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若自然是沒真的笑出來,隻是心裏忍不住這麽想。
之前自己的老師專門給自己解釋照C臂次數的事情,就是給自己打預防針,讓她放平心态,不該說的話,不該做的事情别做。
之前差點把硬膜外麻醉的管子拔掉,就差點鬧出事故來。
手術正在進行中,麻醉醫生把麻醉管子給拔了,這是絕絕對對的手術事故。不管你自己有千般理由,都是說不過去的,甚至曾毅都不知道該怎麽保她。
外科裏的一個點,是肯定的。
那就是麻醉的時間,要絕對長于手術時間,不管是麻醉單,還是麻醉記錄,都要有這個事實記錄。
麻醉的監測記錄,也要長于手術記錄。
現實中,也是如此做的。
手術沒完,你把手術撤了,擱這裏開玩笑呢?
因此安若耐着性子等着鄭玄臨等人帶人做完縫合,然後才去做接送病人的事情。
到了十二點四十分,磨磨唧唧的鄭玄臨等人,才縫合完,打了石膏,把病人交給安若和劉燕。
安若則是早就等不及了,早就準備好了把病人送回病房的一切工作。
十二點四十了,等會兒還要接送下一台病人,打麻醉。
沒空吃飯了,就算再去,也隻有殘羹剩菜了。
我怎麽這麽命苦啊。
安若心裏喃喃着。
曾毅現在下台後,就可以去吃飯了,但她還是要跑,再打下一台的麻醉,肯定一點多了,那時候還有飯給她吃麽?
所以,在推床出去的時候,安若故意加大聲音說:“燕姐,估計我們去吃飯的時候,沒什麽東西吃了,我們點個外賣吧。”
安若和劉燕随時準備着把病人送回病房,因此她們推病人出來時,鄭玄臨和林霖三個人正好在手術室門口,安若這話,是故意說給他們聽的。
劉燕就看了一眼鄭玄臨,點了點頭,沒回話。
鄭玄臨臉上爬起來的笑臉,頓時一僵,稍稍有點臉黑地翻了翻白眼,覺得這麻醉科的妹子和手術室的護士真滴掃興。
可他也不好多說什麽,畢竟人家讨論的是吃飯的事情,又沒開口讓你請客吃飯,你突然作出反應幹嘛?
難道非要往自己被嫌棄的那一面牆上湊?
而且安若和劉燕說的也是事實。
……
今天是周二,因爲周一是羅雲值了總值班,所以今天輪到了周成來值班。
不過,周成雖然是總值班,要待在科室,但還有一個組的人陪着。
雖然今天值班的,是嚴駭涵組上的龐定坤!不是杜嚴軍或者張正權。
但是,蔡東凡和羅雲一個人都不敢走。
要知道,今天他們可是破格給張正權和杜嚴軍一人弄了一台二級手術,可不敢大意了。
蔡東凡和羅雲兩個人一直耐着性子在主任辦公室裏喝茶抽煙,才一個上午,兩個人就把一包煙就給幹沒了。
半小時一支。
這節奏,比往常要快了太多。
終于,好不容易等到了飯點,羅雲和蔡東凡才找到了點事情做,那就是點飯請客。
平時不在科室,則罷了,今天既然在這裏,那還是該表示一下的。
是非常豐富的雙蓋碼蓋澆飯。
看得出來,蔡東凡也很大方。
而且值班的人雖然不是自己組的人,蔡東凡也還是連帶着龐定坤一并點了。
吃過飯後,蔡東凡才終于接到了手術室的電話,說是打算接他們組的第一台手術了。
蔡東凡立刻精神一震,然後立刻吩咐羅雲去通知杜嚴軍和張正權兩小隻吃完飯趕緊下去候着。并且催促麻醉醫生趕緊打麻醉,盡早開台。
杜嚴軍和張正權立刻狼吞虎咽地把菜都吃完了,就撐了,浪費的飯丢進了垃圾桶,咕噜咕噜地吞了兩杯水,算是飯飽水足,匆匆忙忙地趕去了手術室。
積極得不行。
周成則是繼續和龐定坤兩個人在辦公室,慢條斯理地吃了起來。
龐定坤還問周成說:“小周,你不去手術室嗎?”
“你可以去的,一般的關節脫位,我自己還是能搞得定的。”龐定坤主動地解釋。
其實他現在是頗爲尴尬的。
他本來就是科室裏的正式職工,而且也不是那種對關節脫位一無所知的,但是上次在急診科做複位遇到了難複性的肩關節脫位後,嚴駭涵即便是再照顧他的面子,還是給他也安排了一個總值班。
其實龐定坤覺得,若是羅雲恰好跟自己一天班,倒還好,可周成?
做他班上的總值班,這算怎麽回事嘛。
隻是,龐定坤也不好多說什麽,自己沒解決的脫位,是周成解決的,而且羅雲當時也說了,那就是難複性的關節脫位,然後被周成解決掉了。
這就是一個事實,他得承認,所以今天這場面雖然尴尬,他也隻能硬着頭皮認。
不過,今天蔡東凡安排了手術,他倒是覺得不能因爲自己值班的原因,把周成拖在科室。
周成也能理解龐定坤的心思,便說:“坤哥,今天是杜嚴軍和張正權兩個的病人,我現在已經拿到了II級手術權限,就倒是不好多摻合。到時候等蔡老師和羅老師的通知吧。”
“他們讓我去,我就下去,他們如果沒叫的話,我還是跟着坤哥你一起值班,收收病人這些。”
今天是龐定坤值班,周成是總值班,但周成卻是反着來的,把自己當成了值班醫生,向龐定坤彙報的。收治的病人,也是給了嚴駭涵組,也算是給足了龐定坤這個博士和本院醫師的面子。
龐定坤便不多說什麽了。
吃完飯,羅雲估計也是看出了上午周成和龐定坤兩個人的角色轉換,兩人同一天值班會有尴尬。
便真來叫周成了:“周成,一起下手術室去不?”
“今天是定坤值班,基本上沒你什麽事。”羅雲邀請。
周成自然樂意,說:“好的,羅老師,我吃完,馬上就下去。”
蔡東凡和羅雲不邀請的話,周成自然覺得他們今天是專門爲張正權和杜嚴軍兩個人準備的。
不好直接杵下去。
羅雲于是又對龐定坤笑了笑:“定坤,辛苦你多照看病房啊。”
龐定坤也客氣:“應該的,今天我值班嘛,份内之事。”
倒是很清楚自己的定位。
……
安若和劉燕兩個人,從骨科二病區跑了一圈,該死不死地正好就聞到了辦公室裏傳來的飯菜香味,肚子在咕咕作響鬧翻天了。
當時就決定,點了同樣份的蓋碼飯,讓人送到手術室的更衣室門口,打完麻醉就去拿。
兩人快步地把病人接到了手術室,然後劉燕便開始張羅手術器械的事情,安若則是馬上快速地準備麻醉相關事宜。
差不多二十多分鍾後,兩人正好一個人打完了麻醉,一個人則是把手術中要用的器械包都推到了手術室裏。
安若看到曾毅進門,仿若是看到了救星似的。
“老師,您回來了?”安若餓了,想吃東西了,所以就很熱情地叫着曾毅。
曾毅看出來了安若的心思,趕緊說:“你們也快去吃飯吧,下面估計沒什麽菜了。”
“我點了外賣!”安若馬上朝着劉燕伸手,兩小隻快步地跑出了門,到下面,拿了飯,然後一人打了一杯熱水。
迫不及待地撕開了包裝袋,送一口飯進嘴巴裏,肉香味在口腔内的味蕾中炸開的那一刻,覺得滿足極了。
世上唯獨美食,最不可辜負啊……
等到安若和劉燕兩個人吃飽喝足,回到手術間的時候,手術已經是在有條不紊地開始了。
劉燕馬上去幫忙,手術剛要開台的時候,巡回的事情不少,接吸引管,插電刀,調節電刀的電流,準備開刀片等等,瑣碎得很……
雖然有洗手護士的幫忙,但此刻手術醫生組都已經上了台準備開始手術,洗手護士也穿了無菌手術衣,到了自己的崗位。
在她沒來之前,洗手護士上台之後,一直都是周成承擔着她巡回護士的角色,幫忙做事情。
劉燕趕緊對曾毅抱歉,接過了自己份内的活兒。
安若則是往麻醉監護儀前一坐,然後開始打量四方,發現,周成這個以前的主角兒,今天卻是沒有上台的。
隻是遊走在手術台的邊緣,然後又穿梭于手術室計時面闆、閱片器和手術台三方之間。
安若感覺有點好笑。
胃裏面不餓之後,想法自然也會更加多些。
就暗想,如果是他主刀的話,估計現在自己都回家去睡午覺了吧?
可惜,他今天隻是看客,一個莫名其妙的餓想法,不由自主地誘惑着安若……
但馬上,安若就甩頭,把這個想法給趕走。
堅持着自己的信念——
魔鬼不上台的時候,這才是正常的手術節奏,可不敢這麽胡思亂想。
……
手術按部就班開始,周成終于站定到了主刀的杜嚴軍的對面,看着杜嚴軍,有些顫顫巍巍地拿着圓刀,看向蔡東凡,等着他的細心‘投喂’!
蔡東凡則是先用無菌鑷子,在已經包好的患者的胫骨中段骨折之前,畫了一條弧形的痕迹後,說:“沿着這條線切開,慢慢暴露皮膚及皮下。”
“記得進到的角度,是垂直進刀,切開皮膚到皮下即可,然後斜行走刀,垂直出刀……”
蔡東凡是真的頗爲耐煩地看着自己的學生,把手術掰開,碾碎了進行投喂。
這也才是正常教學手術的進程,之前他倒是也想給周成來這麽一課的,也就是之前的股骨粗隆間骨折,髓内釘内固定術那次。
可,蔡東凡隻是給周成說了要他暴露,周成就二話不說的拿刀就往病人的皮膚上切了下去。
而且還行雲流水的把手術直接做到了隻剩下通過定位器公式打固定刀片和螺釘這一步。
這讓蔡東凡有這個心,都沒這個時間和空閑去對周成進行教學。
周成站在一邊,眨了眨眼,沒多想。
張正權也是豎起耳朵聽,這蔡東凡的教學,可不隻是針對杜嚴軍一個人,他也要多看多學,找到杜嚴軍操作中的漏洞,找到他注意的細節,自己可能注意不到的地方。
同時開始厘清自己假如要做手術的話,自己的手術思路是怎麽樣?
學手術,就是這麽學的……
安若聽到蔡東凡如此耐心,便也想起了自己老師剛帶自己的那時候,也是這麽細心和細緻,但是自己的基礎不錯,所以出師才很快,如今基本的腰麻和全麻,她肯定是可以搞得定的。
隻是神經阻滞麻醉,她的老師還沒有開始帶她,她也覺得自己沒有做好準備。
自己如今再看蔡東凡對杜嚴軍的教學,就有一種回頭看後輩的感覺。
這不是單純地以年紀來論,在專業上,而是看誰走得更遠,兩個人相遇,誰在回頭或居高臨下,而誰是在往上或往前眺望……
說實話,周成覺得,這個過程,一點都沒有觀感。
甚至,周成覺得,杜嚴軍拿刀的手,都稍稍有點顫抖,這樣的切開皮膚,會一定程度上地造成皮膚切緣鋸形,影響血運的同時,會增加皮膚壞死的幾率。
同樣的,還有可能導緻術後縫合的過程中,對合不佳,出現褶皺或拉扯,形成更多的疤痕增生,甚至再嚴重的。
還有可能起小疙瘩……
手術開始,就是做切口。
做切口的時候,一個大忌就是,下刀要狠,要果斷,不能猶猶豫豫地這裏戳一下那裏戳一下。
走刀要穩,不能歪歪斜斜,收刀要平!
一定是要垂直着收刀,才能夠做到不浪費切開的每一寸皮膚,一分切口,做了出來,就要盡量地應用起來。
不過考慮到杜嚴軍是初學者……
算了,周成就往後退了幾步,然後到了手術室的計時面闆下,開始看自己的公衆号了。
免得啊,看了杜嚴軍和張正權的兩台手術,回去後能夠寫一個對他們手術過程的大篇幅手術評議及修改建議出來。
從無到入門。
周成站在頂樓來往下看,與蹒跚學步的小孩在學跑步,在本質上,是沒太大的區别的。
不過,周成還是裝模作樣的偶爾還是會出現在手術台旁,好奇地往裏面湊幾眼。
畢竟,羅雲讓自己下來手術室,是爲了避免與龐定坤同時值班的相處尴尬,另外,名義上還是聽蔡東凡的教學的。
如果太過不屑一顧,連台旁就不出現,是對杜嚴軍和張正權的不尊重,也是對蔡東凡的不尊重。
骨科是一個本身就固有的江湖,這裏從來沒有打打殺殺,但必要的人情世故,還是要有的。
給杜嚴軍準備的病人,自然不是什麽複雜的病人,就是胫骨中段,簡單骨折,AO分型A1.2型。
如果按照周成的治療方式來搞的話,這個病人就不可能出現在病房,可能在急診科就被周成送走了。更别提是下手術室了。
當然,任何一種類型的骨折,都可以進行手術治療的,這一點原則是沒錯的。
杜嚴軍要成長,自然是需要病人來練手的,這個病人。正好又有手術意願,蔡東凡沒讓周成出手去做手法複位的前提下,胡明不可能過來多事。
自然就隻有手術這一條路了。
時間繼續慢慢走。
很快地來到了兩點過十分。
手術已經進行了一個小時了,可杜嚴軍仍然還才暴露骨折的骨膜,用骨剝非常用力且生澀地在那裏暴露骨折斷端。
剝出一條可以讓鋼闆放進去的貼骨空間……
兩點二十五,杜嚴軍才把鋼闆放了進去。
兩點三十五,杜嚴軍才終于調好了鋼闆躺着的角度。
兩點五十,才打了第一跟螺釘的公式,測深後打入第一顆螺釘。
安若在一旁,無聊地都快睡着了。
可曾毅卻不讓她睡,拍了拍安若的肩膀,小聲道:“打起精神。”
“這主刀的又不是蔡主任,要萬萬小心生命體征,絕對不能出任何差池,注意麻醉深度和氧飽和度。”
安若立刻撐開眼皮,覺得好無聊。
然後看了看手術室計時面闆下,劉燕安安靜靜地靠在牆壁上,休憩。
是真的好羨慕。
然後再瞥了瞥周成,周成一直都在翻着手機,好像也是等着手術的進程往前走,一副無聊的模樣。
三點十分,杜嚴軍終于才打完了骨折線上下分别一顆固定螺釘。
然後劉燕才被叫起身來,開始推C臂機,透了一下!
透完之後,蔡東凡馬上指着術中的平片,對杜嚴軍開始了說教:“看清楚了嗎?這就是你打的固定螺釘。”
“鋼闆和骨頭之間,有這麽大一條縫,這能行嗎?”
“鋼闆和骨端,一定是要緊密的貼合爲好,這裏是胫骨中段,沒有弧度,不需要你留減壓空間!”
“你想一想,我平時教你的時候,該怎麽把這條縫給斃掉?”
蔡東凡教學于手術始終,先讓杜嚴軍自己嘗試一次,有了錯誤,然後才給出解決的辦法。
羅雲則是馬上說:“你要在固定螺釘的時候,讓助手把鋼闆和骨頭之間緊緊地固定住。”
“平時我和蔡主任做的時候,都心裏有數,所以沒讓你們做這一步。我們自己就直接做了,但是你要注意我們手術過程中的每一步細節,這些細節,都是有其用途的。”
“要用心去揣摩,盡量減少你所以爲的,你看到的,教授或者主任手術過程中的無用操作,這樣你才能夠把手術質量提升起來……”
杜嚴軍立刻受教,乖乖地點頭。
然後跑到手術台旁,把固定的螺釘撤掉,讓張正權幫忙固定,然後再重新打入螺釘……
然後在一個C臂透視,果然發現,這個鋼闆與骨端的分離,被解決了。
然後目光投向蔡東凡,似乎在等着誇獎。
蔡東凡卻冷不丁地道:“張正權,你進去把患肢墊高,劉燕,你調節一下C臂的角度,照一個側位片。”
張正權和劉燕兩個人立刻領命而去。
然後C臂的透視結果一出來。
杜嚴軍果然臉上的高興之色就不見了,朝天的頭差點去找朝地的頭作伴。
蔡東凡就再次說教道:“看片子!”
“顧頭不顧尾,鋼闆側面是貼合了。但一上一下!”
“你這鋼闆是與軸線成夾角的,前後歪了,你也不注意,這樣子的術後複查平片,你糊弄病人都糊弄不過去!”
“我讓你夾住,你就一次性隻夾一邊嗎?不知道上下同時固定?”
“一直就等着我喂,腦子一下子都不轉,我說一點動一點?”
……
安若聽着蔡東凡這麽罵,頓時撇了撇嘴,然後目光看向手術室,似乎覺得病人好可憐,被杜嚴軍這麽折騰……
而曾毅也是借機找到了機會似的,拍了安若的後腦勺一下,說:“你看什麽看,認真點聽。”
“你還記得你上次打椎管内麻醉,找不到椎間隙的時候,你是怎麽想辦法解決的嗎?”
“力氣不夠?這叫解決辦法?”
安若也低下頭去,但隻看到了溝壑……
周成在一邊靜靜地聽着,心裏開始嘀咕起來。
暗暗說,蔡老師,其實你講的,也不忒對啊……
似乎,貌似,在這一刻,周成有那麽點懂和理解楊弋風了。
站得高,走得遠,有時候未必是好事,會覺得滿孤獨,找不到什麽可以傾訴和交流的人。
隻是,楊弋風卻不是單純地找不到交流者和傾訴者,他在湘南大學附屬醫院,有大量的教授與他交流和溝通。他是有另外的原因。
而自己?
算了。
周成馬上收斂了這些小心思,覺得自己還是不要對其他人太過苛刻的好。
自己是有奇遇,有奇遇,用以提升自己才是正途。
若是在讓自己得到了快速提升之後,再去譏諷他人,便是走上了歧路。
如此說來,以前的他,豈不是活該被别人在内心裏冷嘲熱諷了咯?
别人這麽做過沒有,周成不得而知,但至少,蔡東凡和羅雲從來沒有嫌棄過他什麽,隻是沒給他足夠的機會。
這一切,周成頓時又通透了。
假如自己現在讓杜嚴軍去做髓内釘内固定術?
他怕不是能夠用金手指直接捅出皮膚外面來哦?
……
四點半,杜嚴軍才非常謹慎地看完了術後複查的片子後,宣布了這一台手術的操作,完全結束。
然後問羅雲,都不敢問蔡東凡了:“羅老師,我覺得可以縫合了,你覺得呢?”
羅雲看了看複查的平片,骨折線的收斂仍然有些問題。
顧上不顧下,顧前不顧後的毛病雖然沒完全改過來,對合仍然有點瑕疵,但是骨折後的恢複力是極強的。
複位不好,但是固定得當,是可以有極大容錯率的。
就對蔡東凡說:“蔡主任,縫吧?後面還有一台呢!”
這一台手術,從一點開始,到現在,才接近尾聲,估計縫合完得五點,下一台病人則是要五點半左右開台去了。
今天的手術,預期結束時間,九點多。
别搞太晚了。
蔡東凡自然也是考慮到了這一點。
點頭說:“縫吧,下一台周轉,稍微快點吧。”
“曾主任,辛苦一下你們麻醉了啊。”蔡東凡抱歉地對曾毅說。
曾毅麻木地點了點頭。
“應該的,份内之事!”曾毅雖然也覺得有點蛋疼。
今天的三台手術,全TM是教學,本來胡明和蔡東凡若是同時出手,最多四五個小時,就可以早點下班,非得搞到十幾個小時往上走。
但也沒辦法,大家都要帶學生。
他以前帶安若的時候,自然也是會提前給臨床科室的主任打個招呼。
我這台麻醉,會慢一點,我帶我學生,耽誤你們時間了,很抱歉啊?
麻醉科沒自己的病人,隻能去求臨床科室的主任把手術節奏放慢點,都是一回事……
安若此刻看了看手術面闆上的計時器,則是更加絕望。
在杜嚴軍等人縫合的時候,問自己的老師:“老師,今天我們手術室是不是沒拍備班啊?”
曾毅點頭:“骨科的三台手術,預計三點換班之前,都結束了,所以沒有麻醉備班。我們要打全場!”
麻醉科有接班的人,在前一天手術安排出來後,如果手術量多,手術時間很長的手術間,都會安排人來接班。
但,這明顯沒适用到骨科今天的手術。
畢竟三台簡單骨折手術,按以往的節奏,一點多都該都搞完了……
安若頓時苦澀盤算起來。
九點多下班,回到家。
快十點。
洗澡洗頭發,頭發是洗不了了。
敷面膜也不夠時間了。
就洗個臉,擦把臉,然後看書的時間,也隻擠得剩下一個小時了。
我……
安若突然求助式地看向了周成所在的方向,可周成仍然如老槐樹一般的,在那裏靜靜地養着性子,看着手術台上的杜嚴軍等人縫合。
偶爾主動站起來爲他們準備一下開縫線、無菌敷料與石膏等雜活兒。
劉燕則是爲了加快手術周轉,先下去提前準備這一台手術的手術器械了,順便吃飯。
安若看到劉燕走出去,頓時覺得自己被抛棄了,不過吩咐劉燕給自己藏一點手術室隻有的西紅柿當晚飯後,這才靜靜地等着杜嚴軍他們磨豆腐。
心裏暗罵,男人磨雞,像女人磨豆腐……
不過,即便是安若再怎麽不情願。
仍然還是無能爲力。
最終,手術室宣布手術結束的時間,定格到了十點半。
縫合完,把病人的無菌敷料和石膏打好,蔡東凡羅雲等人開溜的時間是十點三十一。
但,這并不是麻醉醫生和巡回護士可以離開手術室的時間。
她們還要送病區回病房,整理手術間和麻醉台。
預估最遲,也要十點五十,才能離開手術間。
安若和劉燕兩個人,趕忙趕忙地推着床把病人送回到了病房後,仿佛曬蔫了的韭菜,無精打采地,往手術室方向趕的時候,身體一點疲憊都沒有。
真的,今天一天,節奏太過舒緩,劉燕中途小睡了三覺,安若感覺自己的屁股都坐得有點疼了,還覺得今天太清閑,顯得身子反而有點酥軟。
可?
是真的心累。
明明一點不到就能結束的,偏偏搞到了十一點,才能回家!
還隻是能回,不能到家。
安若突然問劉燕:“燕姐,你等會兒還敷面膜嗎?”
“不睡了,狗命要緊。回去洗把臉,洗個小澡就睡了,擦臉都不想擦了。”
“你還要敷面膜嗎?”劉燕反問安若。
安若頓時把頭搖的像個撥浪鼓。
“我也不搞了,回去洗漱了就趕緊睡覺。”
這哪裏還有時間敷面膜擦臉哦,再搞一搞,人都得猝死了,明天六點多還要起呢!
這是安若極少數的幾個,這麽晚下班的時間之一。
但以前都是有突發情況,可今天,手術過程極爲平穩,甚至平滑。
偏偏,三台手術醫生都在磨洋工,愣是拖到了這個時候。
别說是看書擦臉這些了,安若覺得自己上廁所的時間都要節省出來以續命!
“唉!”劉燕此刻心裏頗爲無奈,但似乎,也不好講什麽。
臨床醫生要成長,自然是要學習的,之前也和麻醉醫生和手術室的護士打好了招呼,隻是啊,這個時間線,太磨叽了。
……
當安若背着帆布包,踩着路邊的燈光,往家裏走時。
馬路上的車流早已經零星起來,這個點,連出租車司機在門口都沒一個,隻能叫滴滴。
安若覺得晚上騎車回家不太安全,就喊了一個滴滴。
好不容易到了家裏,匆匆忙忙洗漱和随便給臉做了個保養,刷牙這些做完,已經是十一點四十多了。
這已經是把時間擠到了極限了。
本準備把書拿到主卧裏,好歹準備撐着能看一點是一點的安若,打開後直接把書一合而上。
然後關上了燈,準備睡覺,卻毫無睡意。
今天,因爲這幾台手術,打得她的節奏完全亂了。
因爲以前即便是給神經外科打麻醉,最遲也是六點鍾就有人來替接班,她還有足夠的時間來看書,運動和吃個正經的晚飯這些。
可今天,因爲提前預判手術時間與真實手術結束時間相差太大,完全讓她沒有心理準備,但隻能絕望地等着時間被無限拉長。
似乎,這麽一比,忙點比今天這清閑好多了啊。
安若的腦子裏又是無意中想起了一個魔鬼的影子。
可他出現的時候,累是累了點,但累得是有價值的。
累了之後,能提前下班,看書的時間,多了。甚至還能補個午覺,再多看看麻醉科神經阻滞麻醉的教學視頻。
希望明天的骨科手術,不要再像今天這樣了吧……
周三!
曾毅一進門,就看到嚴駭涵堆着笑臉,走向了他,開口就說:“曾主任啊,不好意思,要和您商量個事,今天我們這幾台手術啊,可能節奏會稍微緩一緩。”
“畢竟嘛,我們組的……”
安若神色一呆,打麻醉的動作都稍微暫停了。
然後,安若便開始了無聊之旅。
沒事情做,真的沒事情做。
很平緩且無聊。
等等等……
十一點四十,第一台手術結束,她還順利地吃到了正常飯點的午餐,安若覺得比昨天好。
可第二台結束的時候,别說是晚飯了,再晚點可能連夜宵都沒安若的份了。
竟然是被嚴駭涵學生,闵朝碩把兩個小時不到手術,愣是搞了六個小時!
從一點直接磨洋工磨到了七點!
才結束!
然後才開始第三台。
嚴駭涵親自操刀。
也是九點半,安若才得空。
到家裏。
雖然比昨天早了一個半小時到家,但也是把安若看書的時間極限壓縮到了不到半個小時了。
非常不習慣。
安若頓時就打電話對自己的老師說:“老師,咱們明天别去骨科麻醉了吧?”
曾毅則說:“沒有呀,我看你這兩天狀态很好啊,也不忙。”
“别以爲我不知道你今天都偷偷睡了個午覺。我隻是沒叫醒你。”
安若:“……”
那是睡午覺的事情嗎?
安若回複了一串省略号後。
曾毅就解釋道:“我已經給骨科的曾異主任講過,讓他命令骨二科,可以搞教學手術,我們醫院是教學醫院,但是每天最多隻限一台。”
“而且,教學手術的時間,絕對不能安排超過四個小時,第三個小時的時候,帶教老師必須接管過去。”
“像他們這麽搞,那能是什麽名堂嘛?”
安若這才放下心來。
辣就好,辣就好。
安定下心思後,安若又躺在了床上,似乎有點懷念之前那種特别充實,充實到身體十分疲憊的手術日。
中午下班吃飯,下午睡午覺,看書。
還有大把時間可以看書的日子,其實,蠻好的。
比起這幾天在手術室裏浪費光陰,白白耗費生命。
我甯願多累點。
前天是胡明主任手術日,今天是嚴駭涵主任手術日,明天是不是就輪到蔡東凡主任了?
周成會不會上台?
可不可以中午下班?
這麽想起來,安若自己都覺得有點可怕起來。
自己到底怎麽回事?
怎麽對折磨自己身心俱疲的魔鬼,竟還有些期待起來??
安若,安若,快醒醒!
月落,夜深。
安若很快地就陷入到了睡眠之中。
可周成卻還沒睡,靜靜地等着淩晨的到來。
望着最近兩天連續模拟出來的四個II級手術的完美等級技能,周成頗爲有些期待,今天的兩次模拟機會,到底可以模拟出幾個完美等級技能呢?
嗯,雖然模拟副本裏面,把完美等級的定義改了,但周成還是習慣于用完美兩個字來代替辣個境界。
終于。
淩晨剛過,周成就開始了今日的三次模拟。
還别說,因爲有不少的III級完美技能和IV級完美技能打底,而且越來越多的II級手術的完美技能作爲知識儲備,因此雖然II級手術的類别不一樣,而且術中需要注意的細節也有差異。
但周成,今天竟然破格地模拟出來了三個完美等級的技能。
下肢動脈切開取栓術(完美——世界定義)
上肢動脈切開取栓術(完美——世界定義)
肢體動脈瘤切除術(完美——世界定義)
頗爲賞心悅目。
不錯不錯,前面兩天隻模拟出來了四個,今天一天就模拟出來了三個。
看來,自己的知識儲備越高之後,就越能夠容易地獲得完美等級的技能了。
比起自己剛得到模拟器的時候,那是完全不同了。
當然,這并不是說周成的資質就是變得好了,成了天才了,而是,資質的解釋,其實是多定義的。
百度上是這麽解釋的。
資質是一個漢語詞語,一指人天生的素質;二指泛指從事某種工作或活動所具備的條件、資格、能力等;三指姿态容貌。
天生的既定在那裏,沒辦法改變。
哦不,模拟副本給自己稍微調整了一下。
第二點,周成的知識和技能儲備越來越高之後,自然條件啊、能力啊和資格都會大幅度提升,把技能提升至完美,自然水到渠成。
天道酬勤,便是如此,量變的累積,自然而然地會引起質變。
至于姿态容貌的話,周成覺得,那自己的資質,絕對是足夠打的,
如果不是周成向來覺得飯有點嚼勁才好吃,男人在世,應該做出來點事情,才算不枉此生,早就不知道拜倒在哪家飯比較軟的人家去入贅了。
看完三個技能,周成頓時覺得美滋滋起來。
如今基礎足夠後,實力升起來了,就好像不太需要太多花裏胡哨的手段,去給自己增加機會了,簡單的技能,一切都是自然而然地水到渠成。
可不嘛,一輩子隻鑽研一個II級手術,自然能玩到頂端。
隻是,自己一輩子都沒能玩出來花樣,這個天生的資質,好似還真的成了自己的一個蓋闆。
完美可分——世界定義與重新定義。
一個是天花闆,另一個是掀開了房頂,自己加高了天花闆,又是不一樣的境界的。
看了下時間,已經是到了00:35:41。
太晚了,趕緊碎覺!
摸了摸頭,周成便美滋滋地陷入到了美夢之中,帶着對明天會發生的事情的期待,睡得格外香甜!
周四!
是一周之中的第四天。
但今天的周四,卻格外不同一些,因爲今天的周四,還是十一月的第一天。
這個月斷的開頭,可沒和星期商量過,斷在周末,正好大家都消停下,重頭來計算。
而月初,則是規培醫生輪轉的日子。
自然,周成是不會換地方了的,現在科室裏的人,也不會輪出去,但保不住,其他人會來科室裏來,增加做事的新成員。
另外,周成還有些期待,楊弋風今天就要離開嚴駭涵組,來自己組溜達了,也不知道,早交班上,嚴駭涵作何感想,會說什麽樣的話。
而楊弋風這個天才來了我們組後,會不會有一些有趣的事情發生了?
比如,他看自己手術做得多後,就忍不住也動手主刀了呢?
周成是頗爲好奇,楊弋風到底是個什麽水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