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7章 953失光

說實話,許鑫挺意外的。

他以爲自己第一個獲得邀請評委資格的,會是威尼斯。

畢竟那是“自己家”嘛。

而且,第一次去威尼斯的時候,老頭可是帶着自己跑了一圈關系。

具備了協會會員的資格。

而戛納他這些年雖然沒什麽建樹,但好歹人生中第一個重要的獎項就是從那獲得的……

結果沒成想,歐洲三大裏面,竟然是目前就去過一次的柏林邀請了自己。

怎麽着戛納應該也比柏林幾率更大一些吧?

這算啥?

嚴謹務實的德國人?

見自己明年反正都要跑一趟,索性湊個人數?

可問題是……

“他們今年是幾号?……咱今年啥時候過年?”

“2月6号到16号,這是柏林電影節舉辦的時間。至于過年……大年初七他們開幕。”

“喲?”

許鑫心說那沒事了。

隻要不耽誤過年,他就沒啥關系……嗯?

等等。

“評審……是不是得提前去?”

“……”

齊雷的沉默代替了回答。

可不麽。

其他人可以在電影節開幕後,或者是頒獎典禮最後的時刻趕到會場。

但評委可沒這一說了。

電影節最終名單評定是需要時間的。

而……

“評定時間一般要多久?”

“這個得問張導或者王佳衛了。”

“……”

許鑫嘴角抽了抽。

略微思考後,說道:

“我考慮下吧,問問張導他們……這年年不在家過年,也不像那回事啊。”

“行。他們之所以通知這麽早,其實就是怕評委中途有什麽事情。你先想想你的檔期,要是确定沒什麽問題的話就考慮下,要是有什麽沖突……其實你左右都得過去一趟……”

許鑫心說這不廢話麽……

又聊了一些電影的事情後,電話挂斷,他撓了撓頭。

其實,電影節評審,對一名導演……或者對他自己而言,最大的提升不在于所謂的什麽“榮譽”,而是歐洲三大的一種認可。

當評審,代表三大認可你的藝術審美能力。

這和什麽崇洋媚外與否之類的無關,歐洲三大的地位擺在那。他就是世界上絕大多數電影人的夢想。

當然了,這個絕大多數電影人顯然打不過隻有少數人的奧斯卡。

畢竟奧斯卡在好萊塢嘛。

但話得分兩頭說。

如果描述的誇張一些,那麽或許在一百年之後,不會有人去研究100年前奧斯卡影帝影後是誰,最佳影片又是什麽。但歐洲三大的藝術電影一定會在影史史冊中閃耀永恒的輝光。

這也是商業和藝術中間一道難以逾越的鴻溝。

商業片隻管賺錢,但編寫影史、教科書、能被稱之爲藝術的事情,就讓文藝片來吧。

雖然這話不絕對,但道理在這擺着。

任何一名電影人能得到歐洲三大的認可,都是一種榮耀。

先是評審。

接着,就是評審團主席。

這其實也代表着導演本身在電影殿堂之中地位的提升。

除非是真的很特立獨行的同行,否則一般不會有電影人拒絕。

想到這,心說自己也沒啥道理拒絕了。

但該問的還是得問清楚。

于是他看了一眼時間,撥通了老頭的電話。

“喂,您忙着呢?”

“剛吃完飯,怎麽,電影遇到難處了?”

“那倒沒有,是這麽個事。剛才柏林邀請我當金熊獎的評審。”

“喲?好事兒啊。這對你來講,是一種認可。有什麽問題?”

“評審流程……一般需要多久啊?我這兩年都沒好好在家過年了……”

“……”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兒後,哭笑不得的聲音才響起:

“我不止一次聽别人說,你在學校的時候,那會兒天天夜不歸宿,開着個法拉利滿世界轉圈,不是酒吧就是歌廳的。那時候你想過自己會是個戀家的人麽?”

“呃……”

許鑫心說您老人家怎麽也開始提這茬了?

打人不打臉您不知道?

而張一謀那邊也不等他回答,自顧自的說道:

“柏林龔麗當過評審團主席,我沒當過,但我當過評審。那會兒……是92年?93年?不太記得了。其實你問王佳衛應該比問我更合适,他去年不才參加過麽。”

“這不您參加的次數多麽。”

“哈~”

張一謀也無所謂這話是不是馬屁。

反正他喜歡聽。

接着說道:

“其實評審的閱片時間并不長,我們那一屆,我要是沒記錯的話,好像就花了8天還是9天來着。”

“那中間隔了多久電影節才開幕?”

“大概十來天吧。它可跟咱們不一樣,咱們絲路現在屬于很普通的獎項,人少,效率快。但他們那種體量,對于評審團的選片提交流程,包括布置之類的,至少得十來天的時間。過年你肯定能在家過,除非是你有電影要在其他地方宣傳,就跟今年的王佳衛似的,才會在國外待很久。不然……你去也就十來天,看完電影就回來。其他的時間哪怕不露面都行。沒事,是個好機會,答應吧。”

見他都這麽說了,那許鑫也就不猶豫了:

“诶,行,那我就答應了……您那部片子咋樣?今年年底前能做完麽?能的話,我高低給您弄個金熊獎回來。”

“哈哈哈哈哈……”

張一謀笑的那叫一個開心。

許鑫自然沒這能力。

不過嘛。

還是那句話,他樂意和小許聊天。

并且這會兒心情也确實不錯。

“你還是拍好你的電影吧。記得拍完了後拿給我看看。”

“嗯,好。”

接着,他又給王佳衛打了個電話。

不過對方似乎在睡覺,聲音迷迷糊糊的。

而他和老頭的回答都差不多。

名單确實在電影節前十來天就選定了。

于是,電話挂斷後,他給齊雷發了條消息:

“給電影節回複吧,我答應了。”

“好。”

而放下了電話,許鑫走出了帳篷,見蘇萌在旁邊蹲着,手在那不停的動。

心說這姑娘幹嘛呢的他走上前,嘴角一抽……

也不知道她從哪弄了一盤子烤的焦黃焦黃的土豆片,這會兒正在那掂盤子呢。

他心說天天給你開點工資,是讓你來黃土高原烤土豆的?

于是一把就抓了上去。

“誰!……啊……許哥……”

許鑫抓着一把土豆片,看着好懸罵街的小助理,得意的笑出了聲。

“哼哼,上班摸魚,扣你五百。另外,記一下,明年1月下旬之後的行程空出來,我要去柏林電影節當評委。”

“好的。”

蘇萌趕緊點頭起身,順手把盤子給藏到了身後:

“我記住啦。”

砸吧砸吧嘴覺得土豆片烤的不錯的許鑫問道:

“土豆片誰烤的?”

“……神仙老爺爺。”

“……”

心說自己這個蠢妹子咋越來越萌了的許鑫無奈搖了搖頭:

“會烤就多烤點,一會兒拍電影我當零食吃。”

說完,一口一個土豆片,哼着歌離開了。

而等他走後,蘇萌先拿出了手機單手操作,把這件事記錄在了備忘錄和郵箱裏,接着才看了一眼自己那盤子烤土豆片。

(`Д*)9!

薅走我大半盤子……你手咋那麽大呢!

不過馬上又想起來了一個事。

他剛才說什麽來着……扣我五百!?

我……

(`)

……

來到了劇組,他直接走到了房車前,敲了敲門。

很快,目光平靜的楊蜜打開了門。

看到是老公後,那雙如同死灰一樣的眼眸才算重新變得靈動了起來。

而對于她這個狀态,許鑫其實已經習慣了。

這些天,妻子用這種近乎于完美的狀态,把“招娣”這個角色诠釋的淋漓盡緻。

代價就是這兩天時不時的就會表現的跟自己很陌生一樣。

但隻要倆人湊到一起黏糊個半小時左右,面具就會再次融化,一切努力付之東流。

所以,倆人如今已經發展到分房分床睡的地步了。

至少現階段是如此。

不過你真别說……自己一個人睡真挺過瘾的。

腦子裏想着一些有的沒的,許鑫直接開門見山。

畢竟下午還有戲要拍:

“剛才齊哥給我打電話,柏林電影節邀請我去當評審。”

楊蜜一愣:

“不是頒獎人?是評審?”

“嗯。”

“……今年過年是幾号?”

你瞧。

偉大的頭腦總是不謀而合。

倆人想一塊去了。

于是,把事情解釋了一遍後,楊蜜的眼神重新變得平靜了下來:

“好,我知道了。你出去吧,下午第一場不就是我的戲麽,别打擾我的狀态。”

“行。”

許鑫點點頭,跟個“外人”一樣走出了房車。

……

其實他覺得自己把《暴裂無聲》的風格定義爲“樸實”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全程圍繞着故事來走,這樣就不用太過于追求陝北高原之上的風景。

當然了,該有的點綴,也要有一些。

否則全是主菜未免也過于單調。

電影的拍攝進程已經過半,圍繞着“尋找孩子”這個故事展開的一切東西都開始步入正軌。

在加上演員保持的好狀态。

這個本來故事發生時間就不是很長的電影,在劇組開機後的第十七天,正式進入了尾聲。

這片子其實并沒有什麽大場面。

所有的故事,都隻是源自于一個小小的陝北農村。

他也沒打算拍什麽大場面。

隻是在電影裏,把人性的兩面都給抛了出來。

其實,在劇本的草創期間,他就跟陸海波聊過這個電影劇本的主題。

“到底該是人性本惡?還是人性本善?”

陸海波跟他引經據典,最終站在了人性本惡那一面。

他覺得這個故事很好,但不夠惡。

接着,許鑫又拿着這個故事,跟餘華見了一面。

而别看餘華寫了一輩子的悲劇,可就像是老頭對他的評價那樣,或者說像是老頭對《活着》那部電影的自我評價一樣。

“那個年代沒有浪漫的浪子回頭金不換,有的多是生存、離别與荒蕪,人們活得……倒是像野草一樣的弦,在夾縫裏長出來,勒緊,被大風反複演奏,又再折斷。”

他給《活着》這部作品,最終的定義就是一種“活着”的生命力。

所以,當故事給到餘華時,餘華看完後,評價是:

“我覺得這故事不咋地,太苦,要是繼續惡下去,那你拍出來肯定賠錢。”

這老大哥說話一直是這個調調。

但道理,許鑫懂了。

于是,這麽多年,随着劇本的籌備,也随着許鑫看的書越多,當他對這個世界愈發了解後,最終把故事定性爲現在這個模樣。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善與惡。

所以,把它們都表現出來就好了。

村長、招娣、李水泉、甚至是昌萬年……

把這些人的善與惡都表達出來。

至于最後的那個開放式的結局,就是許鑫自己也拿不準的那個答案。

人性本善?

人性本惡?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答案。

而今天,劇組迎來了“三人組”中,第一位殺青的角色。

村長的戲,要在今天結束。

此刻,鏡頭下。

穿戴整齊的男人停下了筆。

特寫鏡頭内,他伏案于桌前,沙沙沙的不知道在寫着什麽。

這一段後期是要他來配音的,文字内容許鑫已經整理好了,所以不需要他去表演台詞什麽的。

而寫完之後,他把稿紙折疊到了一起。

又拿起了旁邊的一個米口袋。

口袋不大,他還試着往腦袋上戴了一下,确定沒問題後,拿起了旁邊的馬克筆。

接着,劇組一陣忙碌,特寫鏡頭之下,他寫下了幾個字:

“别揭開,别吓到娃。”

寫完後,他起身來到了鏡子前。

鏡子内,肺癌晚期,放棄治療的病人臉上一片灰白之色。

那是死亡腳步如約而至的訊号。

他忽然露出了一個笑容。

那笑容滿是憨厚、和藹。

以及……一份灑脫之下的遺憾。

看的所有圍觀在許鑫那台監視器後的人心頭一顫。

接着,他對着鏡子整理好了自己的襯衫、羊毛衫,接着從衣櫃裏拿出了一條領帶。

一絲不苟的系好後,又打了些摩絲在手中,一點點的,把自己的頭梳成了旁邊相框裏,他帶着大紅花時的模樣。

而這段長達接近兩分鍾的默戲結束後,許鑫終于喊了過。

接着,現場又是一陣忙碌。

等待機位對着門架好後,随着許鑫的“321”的倒計時,重新投入拍攝。

鏡頭外,梳着大背頭,穿着西裝的村長走入了景框之内。

而林立從他出現的一刹那,開始主動控制攝影機失焦。

畫面一點點的變得模糊了起來。

但模糊的畫面中,能很清晰的看到他抓起了桌子上的布口袋,一步一步走到了門口,從衣架處拿了個類似繩索一樣的東西。

接着,他到了門口。

腳步一頓。

似乎在猶豫。

但僅僅也隻有一秒。

一秒鍾之後,伴随着愈發模糊的畫面,他推開了門。

陽光,透過門扉,穿了進來。

畫面越來越模糊。

他的背影也越來越狹窄。

越來越窄,越來越窄。

從身軀,變成了扭動的線條。

最後……

連線條都不見了。

他徹底的消失在了那片光中。

電影劇情本來想今天結束的……因爲我現在都在後悔,覺得這片子應該出現在《風聲》之後最合适……但想了想,這一幕我真的設計了挺久的。還是寫出來吧。接下來不會有大篇幅介紹演技或者導演視角的内容了。明天我會自然而然的就結束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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