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羅順軍的說法,《午夜巴黎》這部開幕電影收獲了頗多的贊譽。
甚至有法國媒體把它譽爲“五年内最好看的戛納開幕電影”的說法。
中午才花了三十萬歐元,資助了一下……是贊比亞還是哪裏的非洲兒童,解決糧食危機的許鑫聽到這話後,第一時間找到了王斯聰。
想問問這電影看着咋樣。
結果等找到他的時候,看着大少爺那一副微醺的模樣,直接翻了個白眼:
“酒蒙子嗎,你是。”
這一看就是中午喝的。
怎麽喝成這個德行了?
而王斯聰則哈哈一笑,靠在沙灘椅上,直接把墨鏡一帶,喝了口果汁後,便不搭理他了。
至于許鑫問出的那句“電影好看不”的話語,他的答案很簡單:
“好看。”
倆字,齊活。
絕絕子。
許鑫無奈,心說瞅他這模樣,下午想拉着他去看《武俠》,看來是沒譜了。
跟郭萍囑咐了一句照顧好他,這一覺别睡感冒了之後,他在酒店裏休息了一會兒,便動身前往電影宮。
《武俠》的展映比他要靠前,今天下午就有一場。
也不知道戛納到底是咋排的片子,明明是午夜展映,可偏偏人家下午就能上,自己卻要真等到午夜……
當然了,話是這麽說,但實際上兩部電影的時間都分的很清楚。
雖然沒入圍主單元,但至少在時間分配上面,戛納還是挺友好的。
上午、下午、午夜輪着來。
下午4點半。
抵達了電影宮的時候,影片已經臨近開場。
而看到陳珂辛親自來迎接後,許鑫也加快了腳步,笑着迎了上去:
“陳導,您這太客氣了。”
陳珂辛笑着和他握了下手:
“都說了給你留票,肯定要等你的。”
他一邊說,一邊微微側身。
“我剛才問了下他們,大家都是第一次見,來,我給你們引薦下,許鑫,許導。”
随着他的話,後面的甄仔丹、湯維、金成武三人各自上前了一步。
“許導,類侯,我系甄仔丹。”
許鑫笑着伸出了手:
“你好你好。”
好懸後面跟一句“葉師傅”。
緊接着是湯維:
“許導您好,我是湯維。”
“诶,你好。”
許鑫和她淺握了一下手便分開了。
接着是曾經的亞洲男神金成武。
還别說,确确實實帥。
跟咱老許有的一拼。
其實講道理,這裏面許鑫算是出道最晚的了……但誰讓他是導演呢。
對于演員來講,天然位格就高一級。更别提,能力擺在這。
當他僅僅靠一部電影,就捧紅了傶薇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卒時,整個圈子的演員就都明白了他這位大導演的分量。
年齡?
誰現在敢用年齡來壓許導?
不要命了?
而大家正寒暄着,許鑫旁邊傳來了一個聲音:
“對不住對不住,來晚了。”
許鑫扭頭一瞧,忽然就愣住了。
和羅順軍一起愣住了。
來的人竟然是姜倵。
姜紋的弟弟,姜倵。
實話,意外是真的意外。
他沒看過《武俠》,并且在看到戛納名單之前,對這部戲都不了解。
自然不知道這裏面都有誰來演。
但看到姜倵出現在這,許鑫便意識到了……電影裏可能有他飾演的角色。
可他心裏還是忍不住的一陣意外。
甚至……說句玩笑話。
看起來五大三粗的姜倵要是忽然給他臉上來一拳,他都不覺得意外。
然後他會把這仇給記心裏,回家跟媳婦身前哭着告訴她,有人打自己,讓媳婦替自己報仇去……
而之所以腦子裏會閃過這個念頭,并不是說他讨厭姜倵。
純粹是冷不丁瞧見了一位“京圈”出來的人而産生的不适應。
而姜倵呢,穿着一套NIKE的運動服,與其說是演員,形象倒更像是來旅遊的老大哥。
臉上是幾分歉意的笑容,一邊說着道歉,一邊竟然朝許鑫伸出了手:
“許導,您好啊,我是姜倵。對不住,來的稍微遲了一些。”
“呃……”
許鑫一瞬間臉上出現了一絲意外,但很快反應了過來,客氣了一聲:
“二哥,您好。”
“……!”
這下,姜倵也愣了。
随即臉上出現了一抹透露着幾分親切的笑容來:
“哈哈,哈哈哈~”
他發出了一陣大笑,然後點點頭:
“嗯!”
其實許鑫喊“二哥”這個稱呼倒不是空穴來風。
說老實話,圈子裏都知道這姜家兩兄弟,姜紋不文,姜倵不武。一個導演,一個影帝,家裏的兩根頂梁柱。
但“二哥”這個詞,其實是姜倵在西影廠的專屬稱呼。
或者說的更直白一點,是屬于《活着》劇組人,無論老少對姜倵的稱呼。
當年老頭拍《活着》的時候,姜倵在裏面飾演“二喜”這個角色。
當時他才25歲。
但哪怕以現在的目光看當年姜倵的面容,不了解的人一時半會兒也不相信,那個二喜竟然是一個25歲的年輕人演的。
于是,在當年西影廠那獨步天下的和諧之中,興許是姜倵的面相實在太老了,也不知道是誰喊起來的,總之,上到老頭,下到龔麗,對姜倵的稱呼都是“二哥”。
二哥這個詞,在姜倵身上與其說是稱呼,倒不如說是綽号。
而這件事就是他和老頭閑聊天的時候,聽到的。
按照老頭的說法,當時的姜倵上了戲是二喜,下了戲就是劇務,跟着劇組跑前跑後。人特别實在,勤快。大家在工作的時候,誰需要幹嘛了,都是“二哥、二哥”的這麽喊,姜倵一準過去。
而下了戲,一包花生米,一瓶牛欄山。
你有這兩樣其中之一,喊一聲“二哥”,然後把手往高處一舉。
隻要姜倵看到了,一準兒拿着另一樣湊過來喝一杯。
《活着》對于老頭的意義自然不必多說,而每每說起姜紋、姜倵這兩兄弟的時候,老頭給出的也都是贊美。
不過這個綽号,卻沒從《活着》的劇組傳出來。
一般人還真不知道。
但到了許鑫這裏,對方既然用了“許導,您”這個稱呼,他自然也得回饋客氣一聲。
姜倵呢,也沒把這件事給其他人解釋的意思,并且也沒有任何喧賓奪主的味道。
在應了一聲後,就看向了陳珂辛。
這會兒《武俠》的時間也差不多了,在加上門口有好多人在走動。
陳珂辛便說道:
“阿鑫,咱們先進去吧?”
“嗯,好啊,陳導,您請。”
陳珂辛點點頭:
“咱們走吧。”
許鑫是“客人”,自然跟着陳珂辛一起,旁邊還跟着羅順軍三人走在最前頭。
後面是甄仔丹他們。
而最後,則是跟逛街一樣的姜倵。
戛納和威尼斯不同,威尼斯是禁止在非官方受限的放映廳外,劇組成員出現在本電影放映場次當中的。
但戛納允許。
畢竟,論商業運作最成功的,其實也是戛納。
電影節期間不僅僅有影迷,還有世界各地的發片商,爲了能讓導演們把電影賣出去,戛納在這方面做的要比相對傳統的威尼斯和柏林要通融一些。
許鑫進入放映廳時,裏面已經坐的滿滿當當了。
《武俠》……或者說“拆尼斯空夫”對于老外而言,始終都是一個賣點。
但論上座率而言,這部午夜展映單元的片子,可能要比許多主競賽單元來的都要強。
大家來到第一排相互推讓落座的時候,忽然,許鑫聽見有人喊自己:
“許鑫!!”
他本能擡頭一看。
就瞧見放映廳的左上方坐着幾張亞裔臉孔。
見他擡頭後,正對他揮手。
不用想,肯定是國内的觀衆了。
許鑫笑着揮揮手,算是打過招呼。緊接着就聽見了一聲:
“葉師傅!”
甄仔丹愣了愣,這才反應過來是在喊自己,同樣擺擺手。
接着,大家互相推讓了一下,最後,許鑫的左手邊挨着陳珂辛落座。
本來右手邊應該是羅順軍的。
不知道爲什麽,今天這一場,《武俠》劇組除了演員外,許鑫就瞧見了陳珂辛自己,劇組成員、片方等人竟然都沒來。
也不知道是不是避自己這個“瘟神”的嫌。
許鑫也不計較。
可羅順軍忽然聽到姜倵想挨着許鑫坐的時候,卻露出了意外的目光。
不過他反應很快,點點頭後,讓出了位置。
坐到了原本應該屬于姜倵的位置,也就是陳珂辛左邊,隔着金成武和甄仔丹的位置。
至于湯維……
她是女主角沒錯。
但在這種按照實力論資排輩的潛規則中,她隻能坐在最末尾。
許鑫瞟了一眼羅順軍的位置,直接拿出了手機噼裏啪啦的按了兩下。
姜倵目不斜視,一點都沒看别人手機的意圖。
一直等到許鑫發完消息,扣上手機,他才說道:
“挺長時間沒見張導了,怹怎麽樣?”
話音落,因爲是在許鑫的右手邊,他順着視線就瞧見了羅順軍在看手機。
看完後,站了起來。
“挺好的啊,我估計《金陵》應該快拍完了吧。”
許鑫說話的功夫,羅順軍已經收起了手機,接着跟湯維耳語了幾聲後,人便站了起來。
“我和張導得有挺多年沒見了。”
“唔,老頭倒是經常提起二哥您。”
“哈哈~”
姜倵低笑着點點頭。
而這時,臉上帶着三分詫異,三分歉意,更多的是一種意外模樣的湯維也站了起來。
在姜倵的目光中,倆人完成了一下座位的交換。
他眼裏閃過了一絲了然。
事情的前因後果已經捋出來了。
确實,香江那邊論資排輩的規矩還挺多的。湯維哪怕是女主角,但在這裏也隻能坐最邊緣。
沒辦法,這就是“地位”。
但女演員挨着觀衆,其實總是不太合适的。
把一切盡收眼底的姜倵心說……
嗯,是個爺們。
這事兒辦的地道。
不過他也沒吭聲,而是繼續和許鑫撿着以老頭相關的話題在聊。
聊的其實都是沒啥營養的客套話。
但也就在這種沒營養話題的滋潤中,倆人……不好說。但許鑫那邊,那股“他要是敢打我一巴掌我就回家告老婆”的感覺卻已經淡化沒了。
很快,屏幕黯了下來。
倆人也适時閉嘴。
開始老老實實的看電影。
很快,伴随着蚊香燒斷線頭,鐵珠落鐵盤的“鬧鍾”聲中,電影的畫面鋪展開來。
許鑫翹起了二郎腿。
其實論畫面質感,談不上多驚豔。
要是他,他會選擇遠景一聲雞鳴,來取代這一幕畫面。
要拍到炊煙,以及山露熹微時的定格鏡頭來增加屬于煙火氣、水墨畫的美感。
這樣剛好可以與那水墨畫風格的片頭相呼應……
當然了,這都是他心裏的想法。
并且自己也明白自己是在“挑刺”。
電影才剛開場,心裏的小九九就這麽多,顯然是不對的。
但他任憑心頭那些念頭肆無忌憚的蔓延。
他隻是想,但不會去說,去批評。而是要讓這些蔓延的想法充實自己的内心。以後遇到類似的處理時,至少不會當場遇到當場想,跟個無頭蒼蠅一樣……
而就在他的思索中,《武俠》的故事徐徐展開。
甄仔丹飾演的劉金喜是個造紙廠的工人,有老婆有孩子,日子過的很幸福。
結果這天鎮子上出現了倆強盜要搶錢,被劉金喜撞見,然後……“莫名其妙”的,這倆看起來很兇悍的劫匪就死了。
接着仵作徐百九來驗屍,發現這倆劫匪都不是受了緻命傷,卻莫名其妙的都死了。
心頭起了疑惑開始調查。
這就是前面20分鍾的故事。
劉金喜被縣長誇獎,看起來就像是一個誤打誤撞解決了十大通緝犯的普通人。
但徐百九起了疑心,開始四處調查劉金喜。
然後……
許鑫看着畫面中劉金喜和妻子阿玉的激情戲,一時間有些無語。
雖然他能理解陳珂辛的表現手法,無非就是所謂的“兒女情長”……
但……
說白了,他看着畫面裏甄仔丹和湯維的纏綿,第一反應就是“怎麽跟假戲真做”一樣。
而第二反應就是……真有必要拍的這麽露骨?
他不太理解這種充分表達情欲畫面的放縱,到底是爲了什麽。
想不通。
前面20分鍾的好感,在這一刻其實就沒了。
因爲他是很堅定的情欲戲無用論的導演。
雖然作爲一個男人,他也願意看……但身爲男人和身爲導演是兩碼事。
最起碼,在這場戲上面,他覺得陳珂辛拍的過分親熱了。
特别是在這種外國人居多的場合下。
他真覺得很别扭。
沒來由的,他現在特别想看看湯維的表情。
不過這念頭也隻是想想。
這戲,演員能拍出來,說明人家敬業,肯爲藝術獻身。
但鍋甩不到湯維那。
導演全鍋。
畢竟演員不可能主動找導演加一段這種戲……太玄幻了。
不過還好,這段戲并不長。
一夜很快過去。
第二天一早……
嗬。
響晴薄日。
昨夜幹了個爽的劉金喜起床了……
……
《武俠》這部影片最後有點崩了。
這是許鑫在看完後的觀點。
前面的三分之二,他看得出來,陳珂辛是想表達一種俠義精神的缺失與如何彌補,并且在氣氛營造上面,徐百九那看似無厘頭的襲擊,爲了逼迫劉金喜的“真身”,在營造那種懸疑感上面是花了心思的。
但後面的故事不可避免的落入了俗套。
劉金喜原來是一個叫72地煞的組織二當家唐龍,幡然醒悟,退出了武林,隐姓埋名。
然後反派大bOSS也得知了唐龍沒死的消息,唐龍去這72地煞的地盤去贖罪,斷了自己一臂,結果得知大BOSS已經去了他們家。
最後就是老套路……本來許鑫還看出了幾分《獨臂刀》的影子……
結果最後的結局竟然是大BOSS被雷個劈死了……
這也是爲什麽他說後面這部影片崩了的原因。
前面懸疑感在最後的結局面前,徹底崩塌。雖然片名叫《武俠》,但卻看不出半點屬于“武俠”的東西,反倒是透露着一種“惡人自有天收”、“壞人幹了一百件壞事,但隻要他開始做好事了就還OK啊”的基調……
實話。
看到結局的時候,他已經有些無語了。
并且,顯然這種想法的人并不是他一個。
就在大BOSS被雷劈死那斷戲裏,他聽到了“嘟?”、“WHAT?”等等法語、英語表達震驚的語氣詞。
顯然,大家都不理解。
而影片最後結束後,伴随着字幕變黑,燈光亮起。
陳珂辛并沒有等來屬于自己的掌聲。
但讨論聲卻不少。
奈何,許鑫聽不懂法語。
也不知道這些人在聊什麽。
不過,當甄仔丹起身的時候,觀衆在看到他後,有個别人沖他豎起了大拇指,說了幾句話。
但也就僅此而已了。
不能說失敗。
但此時此刻,在許鑫這,戛納觀衆那在功夫對打時發出的驚歎,與結尾這種平靜的“冷與熱”對比卻尤爲極端。
恍若一條冰冷的分界線。
顯然,不僅僅是許鑫覺得這電影崩了。
他們也如此。
不過,還是有幾個外國人走了過來。
他們都穿着西裝,看起來很正式。
來到了陳珂辛這邊後,鼓掌、握手、拉着他寒暄。
許鑫估摸應該是片商一類的人。
這些人來的倒是及時,因爲要不是他們攔住了陳珂辛,他還真得想想怎麽誇這部戲……
而接下來嘛……
就沒啥特殊節目了。
陳珂辛在幾個片商的簇擁下,帶頭往外走。
許鑫跟在後面。
一路出了影廳後,許鑫終于說出了自己的誇贊:
“這種冷峻懸疑的風格挺讓人驚豔的。”
而陳珂辛則笑着說道:
“接下來看阿鑫你的啦。”
許鑫趕緊謙虛。
然後便準備離開了。
離開前,他和姜倵打了個招呼:
“二哥,我走了啊。”
“诶,走吧。咱倆留個聯系方式,回國一起喝一杯。”
這是姜倵的原話。
而等大家分别後,羅順軍也帶來了湯維的原話:
“羅總,咱們留個聯系方式吧?我回國有機會去拜訪西影廠,咱們再聯絡。”
對于這件事,許鑫并沒在意。
雖然這姑娘敢脫,演技也不差……
但他堅信,裸戲就是一把雙刃劍。
演員可以靠它快速成名……
但成名後的代價,一般人真的付不起。
也不知道……她現在明不明白這個道理。
……
“喂,你幹嘛呐?”
“在家歇着呢。怎麽了?”
“嘶……噗。《武俠》放完了。”
“嗯,怎麽樣?”
“看樣子是一般,沒啥掌聲,認可度也不高。”
“噢~那許鑫你見着了?”
“瞧見了。嘿……你知道他喊我什麽?”
“什麽?”
“他喊我二哥。哈哈~”
“喲……這稱呼可是好多年沒人喊過你了。”
“是呗。”
“然後呢?”
“然後嘛……我隻能說,小孩兒是個人物。”
“喲?評價這麽高呐?”
“嗯。夠細心,夠人物。剛開場的時候,湯維坐最邊上……你也知道,他們喜歡論資排輩。小孩看着了,給和我調換座位的那個廠裏的人發了個消息。那哥們直接跟湯維換了坐,給她和觀衆給分開了……”
“留電話了沒?”
“留了。”
“行啊,以後慢慢處呗。我打聽的也是,都說他是個人物。”
“嗯。确實不錯……哈哈,你說,我要是能選上他的戲,你那邊的人會不會炸?不得吓死啊?”
“差不多。不過無所謂的事情,你怎麽開心怎麽來呗。”
“回國看吧……我就是看不慣。幹嘛啊?一群人欺負個孩子,說出去是有理兒?還是有面兒?”
“嗯。沒事,你想幹嘛就幹嘛,我給你頂着呢。”
“妥了,就這樣吧,回國見。”
“嗯。少喝點酒啊。”
“回見吧您。”
電話挂斷,姜倵最後嘬了一口煙,然後左右看了看……
确定沒人在意自己後,把煙頭往腳底下一撚,一蹭,把煙頭踢進了路旁的排水溝裏。
不緊不慢的沿着海岸線,往住處方向走去。
錯别字一點鍾左右改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