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楊弋風走了後,巡回護士對黃石南笑了笑,問:“黃主任,這個骨科的人,你認識啊?”
“真有意思啊,骨科的手術在進行中的時候,他沒來,現在都搞完了,才跑過來。”
“這不是自找沒趣嘛。”
黃石南已經把收尾工作交給了陳立偉,這時候盯着巡回護士,隻見她滿臉和滿口都是嘲弄之意,心裏則滿是無知者無畏五個字。
但隻開口說:“他可不是自找沒趣。”
黃石南很清楚,能夠得到湘南大學附屬醫院金開石教授的舉薦,這個楊弋風絕對不是那種自找沒趣的人。
沒實力,别人教授都不會認識你,更别說是舉薦你了。
隻不過,楊弋風的行爲和思維,卻讓人捉摸不透——
若是今天,是自己把楊弋風請到了手術台上,力挽狂瀾地做下了保肢術,哪裏輪得到嚴駭涵等人陰陽怪氣?
所以金開石又補充說:“也算是自找沒趣吧。”
該來的時候沒來,不需要你的時候又出現了,這楊弋風的确是自找沒趣。
現在還想要他來馬後炮往手術室裏轉一圈?
巡回護士被黃石南的話弄得有點莫名其妙,很想說,你講個話到底講得清楚不?我隻是和你吐槽,你卻在這裏打啞謎。
但礙于黃石南畢竟是一個科室的主任,就不好多說啥了。
……
楊弋風離開手術室的時候,心裏非常坦然地出了一口氣。
有人說過,人一輩子要成熟兩次,一次是認識到自己的平凡。另外一次是覺得自己父親很平凡。
這個道理是對的,但也不全對。
能夠認識到自己,其實無關緊要,可被替代,也是一件蠻讓人輕松快活的事情,至少沒那麽大的負罪感,也不需要扛起很多責任來。
肩上的擔子,便會自然而然地輕很多。
若是這個病人真的因爲自己的害怕,而被截去四肢的話,楊弋風雖然覺得這和自己沒多大關系,但終究還是會留下負罪感。
現在這個結果,雖然出乎意料,但也讓他出乎意料地覺得内心豁達起來。
一個人無法被取代,是實力的象征,但同樣也會給你戴上一具沉重的枷鎖。
逐漸意識到自己的平凡,看到自己可以被取代,則可以獲得更多的輕松與快意……
嚴駭涵、羅雲、周成三人把關鍵的部分做完之後,嚴駭涵就對李長宏道:“李主任,上肢這邊,縫合的事情,是我繼續帶人搞還是?”
嚴駭涵雖然客氣,但明顯是不想摻合這最後的收尾工作。
李長宏馬上說:“謝謝嚴主任,謝謝小周,也辛苦小羅你們三個了。剩下的縫合,王耀翔會搞的。你們先去休息吧,今天實在是辛苦了。”
李長宏看了看時間,已經是接近八點半,便想到,周成一個人扛下了四次保肢術,而且還是親自主刀,沒一刻鍾休息,想必是累壞了。
雖然心裏因爲嚴駭涵這話覺得很不是滋味,但面子上,還是該客氣的要客氣起來。
嚴駭涵就不啰嗦了,主動幫周成解開了無菌手術衣的衣領子,然後脫下手套就下台了。
與此同時,曾毅也道:“嚴主任,現在病人的情況已經歸複平穩了,我們一起出去給家屬說吧。”
“黃主任,你們那邊,也快收尾了吧?”曾毅問黃石南。
“快了快了,這邊基本沒問題了。”黃石南雖然被骨科的手術速度給打擊到了,但也隻能是按部就班地把自己做得好的手術做好。
手術講究的是細緻,質量高,速度快不快,并不重要。
質量沒做起來,速度再快,那全都是假的。
……
與病人家屬溝通,那是上級的事情,也就是主任的事情。
自然由嚴駭涵與曾毅兩個人去和病人的家屬溝通,他和周成,則是直接走向了更衣室。
一路上,羅雲還對周成感慨說:“本以爲,做個截肢,最多五點半就能下台,沒想到搞到了這個時候。”
雖嘴裏這麽說,是覺得嚴駭涵和李長宏等人不靠譜。今天不是他們的急診班,遇到了急診手術,他們要來幫忙就算了,還成了主要火力。
這不是瞎扯淡嘛。
但心裏還是開心的。
截肢術的目的雖然是爲了治療,但那是最後一步。
能夠在笃定要截肢的情況下,做了保肢手術,這就是極大的一種突破,也是一種快樂!
算得上是意外的凡爾賽了。
周成就笑了笑對羅雲說:“羅老師,這要賴我,要不我請你吃飯?”
好吧,羅雲聞言神色稍稍一僵,朝周成啐了一口:“别陰陽怪氣,得了便宜還賣乖啊,今天這台保肢術啊,絕對算得上是。”
“極爲出彩的手術了!”羅雲最後隻能找這麽個詞來形容。
“走,說,想吃什麽,我請你去。吃完,我還要跑出去。”羅雲可不敢忘了自己的老媽還在住院,隻要不值班,他都會去那邊報個到的。
周成就說:“羅老師,要不就随便吃點吧。時間也不太早了,咱們都早點休息。”
周成今天的模拟機會還沒用,若是這個點跟羅雲出去了,就不能好好靜下心來搞模拟了。少一次模拟,那就是少了一個技能。
今天這件事,讓周成真切地體會到了技多不壓身的好處。
說不得什麽時候就用到了,而且一些低級别的手術技能,隻是級别低而已,并不一定就沒用,反而,在某些時候,一些低級别技能相互組合下,就能夠産生匪夷所思的反應!
羅雲有點意動地說:“我可是給了你敲竹竿的機會啊,你别覺得我吝啬,連頓好的都不請你吃啊。”
說實話,今天本來是早下班的,羅雲早就打算去自己母親那裏了。
母親如今的生存時間,肉眼可見,有一天是一天,能陪她的時間。哦不。
應該說,自己的母親還能陪伴自己的時間,有一點少一點,真的不多了。
“沒關系,羅老師,你先忙你的去,我自己點個外賣就好了。”
“況且,今天本該我值班的,我和你都下來了,還不知道科室裏什麽情況呢。羅老師,你去忙吧,我回科室裏點外賣。”周成沒忘了自己值班的事情。
這個四肢保肢術,雖然是意外之喜,超出了周成的預料。
可是,所有的意外之所以可以發生,一定是在做好自己本職工作的前提下進行的,周成可不敢大意!
“好,那你上去和值班醫生一起點外賣吧,點個好的,貴一點的。我給你報銷。”羅雲說完,便換了衣服,匆匆往地下車庫走去了。
周成則是換成了自己的衣服後,便回到了科室裏。
然後便看到,闵朝碩正等着他,而且還神秘兮兮地告訴了周成,說今天嚴主任給他放開了錢包,讓他可以盡情地點外賣,而且還要多點一些,嚴駭涵都要親自回科室裏來吃……
……
周成和羅雲下去之後。
曾毅在嚴駭涵面前充當了短暫的媒婆身份後,才來到了手術室的溝通室,再次見到了蔔朝東等人。
不過這回,還多了些親戚,就是方宇的奶奶。
方宇是他們進行了保肢術的病人的名字。
他們神色皆是頗爲沉重,在嚴駭涵到來之後。
那老娭毑,全程是被蔔朝東扶着,才趔趄地走到了嚴駭涵與曾毅兩人的面前。
面色痛苦不已:“我家小宇他就是不聽話,就是不聽話啊。”
“他爸,死了,他叔,死了。”
“他如今若是也活不成了,我就算是死了,我又怎麽去和他爺爺交待啊!”
“小宇啊,你怎麽就是不聽話啊。”
“我們老方家就你一個根了啊。”
她的淚水滑過滿臉的褶皺,銀絲一般的白發亂糟糟,滿臉因爲皺紋,因此都看不到究竟是痛苦而起,還是年邁本生。
但這些話,卻讓所有人都不禁爲之動容。
之前,蔔朝東就說過。
方宇,沒有姑姑,父親和叔叔,都死在了崗位上,爲國捐軀。方宇重啓的是他父親的号……
可謂是一門烈士。
蔔朝東此刻則是看向嚴駭涵,解釋說:“兩位醫生,我伯母的情緒頗爲激動,希望你們能夠體諒一下。”
“我大伯,也就是方宇他爺爺,去了朝,便再也沒回來……”
嚴駭涵和曾毅二人立刻身子站正,更加肅然起敬起來。
這不隻是一門烈士了,滿門忠烈!
嚴駭涵立刻托起了老娭毑,不敢再賣什麽關子,趕緊說:“老娭毑,蔔局長。你們收拾下情緒,病人現在的狀态已經穩定了下來。”
“而且也沒截肢,雙手和雙腳,我們都想辦法都保住了。”
“一根手指頭,都沒少。”
“就是,有兩根手指的指甲,必須拔掉的,就拔了。”嚴駭涵一邊說,一邊搓着眼睛。
并非是愧疚,而是被蔔朝東的話給感動了。
嚴駭涵話畢,老娭毑瞬間止住哭聲,然後看向嚴駭涵,雙手捉來。
抓住嚴駭涵的手格外用力,青筋暴露,像是要把嚴駭涵的手骨抓破一般,也不知這老人哪裏來的這麽大力氣。
她抖了抖雙手,說:“醫生,你可别騙我老人家啊。我家小宇,他不僅活着?手和腳都還在?”
說話的時候,嘴巴纖顫,唾沫濺出,嘴角還有淡淡的白色分泌物……
嚴駭涵沒縮手,更沒嫌棄臉上被吐了口水,點頭。
但此刻也恢複了一些理智,說:“暫時是盡力保住了,如果後面沒有意外情況的話,應該是可以期待不截肢的。但若是又有什麽特殊情況,到時候我們再仔細地調整和琢磨治療方案。”
保肢術,是一種期待手術,具體能不能保住,任何人都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如今雖然百分之七十以上的可能性是不用截肢了,但是也不能完全排除那剩下的意外情況。
就比如,後面動脈又栓了,那就不好給病人家屬太多的期待感了。
但,這就夠了。
就連蔔朝東此刻都眼睛眨巴眨巴的,眼睛裏開始晶瑩起來。
如此的話,他也算是對得起自己的老戰友,老朋友了。
也到了這時候,他才有心思把自己所有的情緒釋放出來……
老娭毑也聽懂了嚴駭涵的話,就說:“現在這一關闖過去了就好,闖過去了就好啊。”
“醫生,你放心,我看得開的。”
“老婆子我等我丈夫,等了十年沒等到他回來。我接受了。”
“後來,我等我小兒子回來,也沒等到。”
“十八年前,那時候小宇才五歲,我抱着他,等他媽,等我的好兒媳婦,也沒等回來。”
“十二年前,我和小宇一起在手術室外,等他爹,等我最後一個兒子,也沒等到他出來。”
“現在,你讓我終于等到了小宇,這就夠了。這就夠了,我不貪心的……”
“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啦。”
“肯定是我家老頭子不忍心看他家絕後,方家的列祖列宗祖上顯靈了……”
老娭毑雙手合十,虔誠地閉上了眼睛。
雖然嚴駭涵此刻很想說,滿天神佛顯靈沒有,他不知道,但今天要是周成不在的話,那麽截肢術早就做完了。
但是,他也沒去打破老人家内心的信仰,那是獨屬于她的一輩子……
嚴駭涵握住了老婦人的手,對蔔朝東說:“蔔局,你帶着老人家先過去休息一下,緩一緩情緒吧。”
“等會兒病人會送樓對門的ICU,送到ICU後,你們可以抽一點時間進去看一眼。隻是什麽時候人能夠醒過來的話,那你們要等ICU裏的醫生通知。”
“欸,好的。”蔔朝東連點頭。
然後讓自己身邊陪着的那個人,把老娭毑給攙扶出去後,才擡頭問嚴駭涵:“嚴醫生,曾主任,謝謝你們啊,好歹是把四個小夥子拉回來了一個。”
“其他三個。”
“唉!”蔔朝東說到這裏,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這次總共有四個人,當場沒了一個,路上沒了一個。
除了方宇之外,還有一個臨門都到了搶救室,仍然被鬼門關給拉了進去。
但嚴駭涵知道,曾毅等人肯定是盡力了的,而且如果不是情況真的很緊急的話,120跟車醫師不會把人就近送來八醫院。
嚴駭涵也隻能歉意說:“對不起,蔔局長。”
“我們已經盡力了,但另外一位同志,在今天下午的17:37分,搶救無效,宣布死亡了。”
“請您節哀。”
“我們醫院已經安排了最多的人手,全力搶救了四十多分鍾。仍無能爲力。”
曾毅也道:“是啊,我們醫院心内科,呼吸内科,ICU,包括麻醉科的主任,醫務科的科長,包括院長,都親自來了手術室,參與了搶救。”
“但,很抱歉的是,我們沒能夠創造出奇迹。”
曾毅是後來親自也去了那間手術室參與了搶救的。
蔔朝東深吸了一口氣,紅着眼睛說:“我知道了。蔔傑他是沒這個命。”
說完,蔔朝東便走了出去。
隻是聽了這話之後,嚴駭涵和曾毅兩個人神色當即一震。望着蔔朝東瞬間老了十多歲的背影,無可奈何地對視起來。
蔔jie,雖然不知道是哪個jie,但與蔔朝東同姓,估計是關系匪淺的。
但匪淺是匪淺。
人這一輩子。
貧窮富貴都是命,生老病死不由人!
有時候你還不能不信命。
……
回過頭往手術室裏走的時候,曾毅問嚴駭涵:“嚴主任,你覺得死的那個,是不是外面那個蔔局的兒子啊?”
嚴駭涵搖頭,雖然他也想吃瓜八卦,但他又不是神仙,隻是說:“至少肯定是個侄子。”
“唉!”曾毅瞬間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也是個可敬的人啊,從頭到尾,從他到了醫院的第一秒,便所有的話,都隻與方宇有關。愣是一個字都沒提另外一個孩子的事兒。”
嚴駭涵感慨了一下,然後說:“是啊。”
“不管是侄子,還是兒子。能夠忍住這麽久,一個字不提。”
“不管是什麽原因,這個蔔局,内心裏都是有道義在的。”
“隻能說佩服。”
曾毅就不多說話了,隻是匆匆趕回了手術室,要認真地再給方宇查一次電解質,更加謹慎點,别關鍵時候掉了鏈子,因爲電解質紊亂,再出個什麽毛病。
……
不過這一切,都是周成并不知道的。
周成看到闵朝碩點了好多燒烤後,便勸說:“朔哥,這麽多東西,吃不了吧?”
闵朝碩便道:“不止我們兩個吃,我師父,還有董主任等會兒都會上來,而且嚴主任好像說,等會兒蔡主任也會來科室一起吃。就當作是宵夜了。”
“我們兩個,算是沾光了。”闵朝碩神秘兮兮地笑着道。
周成頗爲愕然:“蔡主任也來科室裏吃宵夜啊?”
“我不知道爲什麽,反正我師父是這麽講的。”
“這麽算起來,就有七八個人了。哦,對了,還有羅老師,他。”
周成就忙道:“羅老師有事回去了,不會再來科室裏。不用替他點,不然等會兒吃不完也浪費了。”
周成看了看點的單價,都四位數了,趕緊勸說。
“那就先這樣吧,我先下單了啊。”闵朝碩立刻點去了結賬的界面。
周成就點頭,問:“今天下午,科室裏應該是沒有急診病人吧?”
闵朝碩搖頭,道:“沒了。”
“有三個都上台了,還有的話,我就得打電話給玄臨哥了。”
“關節脫位的也沒有,不然我也給你打電話了,周成哥。”闵朝碩指紋結了賬後,問:
“周成哥,今天的三台手術,你做了幾台啊?不是說隻下去截肢就回來嗎?”
周成道:“嗯,隻上了一台。另外一個病人進到手術室後,就心跳驟停了,沒搶救過來。董主任帶着許岩林去了後面那台手術,我也不知道情況。”
闵朝碩身子一滞,壓低聲音:“si,死了一個啊?你看到了嗎?”
死人這個字,距離闵朝碩太遙遠了。
平日裏,骨科的病人大多在急診科就沒了,真正在病房裏沒了的,還挺好。
倒是手術效果不滿意的不少。
周成點頭,說:“我也隻是聽說的,沒去看。”
“反正參與搶救的人蠻多,都沒能搶救過來。”
“唉!”
其實周成也覺得有點喪,爲病人覺得可惜。
可以這麽說吧,一個醫院的手術室,相對而言,是距離死亡最遙遠的地方,因爲麻醉科和ICU臨近,即便心跳驟停,以手術室是全院設備最爲齊全的地方之一。
也能搶救得過來,隻是,有些意外,那是無法避免的。
剛進手術室,還沒推上台,人就沒了。
“那家屬鬧了嗎?”闵朝碩又問。
周成回憶了下,好像沒聽到嚴駭涵等人說家屬鬧。
搖了搖頭:“沒有,可能家屬都還沒來得及知道情況,或者是還沒趕過來吧。”
周成不知道的是啊,他之所以覺得家屬沒來,是因爲家屬其實第一時間就到了手術室門口,隻是在爲了他自己的病人鬧過那麽一次……
隻是周成又沒參與過術前的談話,這些東西,自然是他所不知道的。
然後周成就對闵朝碩說,他先去洗漱一番,讓闵朝碩自己忙自己的。
而等周成洗漱完,走出休息室時,隔壁的主任辦公室聽到了推門聲,馬上有一個人也推門走出,正是睜開眼睛就是眯眯眼的蔡東凡。
他馬上道:“周成,你過來一下,找你有點事。”
周成馬上就轉了頭,然後還整理了下白大褂。
剛洗完,換完了衣服,他把白大褂隻是随意地套着的,本以爲這個點辦公室也不會來病人了,他就打算就不扣白大褂,随意點。
隻是現在,既然蔡東凡叫了他,還是要打理整齊爲好。
進了辦公室後,蔡東凡就主動讓他坐下,甚至連茶都泡好了,擺在了桌上。
蔡東凡可沒親自邀請周成喝茶,給他泡茶就不錯了,開口問:“今天,聽羅雲說你做了一台黃石南都做不了的保肢術?”
“骨一科的李長宏和王耀翔還差點把截肢術都做了?”
蔡東凡這明顯是幸災樂禍啊。
周成就道:“蔡老師,也不算是黃主任做不了吧,我就是想多留點,然後還真的意外把保肢術給做了下來。”
才懂便翻了翻白眼道:“嘿,你說得倒輕巧,如果不是你說,動脈切開取栓術是我們骨科的II級手術,我特意去翻了文件,我還真不知道。”
“原來我們骨科還可以做這個手術。”
“你和羅雲啊,當時怎麽就沒想着給我打個電話呢?”
“這麽好看的一場戲,我竟然不在。”蔡東凡沒心沒肺地說着,顯然覺得十分可惜。
看來啊,蔡東凡貌似也有些看不慣李長宏。
幸災樂禍。
如果真的發生了李長宏和王耀翔把雙手截了,然後周成把兩條腿保下來一幕,那這場戲就更加精彩了。
當然,這也是蔡東凡針對李長宏的腹黑想法,如今這結果,比這樣的好戲更加好看。
周成就解釋道:“蔡老師,我和羅老師上台,都是臨時被安排的。嚴主任組,後面又來了台開放性骨折,現在董主任還在台上呢。”
“嚴主任一開始覺得截肢術比較簡單,又最好要兩邊同時開台,就讓羅老師和我去幫忙了。”
“也沒想到可以保肢。”
周成這說的是實話,他本來是奔着截肢去的。
因爲他自己背下來的截肢術的适應征,也是這樣子的,并不是說,他會了動脈切開取栓術,就能夠做好保肢術了。
“好了好了,不說這個了。”蔡東凡随意地擺了擺手,覺得自己當着周成的面,說這些,有點傷自己人品,也得不到什麽好處,便不與周成分享自己的腹黑了。
接着笑眯眯道:“周成啊,我要告訴你個好消息,你這編制,都有可能有着落了。你知道爲什麽嗎?”
蔡東凡話鋒一轉,和周成賣了個關子。
“嗯?”周成一愣。
編制他雖然想,可是醫院裏明文規定了隻有研究生才可能拿到編制,普通的規培,最大程度就隻能院聘。
周成搖頭。
蔡東凡便笑嘻嘻地說:“今天下午啊,丁教授不知道爲什麽,突然找到了我,說他上次和我提的事情,有眉目了。”
“丁教授說,讓我們自己先去想辦法,看能不能把我們醫院,搞成湘南大學醫學院的研究生委培單位!”
“你知道這是什麽意思嗎?”
周成張開了嘴巴。
研究生委培單位,這他還真不清楚。
以周成了解到的,好像湘南大學就隻有附一附二附三三個附屬醫院啊,研究生也隻能去那裏讀,最多就是醫學院裏面有其他基礎學科的研究生。
蔡東凡并不意外,就道:“這你可能并不清楚,委培單位就是,不是附屬醫院,但是可以把研究生,委派到我們醫院來進行帶教。”
“我們醫院的一部分研究生導師,可以去申請成爲湘南大學的研究生導師。然後湘南大學招生,我們這些研究生導師來帶學生。”
“最後畢業出來,還是湘南大學的研究生。隻是,我們醫院和湘南大學沒什麽關系而已。”
“這種委培,湘南大學是有過先例的!”
蔡東凡說完,稍微有點感慨地說:“丁教授之所以給我們支這個招,就是想把我們醫院的我們骨科,成爲湘南大學附屬醫院骨科的研究生委培單位!”
“這是沖你來的!”
蔡東凡實話實說了,也算是爲周成而歡喜。
其實啊,蔡東凡最想看到的是,丁長樂能夠把八醫院弄進湘南大學附屬醫院系統去最好了,但這肯定是在想屁吃。
湘南大學看得上八醫院麽?
答案是否定的。
能夠把這裏的骨科當作委培單位,那也是臨時起意,對他們沒損失,對八醫院也有好處。
丁教授開了這個口啊,那醫院還不得屁颠屁颠地迎上去?
這麽好一個拔高八醫院層次的機會,除非院領導們的腦殼都被驢踢了,才不會去搞。
是全部,一兩個被踢都不行。
雖然說,研究生委培單位,比不過直接的附屬醫院,但?
現在的八醫院别人還真看不上,能夠搭上一條線,也能大大地提升教學水平和質量,至少,生源就比八醫院的依托醫學院,高了不止一個檔次。
那就不是一個級别的。
周成眼睛稍微一眯,看向了蔡東凡,他似乎有點明白,但又不明白。
便說:“蔡老師,可這和我有什麽關系呢?難道是要我去考研究生嗎?”
“可丁教授當時不是?”
蔡東凡就說:“我也不知道丁教授内心裏究竟是怎麽想的,可是。我肯定可以确定,丁教授之所以這麽建議,肯定是沖着你來的。”
“今年的研究生考試報名,好像已經報了,你也報了吧。”蔡東凡問周成,稍微皺眉。
如果周成沒報的話,那就得多等一年了。
不過,隻要是能夠拿到這個牌子,那明年就可以定下來周成了。至于留院和編制,那還不可以暗箱操作?
又不是說,研究生沒畢業就不能給編制,不能上班的。
讀全日制,就不能帶薪呢?
周成瞪大着眼睛,無辜回道:“報我是報了,但當時丁教授不情願,我就填了京都的一個醫院。我現在都忘了是哪家,我得回去看下報名系統才行。”
嘩啦!
蔡東凡這邊,小眼睛立刻一睜,聽了周成話後,似乎吓到了,腳一抖,撞到了桌子,然後把茶杯給撞到了。
水潑了出來,灑在了褲裆上。
很快就滲了進去,好像是燙到卵了……
緊接着,蔡東凡的立刻站了起來,然後就直接往洗手間方向跑,一邊跑一邊解皮帶……
二十分鍾後,蔡東凡才沖洗完出來了。
雙腳還有點顫,出來後看到站着的周成就說:“差點人沒了。還好涼了一會兒,不是開水。”
“蔡老師,你沒事吧?要不要去燒傷科看看?”周成則是十分擔心問。
“還好。溫度不高。就隻是打濕了褲子。”蔡東凡翻了翻白眼。
而後道:“你剛剛說什麽,你說報了京都的醫院?”
“嗯!”周成點頭。
“當時丁教授不是聽到了我要去讀他研究生,就吓到了嘛,所以我就覺得,反正都考不上,索性報個更好的,應該是京都大學的附屬醫院。”
周成有點印象,骨科最好的是京都三院和積水潭,但是周成實在是記不起來是哪一所了。
蔡東凡頓時苦笑了起來,然後問周成:“這。”
“那。”
“那你要是考上了京都的研究生,那你會去嗎?”
周成沒回話,也不知道該怎麽回。
如果真考上了那爲什麽不去啊?
能憑實力考上更好的,難道我還要留下來等着讀走關系才能讀的書?
蔡東凡說:“我都以爲你不會再考了呢,沒想到,你還真的又報了名啊。”
“不過,你要是完成了規培之後,再去讀研究生的話,就得是讀學術型了啊。”
“這個你想清楚了嗎?”
周成就沉默了一會兒,回說:“如果我拿到了通知書,我可能就不拿規培證了。”
這還有什麽好想的?
如今,他唯一的桎梏是學曆,如果有正規的途徑能去提升學曆,周成肯定會去,不會想那麽多。
如果沒有這個途徑,他就去搞那個破格授予碩士與博士學位的特殊辦法,總歸活人是不能被尿給憋死的。
蔡東凡聽到這,整個人都稍微有點不好了。
似乎,這回是真的玩笑開得有點大了。
丁長樂并非是不想收周成爲學生,而是另有考慮,蔡東凡仔細想了後,覺得可能是怕周成内心裏有想法,爲什麽考了三年都沒考上。
然後,周成這邊以爲丁長樂是不願意收,就去改報其他學校。
如此一來一往啊,那還想個幾把八醫院成爲湘南大學附屬醫院研究生委培單位事情哦,人家周成考上了肯定會走。
周成能考上嗎?
說實話,蔡東凡現在都還沒找到任何一條可能性的理由,周成前幾年,到底是怎麽沒考上的!
蔡東凡就沉吟了一口氣,瞬間心裏對未來的規劃全盤被打亂了,仔細地看了下周成之後,又才道:“那就先這樣說好着吧。”
“不管你最後怎麽選,我肯定都會給你留下來一個留院的名額。”
“現在是十一月,十二月份就要考試了,最終也能見分曉。你也能多有幾條退路。”
“我先回去了。”蔡東凡馬上準備開溜,連水杯裏面的茶渣都不倒了。
他現在腦殼很痛,大腦殼,小腦殼都痛。
畢竟被燙了嘛。
周成不知道丁長樂和蔡東凡之間到底說過什麽,反正他之前是明确地聽到了,丁長樂是沒有要收他當學生這個意思的。
按照周成的理解,提前接觸過的研究生導師,都不願意收你,那更别提其他素未謀面之人了。
而且周成也是抱着試一試的心态去改報而已。
便問:“蔡老師,你不吃宵夜了嗎?”
蔡東凡此刻哪裏還有心情吃宵夜啊,他今天晚上白高興了一陣,此刻正頭疼該怎麽去和丁長樂回複。
周成要去考京都研究生的事情,已經定數了,如今改都不能改了,那他這邊還繼續拿着周成去作籌碼的話,那也要等到周成那邊失敗了之後才行。
不然的話,如果一切都準備好了,周成溜了。
這個玩笑可就開大了。幸虧,他如今還沒和醫院講這件事。
但是,丁長樂那邊,還是要給個回複的。
“我不吃了,回去換褲子去。”蔡東凡找了個理由,然後沖進了醫生休息室,就套了一件白大褂,也不知道是哪個倒黴鬼的,明天找白大褂的時候,會不會找不到。
周成便不多說了,雖然他很感激蔡東凡的知遇之恩,也很感激蔡東凡願意給他留院的機會這些。
但若是真的如蔡東凡所說,他真考上了京都大學的研究生,現在當着蔡東凡的面,保證不去嗎?
周成做不出來這樣的事情,沒這麽偉大。
做不到的事情,就不要保證爲好,隻是如果蔡東凡不問這件事,周成也不會主動去和蔡東凡提。
狡兔三窟,人都會暗暗給自己留個退路,就好比周成,他考研究生的事情都還八字沒一撇,就主動給蔡東凡說要去讀研,這不是把自己的所有退路都斷了嗎?
問了,周成也幹不出去騙蔡東凡事情,索性就成了這樣了。
……
嚴駭涵和董千盛兩人上來後,沒看到蔡東凡。
嚴駭涵便罵罵咧咧地再打電話給了蔡東凡。
隻是啊,提示電話一直在接聽中。
闵朝碩不止一遍地舔着口水,準備大快朵頤,便盯着嚴駭涵看,嚴駭涵則是三遍都沒打通後,便對衆人說:“算了,蔡東凡不知道搞什麽鬼,我們自己先吃吧。”
“真的是,吃東西都叫不來,那就不客氣了。”
“今天大家都辛苦了,好好吃一頓,都吃飽,吃好。”
周成也沒提蔡東凡的事情,隻說他先回去了,所有人當場化作了饕餮,開始大吃猛吃起來……
丁長樂今天的心情其實是頗爲複雜的。
先是接到了楊弋風的電話,說周成完成了楊弋風沒主刀的那個病人的保肢術,這讓丁長樂頗爲有點坐立不安。
覺得周成這個人的本事,還頗爲不小,爲了避免周成成長起來後被問學曆的事情,他便終于鐵了心地給蔡東凡說了自己對周成這邊内心的安排。
把周成現在的單位拉入到委培單位裏來,周成就還是湘南大學的研究生,以蔡東凡出面去和周成溝通這件事,那後面好說很多,也就不覺得是心虛了。
可現在,蔡東凡又打電話來說:“丁教授,我要告訴你一個消息,周成報考了京都大學的研究生。”
丁長樂是真的覺得很淦!
他麽的,上次他之所以沒和周成表示什麽,是他覺得自己不好帶周成,周成在創傷這一塊的水平,已經不低了,他把周成拉到身邊,可教學的東西不多。
于是他覺得自己要給周成找個比較好的導師,這才合适。
隻是,沒想到,就這麽猶豫的工夫,讓周成會錯了意,直接改報了其他醫院的研究生。
這你妹啊!
那周成之前考三次研究生都沒過的事情,還怎麽藏啊?
那又要怎麽解釋呢?
周成如今在八醫院裏,就已經是開始逐漸地成長起來了,這要是有了個更大的平台。
哦豁,周成絕對會成長更快,然後,這件事恐怕要在京都那邊,成爲一個不錯的談資了。
那?周成有沒有可能,這次還是考不上呢?
丁長樂不知道,但肯定的一點就是,如果周成有機會表現一二的話,他估計去了京都,便回不來了。
腦闊痛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