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狗咬的事情,屢見不鮮,時有發生。
他回山水花園小區的時候……
就曾看到過好幾次大型犬追逐他人,或者見到他人牽的狗直接飛奔上去的事件。
除了追逐人之外……
沒有牽繩的狗還可能會對其他狗進行挑釁或者玩鬧。
一不小心就容易釀成大禍。
……
與此同時。
養老院的某個會客廳裏。
萬中元望着眼前一個身穿豔麗,頗顯富态的女人,面色有些難看。
“我不管,反正要麽是他賠錢,要麽是你們院賠錢。”
“我這個狗是外國的名貴品種,國内都找不到幾條,你們知道我養它花費了多少心血嗎?”
“它對我來說,就像是我的兒子。”
“那個老不死的把它給打死了,你們必須要賠償,要不然我就報警!”
這個女子氣得混身發顫,眼眶通紅。
她的手中……
還抱着那條被當場打死的寵物狗。
頭顱處已經是血肉模糊。
看上去十分凄慘。
“程女士,你的兒……你的愛犬死了,心情悲痛我們也能理解,賠錢肯定是要賠的,但這個價錢……”
萬中元看着她,有些爲難的提醒道:“這個價錢太不合理了。”
事發之後。
他已經讓院裏的員工去調查了這個寵物狗的品種。
品種的确很稀有。
但充其量也就一萬出頭。
可眼前這個名爲程楚潇的女子,卻獅子大開口,直接索要五萬賠償!
“怎麽不合理?”
這名女子聞言,頓時怒道:“我養了彬彬三年,足足三年!你知道耗費了多少心血嗎?”
“我每天和它朝夕相處,和它的感情,你根本不能體會!”
“你以爲我要五萬是漫天要價?我隻是給它一個交代,爲它讨回一個公道!”
“它雖然去了天堂,但永遠活在我的心裏,我不能讓它死不瞑目!”
“五萬塊錢?你以爲我看得上這個五萬塊錢?”
“你睜大眼睛看看,我身上哪件東西不是價值上萬的?”
她怒視着萬中元,滿臉羞憤。
隻感覺她被侮辱了。
同時。
對着周圍養老院的員工,當場炫富。
氣勢洶洶。
一時間。
萬中元以及周圍養老院的工作人員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該怎麽反駁了。
從衣着上來看……
程楚潇的确是富貴人家。
不缺這點錢。
“小楚,要不這事……你就少要點吧,畢竟也就是一條狗而已。”
一旁。
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突然拄着拐杖上前,忍不住勸了一句。
“爸!”
程楚潇聞言,又埋怨道:“你怎麽也這麽說?什麽叫一條狗?彬彬是我的家庭成員,我一直對它視若己出,今天它死了,我必須要爲它讨回一個公道!”
說着。
她扭轉身,再次盯着萬中元等人。
一副不給賠錢就立馬報警的姿态。
而這名勸說的老人……
則是面色鐵青,幹脆沒再說話。
“公道?你要什麽公道?”
突然間。
從會客室之外,傳來了秦牧的聲音。
衆人聞聲望去。
隻見秦牧帶着張清源……
正不急不緩的走進了會客室。
“好哇,你這個兇手總算肯出來了,趕緊賠錢!”
而程楚潇見狀,直接無視了秦牧。
一雙眸子死死盯着張清源。
仿佛兩人之間有深仇大恨一般。
張清源掃了眼地上躺着不動的大狗,臉色也有些不自然。
略帶幾分躲閃。
不管怎麽說,人家的狗的确是他給打死的。
賠錢他可以賠。
但不能當這個冤大頭。
而且過錯也不全是他,若不是程楚潇沒牽繩,也不至于引發後面的事。
“賠錢?我們爲什麽要賠錢?該賠錢的是你才對。”
秦牧往前走了一步,擋在了兩人之間。
不慌不忙的說道:“帶寵物進養老院就算了,還遛狗不牽繩,給它自由活動,究其原因,危險都是你造成的。”
“我們現在正式向你追究精神損失費、驚吓費、營養費10000元。”
“交了錢,你就可以走了。”
剛才隔着老遠。
他就聽到了程楚潇嚣張的聲音。
因此。
話語之中。
完全沒有任何客氣。
别人對他客氣,他也會對别人客氣。
對付這種蠻不講理,目中無人的人……
他也沒必要講什麽禮貌。
而他話剛說完。
便把對面的程楚潇氣得渾身發顫,面色通紅。
怒視着秦牧。
脫口罵道:“你是什麽東西?憑什麽在這裏颠倒黑白?我狗被他打死了,我還要賠錢?你開什麽玩笑?”
話音一落。
整個會客廳,突然變得寂靜一片。
周圍除了她和她的父親之外……
萬中元,養老院的工作人員,張清源、李衛國等老人們,都露出了不敢置信的表情。
甚至還有倒吸冷氣的聲音。
看程楚潇的眼神……
更是帶了某種敬佩。
仿佛她做了什麽不得了的事情一般。
整個會客廳,都能聽到衆人的呼吸聲。
“這……這這是我們院的法律顧問,秦牧。”
數秒後。
萬中元反應了過來。
連忙上前,擋在了秦牧和程楚潇之間。
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
委婉的向程楚潇說道:“程女士,說話還是客氣一點,有些人……可能不是你得罪的起的。”
剛才那句“你算什麽東西”,着實給他吓到了。
在養老院裏。
他作爲副院長,都不敢對秦牧這麽大呼小叫的。
其餘知道底細的同事們……
更是一口一個“秦哥”喊着,恨不得直接當親哥一樣對待。
畢竟……
秦牧彪炳的戰績,大家有目共睹。
得罪秦牧,完全沒有好處。
一不小心把自己送進去就完了。
交好的話,未來遇到什麽麻煩都可以幫襯一二。
可這個程楚潇倒好……
直接對着秦牧一頓破口大罵。
給他吓了一跳。
秦牧易怒……
牽扯的可能就不是她一個人了。
“法律顧問?”
程楚潇渾然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隻是皺了皺眉頭。
撇嘴嘀咕了一句:“名字倒是挺大衆的,我以前好像還聽過這名字。”
随後。
她冷眼看着秦牧,又冷哼道:“但你既然作爲法律顧問,想必對法律極爲熟悉,更應該知道,損毀了他人的财物或者寵物,導緻寵物死亡該怎麽賠償吧?”
話音一落。
她又明顯感覺到會客廳的氣氛有些不對勁。
每個人臉上的神色……
都有些古怪。
似乎她說錯了什麽話一般。
而在萬中元的身後。
秦牧同樣冷冷盯着她,有些氣極反笑。
這個程楚潇……
居然反過來問他懂不懂法律。
“按照《民法典》規定,損害他人财産的,屬于侵權行爲,要承擔民事責任,如恢複原狀、賠償損失等。”
他想了想,直接念出了民法典中的相關條文。
原文背誦。
沒有一字之差。
對于損害他人财産的……
若可以恢複原狀,便應當恢複原狀。
若無法恢複原裝,便應當賠償損失。
可這種情況……
是針對過錯方完全在侵權者而言的。
而這次看似是老張打死了狗,但實際上卻是因爲未牽繩引起的。
“這是監控,可以看到,你沒有牽繩,導緻這條的大型犬在養老院裏亂竄,并且朝着我們院的老人沖去。”
秦牧面色清冷。
随手取出了從監控室取得的監控,展示在了程楚潇面前。
監控裏。
可以清楚看到事發當時的具體情況。
這條狗一直朝着張清源沖去。
作爲一個正常人……
第一反應就是狗要咬他。
所以。
張清源才會做出将狗打死的行爲。
“按照民法典的規定,侵權行爲需要判定過錯方,而這件事的過錯方完全在于你。”
秦牧看着眼前咄咄逼人,蠻不講理的程楚潇,冷聲道:“我方,是不需要承擔任何責任的。”
任何侵權行爲……
都需要評定過錯方。
比如說交通事故,出事之後便需要由交警出具責任認定書。
以此作爲賠償和判罰的依據。
寵物狗不具備人權,不能構成所謂的人身傷害。
它屬于财産的一種。
程楚潇的這條寵物狗被老張打死後,嚴格來說,老張侵犯了程楚潇的财産權。
但……
侵權事出有因。
是因爲狗先朝着人撲去,才引發的。
并非是老張無故主動打死了寵物狗。
“你什麽意思?”
程楚潇聞言,卻是臉色一變。
盯着秦牧質問道:“你的意思是,我家彬彬死了也是白死了嗎?”
她面帶寒霜,滿臉憤怒。
顯然在隐忍爆發的邊緣。
秦牧這番無比“冷漠”的話……
讓她差點氣炸了。
她完全沒想到,這些冷漠無情的話,居然是從一張三十七度的嘴裏說出來的!
那麽可愛的一條狗,善解人意,陪伴了她三年。
如今冷冰冰的躺在了地上。
可還有人說……
狗是财物,侵權的話需要追究過錯方。
而過錯方并非在對方。
“既然你這麽懂法,你說遛狗要牽繩,我就問你,哪條法律說了我帶狗出門,遛狗要牽繩?”
她憤怒的看着秦牧,幹脆從法律上責問秦牧。
一直以來。
她帶狗出門,就從來沒有牽過繩子。
她家的狗也很溫順。
從沒傷害過其他人。
可就是這麽一條善良可愛的好狗……
今天被一個老人給打死了!
不讓對方賠錢,這口氣她無論如何都咽不下去!
“一年前出台的《動物防疫法》第30條明确規定:單位和個人飼養犬隻,應按規定定期免疫接種狂犬病疫苗;攜帶犬隻出戶的,應按規定佩戴犬牌并采取系犬繩等措施。。”
秦牧神色平靜,淡淡說道。
和女子的激動比起來……
他倒是很淡定。
毫無波瀾。
既然對方要法條,他就幹脆給對方找到相應的法條!
這對别人來說,或許有難度。
但對他來說,就是在腦海中檢索一遍而已。
這個法條……
也是在一年前出台的,針對的就是多地遛狗不牽繩的行爲。
“你說什麽?”
程楚潇聽後,卻是愣在了當場。
臉上寫滿了不敢相信。
她就是随口一問。
印象中,無論是民法典還是治安管理條例都沒有規定遛狗要牽繩。
可秦牧……
卻是信口拈來,直接說出了有理有據的說出了法條原文。
甚至連第多少條都說的一清二楚。
她不信邪的拿出手機,在網絡上搜索秦牧所說的法條。
結果……
驚人的發現,果然如秦牧所說。
屬于第三十條。
上面的原文都和秦牧剛才所說的一模一樣!
“我剛看了你家的狗,沒有戴狗牌,也沒有牽繩,屬于嚴重違法行爲。”
在她愣神的時候。
秦牧的聲音接着響起:“按照規定,應當處以1000元以下的罰款。”
“而你沒牽狗繩的行爲屬于違法行爲,不受法律保護。”
“不牽狗繩和寵物狗死亡,存在因果關系,所以過錯方自然在你。”
秦牧從法律邏輯的角度,将過錯方詳細闡釋了一遍。
因爲程楚潇的行爲是違法行爲,導緻了存在因果關系的損失,過錯方自然是程楚潇。
不應當是其他人。
“胡說八道!”
程楚潇聽的滿臉通紅,半天才蹦出四個字。
她氣得渾身發顫,伸出手指指着張清源。
不滿的說道:“就算按照你說,我沒牽繩有過錯,那他打死了我的狗,就沒有錯了嗎?”
“按照你的邏輯,豈不是我要是違法了,别人在路上就可以随意打死我了?”
她最氣憤的點在于……
自己的狗死了。
至今爲止。
養老院裏,都沒有一個人跑出來同情她的狗。
都在想辦法爲那個殺狗兇手開脫。
這個法律顧問……
更是直接表示一分錢不賠!
“你這個邏輯不對。”
秦牧看着即将破防的程楚潇,淡淡說道:“狗沒有人權,是财物,而你……”
瞥了眼程楚潇。
他略微停頓。
十分嚴肅的說道:“僅從法律層面來看,你是個人。”
而程楚潇聽聞此話,更是被氣得七竅生煙。
這話的言外之意……
已經很清楚了。
等于是變相的罵她不是人。
“對于财物的損失,自然要判定過錯方,而對于人員的傷亡,則應當評判刑事傷害的造成者,不能一概而論。”
秦牧緩緩說道:“而且,當時的視頻你也看了,這狗在追逐我們院的老人。”
“我們院的這名老人,已經78歲了,年老體衰,處于弱勢地位。”
“而你的狗不管有沒有攻擊意向,但在常人眼中,不熟的狗跑過來就是來咬人的,我們院的老人打死它也無可厚非。”
“這屬于面對正在發生的危險時,采取的正當防衛。”
“或者說,緊急避險。”
分析完了程楚潇的違法行爲之後。
他又就老張的行爲進行了分析。
因自身安全遭遇了非法侵害,而采取了自衛行動,都可以稱之爲正當防衛。
而緊急避險……
又稱緊急避難,指爲了使國家、公共利益、本人或者他人的人身、财産和其他權利免受正在發生的危險,不得已而采取的損害另一較小的合法權益的行爲。
重點是人身、财産安全收到侵害的時候,采取的損失另一方權益的方式。
行爲人主觀上沒有犯罪的故意或者過失,其目的是爲了保護更大的合法利益。
客觀上,在兩個合法權益發生沖突時,隻能保存其中一個的緊急情況下,法律允許爲保護較大的權益而犧牲較小的權益,這種行爲最終是有益于社會的行爲。
因此。
緊急避險是一種合法行爲。
就比如說,在即将餓死的情況下,見到任何牢底坐穿獸,都可以将其擊殺來填飽肚子。
熊貓、金絲猴、揚子鳄……
想吃就吃。
因爲它保全的是一條人命,而區區動物的命遠遠比不上人的價值。
又或者,博物館管理員遇到有人行竊,被匕首架在脖子上威脅。
不得已将國寶交給歹徒。
同樣算是緊急避險,而不應當将其當作歹徒的共犯。
這些都是合法的行爲,不應當視作違法,更不應當視作犯罪。
當然。
這條法條又涉及了另一個方面的法律問題。
以上兩個例子都是以人和物品,人和動物之間的價值作比較。
但……
若是一列火車在奔馳,卻發現前面鐵軌斷裂了。
恰好可以換道到另一條鐵軌。
可是另一條鐵軌上有一個小孩正在撿石頭。
這個時候……
犧牲一個人來拯救更多的人,就明顯産生了邏輯悖論。
理論上來說。
一列火車所有人的生命,顯然是高于一個人的。
但生命不能如此比較,這将導緻人性尊嚴的亵渎。
所以。
他人的生命健康,是不能用作緊急避險的。
操作者一樣要承擔相應的故意殺人罪的刑事責任。
而緊急避險和正當防衛一樣,都不用承擔責任。
“也就是說,我方行爲合情合理合法,不存在任何過錯,狗的死亡完全是你自作自受,我們沒有理由給予你賠償。”
最後。
秦牧看着程楚潇,再次重申了一遍。
而程楚潇聽完了這番理論……
則是面色陰沉,緊咬着牙,掃視着在場衆人。
卻發現在場的人,沒一個站出來幫她說話的。
那臉上的表情,就差寫這三個字“說得好”了。
“你們是執意不肯賠錢了是吧?”
她深吸了一口氣。
目不轉睛的盯着秦牧,再次問出一句。
秦牧嘴角含笑,沒有回答她。
但已經将态度表現的很明确了。
不是他們的過錯,他們自然不會承擔。
“這樣吧,程女士,剛才的法律條款你也聽清楚了,要不……我們院裏出錢,給你出200元,當作喪葬費。”
旁邊。
萬中元作爲副院長,主動上前打圓場。
他的想法很簡單。
大事化小,小事化小。
問題能解決,那就當場解決了。
省的留下什麽隐患。
然而……
對面的程楚潇卻不打算和解,而是冷笑道:“本來想和你們好好說的,但你們既然這個态度的話,那我就隻有報警了,讓警察來處理!”
說着。
她拿出手機,當着衆人的面。
撥通了110。
接通電話的時候,她還留意了一下四周。
以爲會有人被她這個舉動震懾到,然後上前來勸她别報警。
可是……
四周的人,卻再次露出了耐人詢問的表情。
完全沒有所謂的擔心和妥協。
不知爲何。
眼神裏居然還有一絲小小的期待。
似乎很希望她報警。
“喂?110嗎?我想報警,有人惡意殺了我的狗,還不肯賠錢,我有視頻和證據……”
她隻以爲是自己看錯了,在電話接通後果斷報警。
要求警方介入處理這個事情。
數分鍾後。
她将地點、事件都講清楚了,才挂斷了電話。
盯着秦牧等人。
冷哼道:“等着吧,等警察來了,希望你的嘴還能這麽硬!”
秦牧:“……”
萬中元:“……”
張清源:“……”
衆老人:“……”
看着程楚潇如此嚣張的模樣,李衛國等看熱鬧的老人都湊在了一起。
明目張膽的讨論了起來。
“我活了這麽多年,還是第一個看到這麽嚣張的人,居然敢對小秦這麽說話。”
“法條都給她講明白了,她還不信,頭是真鐵啊。”
“大家猜猜看,她會不會被小秦送進去?”
“難說,小秦看似溫和,但賊記仇,反正那些得罪他的人沒幾個有好下場的。”
“……”
他們不僅沒有擔心。
反而有些期待。
因爲警察來了……
馬上就有新的戲可以看了。
而程楚潇的行爲,完全可以擔當的起一句“猛士”。
萬中元副院長都給她台階下了,她居然還要報警,自尋死路。
其實。
這次老張的事件發生後,他們便第一時間聚集在了這裏。
想要幫助張清源。
但他們都不是很懂法,隻能在人數上給張清源撐腰。
好在秦牧趕到了現場。
将法條全部擺明,态度強硬的表示一分錢不賠!
可惜……
這個程楚潇完全不上道。
一點後路不給自己留。
一直堅持跟秦牧對着幹。
……
二十分鍾後。
“嗚嗚嗚——”
在一聲聲警笛聲中。
沈島帶着幾個基層民警,走進了養老院。
來到了程楚潇所在的會客室。
一見面。
便瞄了眼角落裏的秦牧,心中不由“咯噔随了一下。
随後掃視衆人。
沉聲問道:“是誰報的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