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
沒有争議焦點,并不意味着無法進行庭審。
這等同于被告人認罪。
案件将繼續按照流程走完。
而公訴席上。
一名公訴人立即站了出來,沉聲道:“這些是一審開庭時的舉證資料,上面清楚顯示了劉橋曾在三年内與韓冬庭勾結,假借韓冬庭的職務便利,進行牟利。”
“期間,多次給韓冬庭賄賂洗過的現金,累計金額超過了一千萬元。”
原本。
劉橋的錢屬于藥店合法經營所得。
但他爲了更加“天衣無縫”,選擇了将其中的一千萬轉變成了灰暗資産。
防止冠字号被查明。
最終這一千萬現金……
落入了韓冬庭的賬上。
“其次,在上訴期間,劉橋和辯護律師張狂一同,試圖向相關司法部門行賄,累計金額數十萬元。”
“這些都是相關人員提供的檢舉證據和材料。”
說着。
公訴人又取出了一份新的證據。
上面有着現金的拍照、相關人員的證詞等等。
足以證明劉橋、張狂兩人新的犯罪事實存在。
“被告方,對于以上證據,你們有什麽需要辯解的?”
審判長放下了呈交上來的證據,繼續看向了被告席上的劉橋。
而劉橋的面前……
也被擺放着這一份證據,上面清楚顯示了二審期間辯護律師的犯罪行爲。
包括給哪些人員行賄,行賄數目,行賄要求等等。
其中。
就連審判長都是收到了十幾萬的現金。
可是……
這些人收了錢,卻反手将現金送到了檢察院,并且舉報了他們的行爲。
最終導緻他們的犯罪事實被公訴機關發現了。
“被告方,對于以上證據,你們有什麽需要辯解的?”
見兩人都不說話。
審判長接着開口,沉聲發問。
劉橋和張狂對視了一眼。
彼此看到了對方額頭上冒出的冷汗。
法庭上的質問,已經相當于審判了。
若是他們應對不好……
庭審結束,真的将直接進去。
“我……我我……”
張狂看着己方當事人劉橋,緊咬着牙辯解道:“這些行爲,是我方當事人讓我這麽幹的,我隻是收錢辦事,和我沒有任何關系啊……”
大難臨頭。
他當機立斷。
決定将鍋甩給劉橋。
“這些錢,也都是劉橋給我的,讓我去幫忙送給各位司法人員……”
在他的描述中。
這次的行賄行爲,和他沒有任何關系。
主意不是他出的。
錢不是他出的。
他隻是一個快遞員而已。
而劉橋聽到自家隊友這麽說……
臉色猛地一變。
怒視着身側的辯護律師。
當即便是破口大罵:“你居然敢污蔑我?這次的行賄不是伱提議的嗎?說是給你一百萬,你拿錢去打點關系?”
“我出錢,你出力。”
“現在怎麽突然成了全是我主使的了?”
“我告訴你,你休想把鍋都是甩我身上逃脫罪責!”
他無比憤怒。
說着說着。
直接擡起頭,看向了審判長。
開口說道:“審判長,我承認罪行,這些事情,全都是張狂律師讓我做的,我隻是知情而已,從頭到尾都是張狂在主使和執行,他說這樣可以讓我脫罪,我給了他一百萬……”
爲了讓這個無良的律師遭受懲罰……
他索性不管不顧,将這些事情都和盤托出。
當庭承認了罪行。
而兩人内讧的一幕……
再次震驚四座。
讓張清源等老人們看的目瞪口呆,驚叫連連。
“我本以爲孟磊夫妻當庭内讧已經很少見了,沒想到還有當事人和律師當庭内讧的?”
“這種情況怎麽算?他們官司還要不要繼續打了?律師接下來到底是幫自己還是幫當事人?”
“我也看不懂了,辯護律師的職責應該是幫劉橋辯護的吧?可是現在兩人成對立狀态了……”
“真是活久見,今天沒白來。”
“……”
旁聽席。
張清源、李衛國、宋天成等人唏噓不已。
看着這一幕。
忍不住壓低了聲音,互相讨論了起來。
每次來到現場……
都會有意想不到的情況發生。
比如說這次。
當事人和律師當庭鬧翻,互相争吵,推诿罪責,試圖甩鍋。
他們看過的那麽多案子……
從沒遇到當事人和律師之間翻臉的。
就算是張玮遇到了那些巨坑被告,也是盡全力幫助他們辯護。
從未将鍋甩給當事人。
而這個案子……
劉橋爲了上訴,辯護律師給他準備了一個全新的方法。
導緻了兩人都走上了犯罪的道路。
還被公訴機關掌握了犯罪證據。
爲了自保……
兩人都選擇了一個将鍋甩給對方。
至于這個罪責到底是誰……
那就看這次開庭審理的結果了。
“既然雙方都在推诿罪責,那就請雙方舉證,證明本次行賄事實的主使者究竟是誰。”
法庭上。
審判長望着兩人,嘴角抽了抽。
繼續主持着本次庭審。
根據目前公訴機關掌握的情況……
本次行賄的執行者,的确是張狂,但錢卻是劉橋的。
在一審判決下發之後……
劉橋的賬戶便被凍結了。
可是……
劉橋不知道從哪裏,又搞來了一百萬。
交給了張狂。
最後。
張狂利用這些錢,試圖打通關系,被公訴機關發現。
同時被發現的……
還有劉橋尚未凍結的賬戶。
經過調查,除了目前已發現的賄賂韓冬庭的一千萬元涉嫌洗錢之外……
劉橋的其他隐藏的賬戶,也涉嫌了洗黑錢。
“上天可以作證,主使者真的是張狂,我一直被關在牢裏,怎麽可能參與這次的主使?”
劉橋面色緊張,連忙說道。
而話音未落。
張狂便急忙反駁道:“放屁!”
“明明是你找到我,讓我想方設法不擇手段幫你翻案,我如果不是看在你有錢的份上,打死也不會接你這個案子!”
“你這個案子也不去問問,晉城現在哪個律師敢接?”
“幾乎是必死!”
“賄賂這回事,我也跟你說了,等同于請示了你,你也答應的好好的,也就是說同意了這個方案。”
“主使者不是你是誰?”
他發出了一連串的質問。
求生欲在這一刻,激發到了極緻。
在早些年學法的時候。
他就聽說本專業有許多學長因爲參與刑事辯護,把自己送進去的。
可沒想到……
有朝一日。
這種事情居然淪落到了他的身上。
“審判長,我……我有當時的錄音資料!”
爲了證明自己隻是一個“快遞員”。
張狂又甩出了一個關鍵性的證據。
當時他在羁押室裏,面見劉橋。
特意留了個心眼。
将兩人的聊天……
全程錄音,記錄了下來。
“咚——”
法庭上。
審判長和合議庭的衆人都露出了古怪之色。
眼前被告人和律師内讧的一幕……
越來越離譜。
緊接着。
合議庭檢查了張狂提出的錄音資料,發現聲音的确像是兩人的。
“審判長,各位審判員,我這裏還有别的證據,據我所知,劉橋的私人賬号還有很多,其中還有幾個境外賬戶……”
而律師席。
張狂索性把心一橫,将隊友徹底賣了。
甩出了他所掌握的,劉橋的其他洗錢賬戶的情況。
這次行賄……
他就動用了劉橋的其他賬戶。
這些賬戶較爲隐蔽,之前并未被發現和凍結。
“你!”
被告席。
劉橋看着張狂如此,氣得渾身發顫。
死死盯着張狂。
恨不得沖上前生撕了他。
他的這些賬戶……
是他費盡心思,這些年賺的黑心血汗錢。
每一分都花費了他大量的心血。
本來。
他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
就算自己坐牢了……
可十幾年後出來,有這筆錢在,一樣可以安享晚年。
可是現在……
如果因爲張狂的舉報,而被順藤摸瓜,那一切都完了。
他辛苦奮鬥了大半輩子。
賺的所有錢,全部在這個案子裏化作了泡影。
“居然還有非法所得?”
審判長聞言,不由皺起了眉頭。
要知道。
這個案子經過了區法院的審理和判決,目前已經執行。
劉橋的賬戶已經被凍結。
沒收了财産三千餘萬元。
但目前來看……
這些錢,隻是藥店的“合法”收入。
暗地裏。
劉橋估計還有其他非法來源。
“咚——”
在簡單商議之後。
審判長再次敲響法槌,掃視着法庭上的衆人。
沉聲道:“目前該案出現了新的犯罪證據,應當重新偵察查明,擇日再審。”
“今日暫時休庭!”
當着衆人的面。
他莊嚴的宣告,匆匆停止了本次庭審。
至于被告席和律師席的兩人……
則有數名法警上前,将兩人帶離了當前審判庭。
一場盛大的庭審現場……
突然間草草結束。
而在旁聽席。
張清源等人都瞪大了雙眼,茫然看着這突如其來的變化。
這一幕……
實在是太快了。
才剛審沒多久,就審出了一系列大事件。
似乎……
劉橋的身上,還藏着一些犯罪事實。
需要等待公安機關和公訴機關繼續查明,才能進行審理。
此外。
這次因爲律師的“落馬”,成爲了被告,導緻了被告方沒有辯護律師了。
在下次開庭的時候……
兩人還需要分别聘請律師,來參與這起刑事訴訟。
“我承認,有點低估這個劉橋了。”
“本以爲他就是個小打小鬧,遠遠比不上孟磊,沒想到他藏得比孟磊還深。”
“孟磊也就是借錢牛一點而已。”
“連海外賬戶都有?劉橋這些年到底賺了多少黑心錢?”
“……”
在庭審結束後。
張清源等人滿臉震撼,感慨不已。
突然中斷了庭審,并未讓他們不滿,反而讓他們更加期待了起來。
因爲……
目前被發現的,僅僅是劉橋的冰山一角。
劉橋的後面……
還藏着更多的犯罪情況。
這個律師,隻是舉報了他的一些海外賬戶而已。
順着這些繼續查……
遲早會把劉橋查個底朝天!
下次的庭審,将更加精彩。
“咳咳,好了,既然庭審結束了,那就先回養老院吧。”
旁聽席。
秦牧站了出來,看着坐在座位上戀戀不舍的衆人說道。
顯然。
他們還不是很想走。
尤其是老張。
跟蘇永年湊在一起,像模像樣在讨論分析着案情。
“老蘇,以我看過那麽多庭審的經驗來看,這次小劉的問題小不了。”
蘇永年擡着頭,一副認真傾聽的模樣。
“他不出意外的話……可能要人财兩空!”
“得罪小秦的下場,你看到了沒?是真的倒黴啊,什麽衰事都往他的身上撞,連律師都當庭跟他内讧了……”
說着說着。
他又将話題轉移到了秦牧身上,以過來人的身份向蘇永年叮囑了起來。
“所以,在咱們院,你最應該做的,就是跟小秦處好關系。”
“家裏要是有什麽長得好看的孫女,都可以介紹給小秦,他萬一看對眼了,你們家等于是撿了個鎮宅之寶哇!”
偷偷瞄了眼秦牧。
張清源拉着蘇永年,小聲傳授着經驗。
而蘇永年微張着嘴。
似乎還沒從剛才庭審的震撼中走出來。
聽着張清源的“言傳身教”,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眨了眨眼睛,如實說道:“我孫女倒是多,家裏有八個,都沒嫁人……”
話沒說完。
就引來了周圍許多老人羨慕的目光。
就連旁邊負責維持秩序的法警……
似乎都豎起了耳朵。
好像對這個話題很感興趣。
秦牧也聽到了兩人不着邊際的聊天,老臉一黑。
索性強拉着衆人。
離開了法院,回到了養老院裏。
再讓他們聊下去……
指不定又要來一場現場相親。
……
晉城。
養老院。
回到院裏之後。
秦牧打發了衆人,自己一個人找了個僻靜的角落。
再次調取出了系統。
打算查看這次的任務完成情況。
結果……
卻發現,任務一直顯示正在進行狀态。
并未結算。
“看來……估計是要等待劉橋的案子審理完畢,才會結束本次任務獎勵了。”
看着系統面闆,他沉吟道。
這次的系統任務……
結算的時間有點長。
韓冬庭在内的五名醫生都已經進去了,三和醫院也倒閉停業了。
但依舊沒能結算。
而從今天的庭審情況來看……
很有可能是因爲劉橋。
這小子藏得太深了。
一審判決的時候,檢察機關都沒能将他的罪行徹底查明。
隻是凍結了他和藥店有關的賬戶。
誰能想到……
他還有其他賬戶。
“估計是以前開藥店賺的錢?”
秦牧忍不住猜測了一句。
這次劉橋爲了上訴翻案的行爲……
着實出乎了他的預料。
爲此。
又來了一波行賄的操作。
打算打通關系,來個絕地翻盤。
可惜……
這個案子,如今在晉城鬧得沸沸揚揚。
不說人盡皆知,但知道的人絕對不少。
絕對沒有人敢給他來這種違法操作。
就算有這個心,也不可能有這個膽子。
被發現其實并不冤枉。
而這個名叫張狂的律師……
操作就更是讓他驚歎了。
他身爲律師。
在這個時候,居然還能提出這種違法犯罪的盤外招,簡直是嫌活得不夠長。
幫人家辯護,結果把自己給搭進去了。
現在。
他們兩人之間,存在教唆和被教唆,主犯和從犯的問題。
待犯罪事實徹底查明之後。
法庭上将要審理的,就是兩人的主犯從犯的問題了。
總而言之。
兩人的刑期,都不會低。
尤其是劉橋。
目前就看他其他的犯罪行爲多不多了。
……
與此同時。
晉城。
某拘留室。
張狂頭發散亂,看着眼前身穿西裝的男人。
身軀猛地一顫。
眼眶通紅。
不自覺的,眼眶中彌漫了水霧。
“張玮,救我,救我啊……”
看着眼前人,他略帶幾分哽咽的說道。
神情裏充滿了後悔。
張玮,是他的大學同學。
準确的說,是他同寝室的室友。
兩人的關系一向很好。
在畢業後,都留在了晉城發展,當起了律師。
在前不久。
張玮連連接到了好幾個大單子,事業混的風生水起。
讓他好生羨慕。
而這一次……
他突然接到了劉橋的二審辯護的案子,本以爲自己也接到了大單子。
誰曾向……
這個單子,直接把自己給送進去了。
無奈之下。
他隻能想辦法聯系張玮,讓張玮來幫他辯護。
畢竟……
張玮的專業水平,非常強。
“你……不是在打官司嗎?怎麽突然間被抓了?”
張玮看着自己昔日的同窗好友,同樣是滿臉疑惑。
他剛接到了張狂的請求,便匆匆趕了過來。
“唉,别提了,接了個案子,可沒想到當事人是個老六,居然在法庭上反水……”
張狂歎了口氣,臉色有些難看。
提起劉橋……
他隻覺得一陣心塞。
“什麽?”
而張玮聽完,臉色一沉:“你居然讓當事人去行賄?”
“你知不知道,這樣做,不止會加重當事人的刑期,你也會因爲教唆犯罪而承擔刑事後果?”
張狂又歎了口氣。
苦笑道:“我當然知道了,但他給的錢……實在是太多了。”
他平時接個案子,辛辛苦苦也就賺個一萬不到。
可劉橋的這個案子……
若是辦成了,他事後還能拿到一百萬!
在如此重金的許諾之下,他難免動了歪心思。
“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現在檢察機關正在偵察劉橋的其他犯罪行爲,這個老六肯定是死定了,問題是……我也會跟着死定了。”
停頓了片刻。
張狂又盯着張玮,帶着幾分哀求的說道:“你在學校裏成績就最好,這種情況,你看看能不能幫我搞個無罪辯護?”
“我這個充其量,就是個執行者,若是将唆使的行爲辯沒了,是不是就不用坐牢了?”
張玮聞言。
卻是直接翻了個白眼,十分無語:“無罪辯護?”
“大學時候,你應該也看過了那本無罪辯護專題集,上面的無罪辯護案例少之又少,你這種确鑿的犯罪行爲……幾乎是不可能的。”
他看着自己的昔日室友。
認真說道:“這個行爲,不管是不是你教唆的,你都已經參與了謀劃、取錢、行賄等過程,你必然算是同犯。”
“我能做的,隻有盡力幫你辯成從犯。”
“但就這件事情而言,觸犯的并不止是行賄罪,還有妨害司法罪,試圖幫助當事人脫罪,情節屬于十分嚴重。”
妨害司法罪,指的是一系列的犯罪行爲。
包括僞證罪、打擊報複證人罪、擾亂法庭秩序罪、窩藏、包庇罪、拒絕提供間諜犯罪證據罪、掩飾、隐瞞犯罪所得、犯罪所得收益罪、拒不執行判決、裁定罪、非法處置查封、扣押、凍結的财産罪等。
這些罪名的判刑……
都是根據情節是否嚴重,來進行區分。
總的來說。
張狂試圖幫助劉橋脫罪的行爲,直接構成了這系列犯罪的上限。
所以。
公訴機關給他起訴的有期徒刑六年,其實非常合理。
“沒有辦法了嗎?”
張狂看着張玮,不甘心的問道。
這個結果,他其實早就知道了。
作爲律師。
這點基本常識,他還是懂的。
可他依然覺得自己可以搶救一下。
“沒有别的辦法。”
看着已經淪爲了階下囚的昔日室友,張玮搖了搖頭。
“那你說……如果我打點下關系,有沒有用?”
張狂沉默了半晌,忽然咬着牙說道。
話音一落。
張玮便不動聲色的後退了數步,保持了一段安全距離。
義正言辭的說道:“我告訴你,這是犯罪行爲,我堅決抵制這種行爲!”
“看在以前同學的份上,我可以幫助你辯護,送你走好最後一程,可你如果非要這樣做的話,那我隻有敬而遠之了!”
爲了自身的安全。
他非常果斷的跟張狂劃清了界限。
張狂剛才的想法……
非常危險。
若是他點頭答應或者默許了,日後難免會落得一個共犯的嫌疑。
張狂就是這麽進去的。
再來一波這種操作……
等于是給自己加刑。
有時候,錢是好東西。
可有時候,錢也能加速死亡。
“好了好了,我就是說說而已,我自然知道這樣做的後果。”
看着張玮認真的樣子,張狂連忙說道:“看在同學一場的份上,這次你一定要幫我辯護,盡全力幫我減刑。”
張玮見狀,神色才緩和了幾分。
而兩人聊着聊着。
又聊起了當時法庭上的場景。
張狂忍不住吐槽道:“這次除了劉橋這個老六,旁聽席還來了一群老頭,好像還不是劉橋的親戚,簡直是莫名其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