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樓梯口就走上來一個三十來歲的男子，他面龐發紅，像是關公似的，一看就是常年圍着烤爐工作給熏的。
林旭起身說道：
“我面試你，來，幫我看看烤鴨爐。”
甯小利雖然在網上看過林旭的視頻，也知道林旭所有的輝煌事迹，但猛然見到真人，多少還是有些震驚。
太年輕了啊。
今年才二十三歲吧？居然已經取得了那麽多成績。
雖然不知道有多大水分，但真本事肯定是有的，隻不過烤鴨方面估計是個小白，連烤鴨爐都不知道，還得我幫着檢查。
想到這裏，甯小利覺得三叔他們吹得有些過頭了。
身爲一個在京城混的中餐廚師，不會做烤鴨能行？這是一流廚師該有的樣子嗎？
京城那些名廚有一個算一個，哪個沒有一手漂亮的做鴨功夫？
他跟着林旭往烤爐的方向走去，一邊走一邊觀察店裏的情況，這會兒大家都在吃午飯，人比較多。
但看到魏乾的時候，他嘴角輕輕一抽。
不會做烤鴨的小渣渣，居然跑這裏搖身一變成了總廚師長，朱勇和秦偉兩個渣渣也跟着當了廚師長。
年輕人的錢就是好騙啊。
來到烤爐前，他看到有兩個口，表情有些好奇：
“幹嘛兩個口？這也太不專業了吧？是不是魏乾給你說的？他一個不會做烤鴨的人，根本不懂這裏面的訣竅，你被騙了……”
聽着他洋洋灑灑的話，林旭忍不住樂了。
這個甯小利對非烤鴨體系的廚師意見挺大啊，要是他哪天當上中華烹饪協會的總理事長，不知道會不會大力推行“獨尊鴨術，廢黜百家”的政策。
“這是我讓人弄的，當時之所以留兩個口，是因爲沒想好到底做焖爐還是還挂爐。”
甯小利一聽，好奇的問道：
“現在想好做什麽了嗎？”
林旭點了點頭。
甯小利接着問道：
“你想做挂爐還是焖爐？”
“小孩子才做選擇……我全都做，回頭這兩個口，一個做焖爐，一個做挂爐。昨天讓人用耐火磚在中間砌了一道牆，将兩個爐子分開了，你現在看看兩個爐子的爐膛空間咋樣，用不用調整。”
甯小利像看傻子一樣看了林旭一眼：
“做烤鴨都是挑一種做法，要麽焖爐要麽挂爐，你到底是被誰忽悠了，才會想出兩種做法都要？回頭要是賣不出去，損失可……”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林旭給打斷了：
“我們林記從不缺顧客，也從不擔心菜品會備多，不管多少菜，關門前都會賣得一幹二淨。”
甯小利：“……”
該說不說，林記的生意确實是出了名的好，每天都顧客盈門。
隻是這麽好的生意，卻遇到不懂做烤鴨的老闆，後廚的管理也存在一定的問題。
不過好歹是釣魚台膳食部的監理呢，我就多費心幫他看看吧，看完就走，這裏沒烤鴨高手，沒必要浪費時間。
甯小利過來，原本是爲了見識一下林旭的手藝。
但此情此景，他覺得沒什麽好見識的了，連烤鴨都不懂，這樣的廚師發展實在有限，沒必要跟着摻和。
一邊想着，甯小利一邊探着身體觀察爐膛，還打開手機的手電筒功能，看了看裏面的情況。
“這防火牆砌得也太差勁了吧？你絕對是被人忽悠了。”
一邊說着，他一邊用手摸了摸裏面的磚縫，接着又看了旁邊的烤爐，對林旭說道：
“牆砌得不合格，另外位置也不對，挂爐烤鴨是利用熱量的反射做熟的，所以頂不能太高，整個爐膛大緻上要呈現出正方形，這爐膛明顯過于高了，熱量反射不下來，影響烤鴨的品質。”
他頓了一下，又指了指旁邊的焖爐：
“焖爐講究的是密閉性，而且要燒好再焖，所以爐膛的設計，要以延緩降溫爲主，爲了達到這一效果，排煙口不能放在頂上，要盡可能的曲折，減少溫度散逸……”
聽了這話，林旭覺得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烤鴨部廚師長了。
簡簡單單居然指出了這麽多不足，爲了高品質烤鴨，這烤爐确實需要重新整理。
甯小利越說越來勁，指着裏面的旋轉烤架說道：
“這玩意兒撤了吧，沒用，你要是中低端烤鴨還沒事，要是高端烤鴨，必須得手工，機器雖然好，但卻不能烤出百分百完美的鴨子。”
手工烤制的時候，可以根據火力的大小以及木柴的燃燒情況，靈活調整翻轉的速度和頻率，而機器翻動隻能機械的瞎轉，兼顧不到這些細節。
所以高端烤鴨店，直到現在，依然在用手工烤制的方式。
聽到這裏，林旭看着甯小利問道：
“你對烤鴨确實有很深的研究，想不想來我們林記美食，給你廚師長待遇，以後烤鴨的方面的事兒全交給你負責了。”
哪怕沒見到甯小利的手藝，林旭也已經相信他是個高手。
而且釣魚台總廚們的子侄，手藝不精是不會讓其在釣魚台混的，丢不起那個人，甯以恒能在群裏推薦出來，肯定是對侄子的手藝非常有自信的。
否則弄過來一個草包，丢的可是他們甯家人的臉。
林旭對釣魚台的待遇是很清楚的，那邊工作輕松，沒有業績壓力，但也别想賺大錢，因爲高手太多，大家都在慢慢熬。
原本他覺得聽到邀請，甯小利會立馬答應下來。
誰知這位紅臉關公愣了一下之後，很爽快的拒絕了：
“我想找個能在烤鴨方面壓制我的人，刺激一下我做烤鴨的水平，你這裏……提供不了這種條件。”
林旭：？？？？？？？？？？
我去，我到底做了什麽，才讓你誤會這麽深啊？
不過烤鴨手藝壓制他倒是不難，等烤爐弄好，直接做一爐烤鴨，就能讓這家夥心服口服。
想到這裏，林旭說道：
“那要不你幫我個忙，在這兒指揮工人整改烤鴨爐咋樣？我給你三叔說一聲，借調過來幾天，這幾天給你發補助，一天就暫時給一千吧……從今天開始算。”
人是不會放回去了，這種滿腦子都是烤鴨的怪咖，正是我們林記需要的人才。
甯小利原本是想拒絕的，但在林旭說出一天一千塊錢補助時，頓時覺得大家都是同行，理應助人爲樂。
再說林旭還是膳食部的監理呢，幫三叔打好關系也應該。
想到這裏，甯小利便說道：
“行啊，那我就幫你把烤爐整改一下吧，改成這種雙爐，順便拆掉裏面的自動烤架……”
砸錢手段果然可以啊。
林旭在心裏感歎一句，立馬給窦雯靜發消息，讓她找一個會砌烤鴨爐的施工隊過來，先讓甯小利把整改方案拿出來，然後開始操作。
除了烤鴨爐之外，旁邊的小雜物間也得騰出來，作爲烤鴨的晾房。
做烤鴨，鴨坯一定得晾幹晾透，烤出來的鴨皮才夠酥，而這種酥，又能反襯出鴨肉的嫩，吃起來非常過瘾。
除了晾房之外，夏季做烤鴨時，還要将晾好的鴨坯放進冷庫裏冰鎮一夜，這樣肉才更嫩，而且不會腐壞。
要是一直挂在晾房裏，說不定會招蒼蠅。
甯小利就這樣被林旭高薪忽悠着暫時留在了店裏，他蹲在烤鴨爐前，認真盤算着整改方案。
場地有限，主煙道已經定型，所以隻能在爐膛裏想辦法。
林旭也沒打擾他，自顧自的忙去了。
很快，午高峰到來，後廚進入了緊張的工作狀态，每個人都很有效率的忙着，跟釣魚台後廚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甯小利等施工隊到來的時候，無意中在廚房門口看了一眼，發現魏乾他們都在忙着做菜，就連林旭本人也已經披挂上陣。
這會兒店裏幾乎已經客滿，外面還有不少排隊等位的顧客。
爲了提高翻台率，林旭隻得加速上菜的頻率。
這樣大家吃飽喝足，才能給下一桌顧客騰位置。
“靠，這生意真是讓人羨慕。”
雖然這裏的廚師都不懂烤鴨，但這種氛圍讓甯小利很喜歡，他覺得後廚就應該是這種狀态。
沒多久，施工隊的負責人來了。
甯小利将自己閑着沒事畫出來的草圖拿給對方看，還講解了整改方案與烤爐内部的設置。
“這是互不幹涉的兩個爐子是吧？那我懂了，一個挂爐一個焖爐，這裏的老闆是準備把京城烤鴨的兩大流派一網打盡嗎？”
這裏的老闆懂個錘子的烤鴨……甯小利在心裏嘀咕一聲，笑着說道：
“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我就是負責按照他的想法把烤鴨爐弄好，至于烤出來的鴨子會咋樣，跟我沒關系。”
施工隊負責人在京城幫人砌過不少烤鴨爐，對這玩意兒一點都不陌生。
聽了甯小利的講解，他說道：
“大緻上我已經了解了，現在沒法施工，等晚上吧，晚上下班之後我帶人過來，估計不到十二點就能搞定。”
這種小整改比較好上手，到時候隻要沒人添亂，絕對很快就能做好。
确定完方案，甯小利說道：
“我就不跟你砍價了，質量一定要好，别想着糊弄，我還不會走路就被家裏的大人抱着圍在烤鴨爐前烤火，對這玩意兒比我自己都熟悉。”
“放心，絕對保證讓你們滿意……今晚九點，我帶着工人和耐火磚一塊兒過來，不好用不收錢。”
廚房裏，魏乾将一份炒面做好，剛要休息一下，旁邊的莊一舟問道：
“剛剛那個就是釣魚台烤鴨特别厲害的人嗎？”
“年輕一輩兒中算厲害的吧，不過他烤鴨烤魔怔了，覺得中餐裏隻有烤鴨才是正宗，不會做烤鴨的人不配跟他說話……我和朱勇都跟他吵過架，說的話能氣死個人。”
可惜朱勇不在，否則現在就可以來個關門打狗了。
莊一舟說道：
“既然他做烤鴨都魔怔了，應該吵不過你才對的，咋還被他氣到了呢？”
“整天烤鴨不離嘴，這咋跟他吵？”
莊一舟嘿嘿一笑：
“太簡單了，他越看重烤鴨，你就越埋汰烤鴨，絕對能把他難受到哭。”
埋汰？
魏乾張了張嘴，覺得确實可以按照這個思路反擊回去。
他剛準備讓莊一舟幫忙想個埋汰的方式，不遠處負責打餐單的幫廚就喊了一聲：
“四大份炒面，兩份雞蛋，兩份肉絲。”
一聽這話，魏乾顧不上打聽，趕緊忙活去了。
等炒面做好，莊一舟去湯品部那邊了，樓上包桌的客人點了一份翡翠羹打算醒酒，得趕緊做出來，免得被顧客催。
魏乾一看這種情況，也沒去追着問，而是自己琢磨起來。
這會兒工作台上有一份雞蛋湯還沒送出去，上面寫的是六号桌，這是崔清遠和耿樂樂吃飯的位置。
魏乾端起來準備送出去，正好碰到了過來催雞蛋湯的耿樂樂。
“樂樂，這是你的湯吧？”
“對，我點的，魏哥咋憂心忡忡的，甜甜姐欺負你了？”
“沒，她哪舍得欺負我啊。”
魏乾笑了笑，将手中的碗遞給耿樂樂，突然想起小樂樂是特招到清華的尖子生，便小聲問道：
“樂樂，我有個朋友……”
“魏哥你有事兒就問，不用拐彎抹角。”
“咳，是這樣的，有個做烤鴨魔怔了的人老跟我吵架，他總覺得烤鴨才是美食之王，你覺得我該怎麽反擊啊？”
别人不懂這些，小樂樂應該是知道的。
畢竟她經常在群裏氣得強哥哇哇亂叫，嘲諷段位至少是宗師級。
耿樂樂一聽，一臉輕松的擺了擺手：
“這還不簡單嘛，請他吃冒烤鴨就行了，絕對能讓他破防。”
魏乾：“！！！！！！！！！！！！！”
靠靠靠靠，我咋就沒想到這一點呢？
冒烤鴨是這兩年從蓉城流行起的一種美食，把燒鴨斬成大塊，放進調好的麻辣紅油鹵湯中，用做冒菜的方式做出來。
吃起來味道很好，但對于烤鴨師傅、尤其是燕京烤鴨的師傅們來說，确實有着百分之一千的傷害增幅。
燕京把烤鴨做成了上流菜品，從最開始的選鴨子到收拾鴨子，再到烤鴨子乃至吃鴨子，都有着一套繁瑣的規矩。
可謂處處有講究，步步有門道。
然而這種上流吃法的鴨子，卻被人哐當哐當剁成大塊，然後當成冒菜烹制。
還有比這更暴殄天物的吃法嗎？
還有比這更牛嚼牡丹的行爲嗎？
魏乾越想越覺得解氣，要不是這會兒忙，他真想弄隻烤鴨，親自給甯小利做一份，讓他好好感受一下破防的快樂。
正想着，甯小利從不遠處的烤爐前走過來。
見到魏乾，嘴角頓時露出了一抹譏笑，剛要嘲諷兩句，誰知魏乾先開口了：
“甯師傅，今天真是辛苦你了，晚飯在店裏吃吧，讓你嘗嘗我的手藝……離開釣魚台之後，我學了好多菜品，絕對讓你刮目相看。”
甯小利一聽，也沒在意：
“行啊，那我就幫你把把關，誰讓你是從釣魚台走出來的呢，你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那裏，我可不想釣魚台跟着你受辱。”
魏乾也沒反駁，交代耿樂樂想吃什麽盡管吩咐，便回廚房忙活去了。
不過他已經打定主意，等會兒忙完就讓人送幾隻烤鴨過來，晚上給員工們做冒烤鴨吃。
原本他想讓徐新華用燒鵝的方式做幾隻燒鴨呢，但想想好麻煩，相對來說，還是菜市場那些燒鹵攤上的鴨子比較劃算。
下午，林旭又面試了幾個被同行推薦過來的烤鴨師傅。
打算讓他們全留下，等烤鴨爐整改好，再是騾子是馬可勁兒遛遛。
另一邊，燕京飯店，高大爺端着一杯碧螺春啜了一口，沖邱耀祖說道：
“這茶不錯，回頭給我弄個三五斤呗，小燕五一辦婚禮，到時候用這茶招待客人，應該挺有排面。”
邱耀祖無語的說道：
“你當這是散裝瓜子啊，還三五斤，今年我一共到手還不到兩斤呢，三五斤什麽的，你自己去采茶做茶吧。”
一旁的何廣昌附和道：
“這茶在婚禮上用确實有些奢侈了……老高，馬上就要拍攝九十年代的國宴菜了，小旭從殷州回來沒？他得參與進來啊，不參與哪能成呢？”
國宴系列紀錄片本身看點不多，都是各種菜，有一些還多次重複，比如宮爆蝦球翡翠蝦球什麽的，出場頻次很高。
這種時候，要是沒有刺激收視率的人物出現，紀錄片将會岌岌可危。
而圈中最能刺激收視率的，隻有林旭。
所以何廣昌覺得林旭最好全程能都參與，這樣收視率有保證，大家的面子裏子全都有了，多好啊。
高大爺說道：
“九十年代參與國宴的人都還在，沒必要搶大家的風頭，再等等吧，拍到七八十年代時，再讓小旭參與進來。”
郭繼昌問道：
“七八十年代的重要國宴有什麽啊？”
一旁正在品茶的戴嶽豐說道：
“尼克松訪華國宴，這應該是比較重要的。”
聽到這場國宴的名稱，高大爺拍闆說道：
“那就從尼克松訪華開始，讓我徒弟參與拍攝，這之前的宴會，就留給你們展示手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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