殺,而且隻是單方面的拉仇恨,周成他們這些人,連一個接話的本家大人都沒有,全程就隻能聽桂老所說。
他們都不好插話。
緊接着,周成等人就看到了,圍觀的那些人,一個個的就開始不服氣起來,但或許是礙于現在桂老,品呂等人都還在,所以就才稍微克制了一下,否則的話,肯定會有人馬上就要上來打人了!
憑啥啊?
自家的白菜,自己家裏人都沒得吃,全被别人吃了,原來是客,也都沒見過客人蹲在頭頂上拉屎的……
好不容易,等桂老講完,其實也就是拉仇恨拉完。
周成等五個人,全都規規矩矩地慫了,從周牧雲開始,一直到周成,五個人都規規矩矩地自我介紹了一遍,然後對彭鵬及以上的所有上級醫師,執弟子禮。
然後還對博士及研究生們,讨好式地降低了自己的輩分,希望不要被針對。
雖然周牧雲此舉,有點兒搞破壞之前的桂老和品呂給他們立人設的嫌疑,但也沒多說什麽,估計他們也都沒把自己的話當真,可能還很希望周牧雲等人把他們的話當真了,真覺得自己很牛逼。
隻是,之所以不好真把五個人架在火架子上,是因爲周牧雲和甄行畢竟是京都本地的學生,一個是和協的,一個是積水潭的,你打了小的老的很快就來了,那就沒必要了。
周成等人都自我介紹完了之後,就再輪到了京都大學的學生自我介紹了,但是,這時候,桂老就又道:“你們的名字就算了,不用介紹了,也不出名,也不特别的。”
“接下來的這台手術,你們就從頭到尾,好好地看看,别人是怎麽做手術的,别人是怎麽學習的,伱們和他們之間的差距,到底在哪裏。”
說完,桂老就轉頭,看向了周成道:“就讓小周醫生,随随便便給你們主刀一台吧。”
桂老第一個就‘随意’地指向了周成。
而看到桂老這麽指,品呂等人知道到底是怎麽回事的人,又開始爲他們科室的那些學生默哀和可憐起來。
這個周成,看起來就不辣麽‘正經’,藏了許多本事。
周成稍微愣了愣,看向了彭鵬和莫成空,彭鵬就站出來解釋道:“周成之前做的那台手術,難度是你們五個之中,手術難度最大的,所以,這一台手術,屬于額外多出來的手術。”
“讓周成主刀,你們應該沒什麽意見吧?”
彭鵬的話,自然是沒毛病的,如果是論手術難度的話,那麽周成進行的那一台肱二頭肌腱和岡上肌的轉位術,是最難的。
這樣的情況下,粟敏都慫了,不敢主刀。
是周成迎難而上,這樣的情況下,多主刀一台,肯定是沒問題的。
周牧雲和甄行兩個人同時舉手:“彭老師,我申請跟着周成一起上台。”
周牧雲的手很高,也很壯,看起來比甄行可不要高了太多。
而周牧雲和甄行這話說了出來後,粟敏兩個人才目光十分警戒且敏銳地道:“彭老師,按照之前的隊伍分配。”
“周牧雲和甄行是跟着帶教老師一組,是占了便宜的!”
“便宜不能總是占啊!”
聰明的人,會非常敏銳地捕捉任何一個對自己有利的算計,托不托出來,那要看值不值得。
大家都知道了,周成的操作能力非常強,但是,都希望能夠和周成多同台看看,近距離的學習,能夠注意到更多的細節。
周牧雲和甄行本來就和彭鵬,和莫成空一個隊了,還要來周成這裏打秋風,他們怎可能同意?
餘橫則說:“彭老師,我和粟敏兩個人都不累。”
又把另外一個可能存在的漏洞給補了,把可疑的路都給堵死了。
其實,餘橫和粟敏這麽說的時候,都沒注意到,他們其實已經把周成,當成了小隊伍裏面的一個很重要人物,甚至是靠山的想法。
彭鵬就對周牧雲和甄行擺了擺手:“開始手術了,按照規矩行事……”
餘橫和粟敏,立刻就站去了一助和二助手位,幫着把病人放在手術台上,做術前準備的活兒,好不樂乎。
周牧雲和甄行兩個,也隻能站在旁邊,靜靜地看着,知道想要通過非正式地手段,從餘橫和粟敏他們那裏搶奪東西,是肯定不可能的事情了。
隻是在暗中盤算着,既然不能夠搶奪,那怎麽可以通過正式的手段,把他們的東西給奪來?
……
在手術台的周圍,桂老、品呂、莫成空,以及幾個周成等人都還暫時不認識和不熟悉的人,圍在了一起,在那裏指指點點。
還有一大批的學生,在那裏若有所思。
甚至因爲失去了桂老等人的身旁威壓,已經開始有了竊竊私語。
“師兄,這些人都很牛嗎?”有似乎是剛進科室裏不久的師弟如此問。
“很牛!”
這是答案。
就算再怎麽不願意承認桂老的話,但是有一個事實是肯定的,那就是餘橫等人的實力,不是科室裏的普通人能比得上的!
甚至就連彭鵬老師,也未必就比他們的臨床能力高多少。
而要知道,彭鵬,是科裏的副高,博導啊?!~
術前的準備,終于在有條不紊的過程中,走向了結束,然後,就到了正式的主刀環節。
這裏的護理團隊,絲毫不比周成在魔都九院遇到的那個團隊差,相當專業,幾乎都是會提前一到兩個項目地預備好器械套。
是的,她們的器械,是按照套組來排列的,證明了她們對手術過程,十分熟練!
周成自然也不會差了,不用過多的語言溝通,直接拿着注射器就充盈了膝關節内,并且還在手術入路那裏留下了皮丘,以避免過多的失血。
這些都是小細節,倒立刀片切開皮膚,到關節囊外,鈍性突破關節囊,然後就是關節鏡的帶芯鞘,直接進入到關節腔内後,在關節鏡套保護下,把關節鏡在膝關節内的視野做了出來。
調節好角度之後,出入水把視野裏面的血迹給沖散,清爽的視野,讓手術變得更加絲滑。
所有關節鏡的手術,第一步永遠是鏡檢。
這裏的關節鏡的設備,也是與魔都那邊差不多,可以在術中術者自行操作拍攝照片的偏自動化的裝備。
“滑膜皺襞,内側半月闆破裂,前叉斷裂,骨髓有水腫,是一個比較典型内側三聯征。”
“我們先取肌腱吧。”
先确診,隻有确診了,才能夠确定手術适應征,需要做前交叉韌帶的自體肌腱取腱移植術。
取腱,也是一個基本功,基本上選擇的部位,都是大同小異,都是先選股薄肌與内收肌,然後去編織……
取腱,有專門的取腱器,因此,取腱的過程,就變得格外順利和絲滑。
周成基本上隻費了極少的時間,就把兩根肌腱取了出來。
但是,周成取出來的這兩根肌腱,與之前粟敏取出來的肌腱,卻是完全不一樣的。粟敏的肌腱,是帶着一部分肌肉組織的,需要去重新休整。
但是,周成取出來的,卻是隻有極少量的肌肉組織殘留,這代表了周成切取肌腱的角度,極爲合适,最少程度地減輕了肌肉的損傷,隻是把肌腱取走。
薄如蟬翼形容肌腱可能有點兒誇張,但是像一條白色帶魚,是非常貼切的。
兩條肌腱,取腱的時間,共計才不到一分鍾時間。
幹脆,老辣。
……
“看出來了嗎?”
“這取腱的手法?比屠夫切肉還要幹淨。”
品呂則嘀咕道:“這是禍禍了多少人才練得這一手本事的啊?”
衆人沉默。
技術技術,是技能和術的總稱。
“技”是通過具體實踐所獲得的一種經驗,其表現方式是實踐者在實踐過程中的一系列操作行爲!
“術”是對前述一系列操作行爲的某些要領(包括操作的基本程序和行爲的基本步驟)的概括。
在醫學領域,不管是内科也好,還是外科也好,真正集大成者,并非是有太多花裏胡哨的操作技巧,看起來有多麽驚心動魄,甚至,與雜耍人員比起來,醫者的操作,看起來大多平平無奇。
或者說,都隻是非常樸素的操作性技能而已,但是,就是這麽樸素的操作性技能,往往才是造就奇迹的内容。
術,比技更加重要,這一直都是醫學裏的一個潛規則。
術,從另外一種層面講,則是一種認知。
技,隻是你對術的一種體現,是你如何做到自己認知的現實或者操作體現,僅此而已。
所以,此刻,周成的操作手法,在桂老等人看起來,就是頗爲有點花裏胡哨的。
……
取出之後,周成也沒去看長度,便把肌腱交給了粟敏,然後就和餘橫兩個人,直接開始了膝關節内部的操作。
“探鈎!”周成雖然之前已經确定了内側半月闆的破裂,但是,要确診這個破裂,還是要探一探半月闆到底是不是不穩定的。
如果沒有對穩定性産生影響的話,那麽破裂的半月闆隻需要休整即可。如果對穩定性有了一定的影響的話,則是必須予以縫合。
當然,即便是穩定性好,也可以進行縫合處理,這樣會對膝關節有更多的保護作用。這也是保膝術的内容之一。
隻是,若是半月闆的破裂部,沒有影響到穩定性,去進行縫合的話,就屬于是稍微有點浪費的操作了。
不同的學者,對此有不同的理解,周成目前還是主張,不縫合,隻修整。
于是,在用探鈎确定了其穩定性可以之後,就用了咬鉗,伸進了關節腔内,稍微做了修整。
在這個修整的過程中,餘橫等人就發現,周成手中的咬鉗,就好像是指甲鉗一樣,指哪打哪,隻是三五下的工夫,竟然就修整得十分整齊,而且還有了本來既有的弧度!
這?
普通人用咬鉗做這樣的半月闆成形術,那都是咔哒咔哒咔哒,如同是被老鼠咬過了一樣,十分難看,十分不平整的。
可周成現在做的這個卻是?
這怎麽可能呢?
這才幾下?
做夢?
餘橫緊接着再回過神來看周成的時候,發現周成已經是把咬鉗歸位了,然後對餘橫說:“稍微伸一下腳,我要去髌下處理滑膜皺襞。”
“哦哦,好!對不起。”餘橫後知後覺。
其實他剛剛是走神了,所以沒跟上周成的操作思路,這算是他身爲助手的失職。
周成随意地搖頭,然後,在餘橫把膝關節擺好了相應的微屈曲位後,周成用關節鏡才把滑膜皺襞給露出來,另外一隻手就用等離子電刀,把滑膜皺襞這麽一點。
本來如同扇面的滑膜皺襞,竟然就這麽一下子,沒了!
仿若是魔術一樣。
餘橫的手稍微抖了一下。
“完了?”他問。
“嗯,滑膜皺襞隻要把蒂打掉就可以了。”
“屈曲膝關節!我們開始做股骨和胫骨窦道。”周成說。
這一趟操作滑膜皺襞,周成花費的時間,不過半分鍾,就好像是在玩雜耍。
而就這麽一下,就才讓桂老等人,看出來了周成操作中的不一樣的地方。
精準!
快速!
不拖沓。
餘橫把膝關節再次屈曲之後,視野來到了髁間窩的前交叉韌帶殘端處。周成就把殘端切了,然後開始處理股骨端。
在屈曲狀态下,自膝關節髁間窩前交叉韌帶殘端殘留處,打入一根克氏針,自内側髁出,然後再破出皮膚……
然後開始做股骨的通道。
股骨的通道可以分成幾個同心圓。
深度的計算,
然後再是胫骨端的通道處理,用定位器自取腱部位打孔。
出口選在前交叉韌帶在胫骨結節的止點處……
這整個流程,周成仿佛演練了無數次。
身爲助手的餘橫,甚至都不知道,原來他和周成的手術,可以這麽随意和這麽流暢的。
餘橫隻知道,自己的意識稍微有點麻木,再也不複早上的那種高傲和不服氣。
全程都是在說:“可以嗎?”
周成回:“可以。”
“這樣也可以嗎?”
“都可以。”
然後真的可以,好像不管他餘橫怎麽做助手,都是對的。
這是什麽主刀?
通道都做完之後,周成就看向了,粟敏那邊正好差不多才把肌腱編織完。
周成看了看手術台上,加了一個合适的袢鋼闆,從股骨的通道裏往裏面通過導引線一拉,左右晃了晃,袢鋼闆就恰到好處地穿過了股骨的雙等中心通道,到達了股骨的内側髁的上方。
緊接着再梳理一下袢鋼闆,把肌腱的長度調整合适,讓編制的肌腱頂端到達雙等中心通道的大通道頂端後,周成就直接把另一側通過了胫骨的通道把肌腱回拉回來,再上一顆可吸收螺釘。
“咔哒!”
“咔哒!”
可吸收的螺釘,與胫骨的骨質發生着摩擦,咔哒聲非常尖銳而且敏銳。
但是咔哒了幾聲之後,這種咔哒聲就漸漸變小了。
再過了一會兒,周成就把胫骨端的固定螺釘給解決掉了。
尾端還殘留着一定的肌腱組織,這就是多餘的肌腱組織了,直接用尖刀,将這些肌腱全部切掉。
富裕,比長度不夠要好得多。
再然後,周成再往各個方向都活動了一遍,确定,當前的前交叉韌帶處理得頗爲妥當之後,這才,慢慢地把患者的腳給放在了手術台上,開始着沖洗、縫合等操作。
旁邊,粟敏和餘橫二人通過餘光,注意到了,手術台旁的圍觀群衆的臉色,似乎一個個地有點不對味,接着才便擡起頭來,發現不少的人,不斷地往手術台旁的計時面闆上來回瞥着。
“00:38:35:74。”
“啊?”粟敏非常意外,根本冷靜不下來,發出了聲音。
粟敏和餘橫兩個人,微微一顫。
上一台,粟敏主刀的時候,做出來的手術,時長是一個小時三十分鍾,也就是一個半小時。如果隻是論起時間長短的話,粟敏可以被周成吊着打。
雖然餘橫此刻看不清楚粟敏的表情到底怎麽樣,但是他的惶恐眼神,有點出賣了他。
“粟敏,怎麽了?”周成聽到粟敏的話,問。
粟敏趕緊搖頭,知道自己太過于失态了,現在是周成主刀,他如果因爲自己的失态,讓周成主刀的手術出現了意外,那罪過可就大了。
“沒啥!~”粟敏有點心不在焉。
“要不我來縫合吧。”周成主動說。
……
而就在手術台下,桂老和品呂兩個人,全程看完了周成主刀的一整台手術的關鍵性操作之後。
桂老就給品呂使了一個眼神,品呂會意,就拉了拉旁邊的,莫成空的衣袖。
三個人以上級醫師的名義,退出了手術間。其他人雖然好奇,但也不敢模仿,更不敢問他們爲什麽要退出去。
桂老和品呂、莫成空三個人,才出了手術間,就忙不疊地開始發問了起來。
“桂老,桂老,這算不算去理論化?”
“就完全是靠操作頂起來的手術?”莫成空問。
莫成空,年紀是三個人裏面最小的,所以他此刻的内心疑問,是最深的。
外行看熱鬧,内行看門道。
或許,學生們也看出來了,周成的手術做得又快又好,但是這個快和這個好,他們卻不知道該如何去形容。
賊TM牛,好TM溜,可能就是他們以爲的巅峰性誇贊了。
但是其實,莫成空,他雖然看起來是個肥頭大耳的胖子,但是畢竟作爲教授,他就知道該怎麽去誇,或者說,是要怎麽去描述周成現在的實力和境界。
去理論化,就是暫時不去考慮任何與預後很好的細節及操作上的提升,而是彎彎曲曲地按照,官方公布的,某一種手術的原版操作進行手術。
可以說是最官方的手術術式了,非常基礎,基礎到不摻雜任何個人的理解和理念。
就比如說,有的人覺得,雙通道不好,要加橫形的固定螺釘。
有的人覺得,可以在哪裏做什麽處理,會讓手術的預後,都變得更好。
但是,這些人,包括莫成空,包括桂老等這些院士,對手術進行提升和改進的時候,都隻是在改進方法,而不是單純地從操作和技術的層面去改造的。
技術技術,其實一個人的操作巅峰,是有限度的。
通俗來講。
技術的質量,是與技與術都相關的,或許一個人的操作不是頂尖,但是他對遊戲的理解,對運營,是頂尖的,那麽,他也可以打得很好。
而有些人,則是操作達到了不可思議的巅峰,每一幀的細節,都達到了可控的最高水平,他打遊戲的時候,可以不參與和疊加任何對遊戲的理解,對運營和對局勢的理解。
就隻是按照系統推薦的裝備路線去出裝備,仍然能夠達到很高的水平,赢得比賽,這就是去理論化的操作。
“暫時還不能确定,但是可能性是非常大的。”
“真是奇迹啊。”
“我從來沒想過,還真的有人,能夠在醫學上,做到去理論化的操作,簡直不敢想象。”桂老深呼吸了好幾次,才終于是說出來了這麽一席話。
品呂,也就是作爲目前運動醫學學科的主任,很快就想到了問題的關鍵:“桂老,我問個問題啊,這個周成,爲什麽會做去理論化的操作?”
“他是怕我們看出來他的理論化,看出來他的操作風格和流派嗎?”
“還是,他就是根本沒有流派的?”
桂老馬上搖頭:“不是的,周成肯定不是沒有風格,不是沒有自己的流派,他都有、他隻是不想表露出來而已。”
“所以,他現在的手術,還是他克制了之後,做出來的。”
“真的是天生的外科醫生啊。”
“好,很好啊。”
說到這裏的時候,桂老的雙眼之中,都快泛出來光芒了。
一個可以去理論化完成操作的人,其内心的強大,常人能及。
去理論化之後,還能把一台手術做得極好的人,他的潛力,将是難以想象的。
“桂老,桂老。這個小周,是湘省的。”莫成空覺得自己很有必要提醒一下,現在周成的身份,免得桂老白高興一場。
果不其然,桂老聽到了莫成空的話,半眯着眼,意味深長:“之前不是說,這個小周,并非是湘南大學附屬醫院的學生嗎?”
“啊?”莫成空愣住了。
“反正現在還沒查到學籍。”
“其他的,交給京都大學招生辦吧。”桂老又道。
品呂、莫成空:“……”
“???”
不至于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