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從來沒見老許刻意的去給誰畫過肖像畫,或者是當愛好那麽發展一下。但朋友的繪畫功底,從分鏡頭上面就可以看得出來。
不管是《秘密》、《風聲》亦或者是《山楂樹》……他們都看過那種整個一張紙上面,就隻有一個“畫面”的分鏡頭草稿。
就像是《秘密》裏,葉湘倫騎車在潮音海的風力發電那逆行的遠景。
《風聲》之中,顧小夢在貴妃椅上經典的那一回眸。
亦或者是《山楂樹》裏,老七和靜秋在那條死亡分割線的河流兩側互相擁抱的場景。
能有資格被老許單獨畫出來,占據一整張A4紙,并且精雕細琢的畫面,都是他用來佐證自己想法的特殊描寫。
每一張單獨的分鏡頭,都是電影某個部分最震撼人心的節點。
許鑫之所以精雕細琢,就是爲了驗證自己腦子裏的猜想。
結合了取景地的畫面,找到攝影機最合适的角度,來表達出劇本之中的某種意境。
他需要很認真的畫,然後看到被賦于紙上的鏡頭是否有能夠讓人銘記的感覺。
而這些習慣,在其他人眼裏,就成了一張很美的素描,以及這份素描之下令人驚訝的繪畫功底。
老許,是沒學過畫畫的。
按照他的說法,許叔叔說許阿姨很會畫畫。
老許就像是繼承了她那份基因一般。
所以,在新房之中,周傑侖的畫室裏面,他想要請别人畫一副自己和母親的畫時,很自然而然的想到了許鑫。
不爲别的,隻是覺得……要是朋友能給自己畫一副畫,挂在這,對他而言也是一種很光榮的事情。
雖然眼前阿鑫的表情全是無語……
但周傑侖自己卻是滿眼的肯定。
他其實看過阿鑫的那段采訪,就是他面對記者評價自己幾個人。
他說朗朗是最好的鋼琴藝術家,說老王是最有錢的人,說自己是華語樂壇的王者……當然了,這話有些誇張,但阿鑫的意思是朋友們都如此優秀,他要是不讓自己變得優秀的話,壓力會很大。
可對于幾個人來講,他又何嘗不是如此?
24歲的他目前的履曆……别說同年齡的人了,就是放到三四十歲,乃至四五十歲的人身上,他這的履曆都足夠震撼了。
往大了說,四個人都是在各自的領域努力把特長發揮到極緻的人。
往小了說……能從這麽優秀的朋友那,得到一副“處女畫作”,對周傑侖來講,就是一種光榮。
于是,在和母親确定了畫室裏要放一張畫作後,他第一時間想到的不是什麽知名畫家,花錢邀請别人來給自己作畫之類的……而是直接想到了許鑫。
而看着友人那一副震驚的樣子,他更開心了:
“诶,别那麽誇張好不好?一幅畫而已,對你來講,不是很簡單嗎?”
“……”
聽到這話,一時間許鑫竟然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畫畫簡單嗎?
挺簡單的。
給他根鉛筆他就能畫。
畫畫本身就很簡單嘛,把自己看到的,想到的,畫出來……
并不難。
但問題是……
“汝人言否?”
他指着這面北牆無語的問道:
“這麽大一副?我得畫到猴年馬月去?”
“也不需要那麽大啦,反正……多大尺寸你看着辦好了。”
在這方面,周傑侖難得的“大方”。
“不過也不可以太小喔。至少放到這屋子裏,得協調才行~”
“……”
許鑫看了看這面牆的尺寸,雖然他對畫幅尺寸沒具體的研究,但也知道……至少得弄個全開的尺寸才想那麽一回事。
至于要不要上色……他都懶得問。
送人家的畫,咋可能用黑白呢,不吉利。
于是,他看了看這面牆,又扭頭看了一眼整個畫室裏唯一挂着的那幅七彩斑斓的畫作,問道:
“這幅畫是誰的?”
“阿爾伯特·厄倫。”
“……誰啊?”
“呃……一個很有名的畫家啦。我很喜歡他的畫,買回來的。”
“花了多少?”
看着眼前這幅他也不知道畫的是什麽的畫作,他問了一嘴。
周傑侖略微聳肩,盡顯财大氣粗:
“80萬不到。”
“台币?”
“屁啦,美元。”
“……”
行吧。
一幅畫四五百萬。
别管咋說,這也算人家珠玉在前了。
自己的畫也要挂在這……更不能丢人才是。
“行,多少時間?”
“什麽?”
“多少時間給你?”
“這個……我不催你喔,你什麽時候畫完,交給我就好。”
“行。”
許鑫點點頭:
“你倆打算穿什麽樣的衣服?相機呢?想在哪裏拍?”
“我帶你轉轉,看你想用什麽背景啦,走。”
被周傑侖親自帶領着,繞着整個複式的上下兩層轉過來一個遍,從那幾乎可以說是三六零無死角,可以看到101大廈的露台,到俯瞰整個台北夜景的樓層一角。
在到他的音樂工作室,爲以後結婚有小孩了之後準備的房間等等。
都轉過來一個遍後,樓下傳來了吵鬧聲。
“老許,老許來了沒?”
聽到聲音,許鑫應了一聲:
“來了。”
很快,王斯聰和朗朗來到了露台。
見許鑫手裏拿着一台攝影機,周傑侖則坐在他對面的模樣,大少爺納悶的問道:
“你倆幹嘛呢?”
“輪子找我畫幅他和阿姨在一起的畫,我找背景呢……這地方不行,背景什麽的都有了,但……沒有那種母子的溫馨感。露台這塊就放棄吧,不适合。”
看了一眼照相機裏的構圖,許鑫一邊解釋,一邊搖了搖頭。
“好喔。”
周傑侖應了一聲:
“其實我也不想弄的……好像很RICH一樣。我想和媽媽在一起的畫能體現出來溫馨感。”
“嗯……”
聽着倆人的聊天,王斯聰愣了愣,下意識的來了句:
“我也會畫啊,爲啥不找我?”
聽到這話,許鑫隻是簡單的扭頭看了他一眼,拿着照相機和三腳架便離開了。
周傑侖呢,同樣看了他一眼。
隻不過他翻了個白眼。
而倆人都走了之後,朗朗拿着他那雙價值8000萬美元的手,拍了拍友人的肩膀:
“诶,你看看那。”
順着他指的方向,麻吉正在自己的狗窩裏刨着腳下那用稻草編的小床墊。
那小床墊之所以這麽設計,就是專門給動物磨爪子用的,可以減少它們去禍害家具的幾率。
而麻吉這床墊看起來應該是磨了有一段時間了,上面已經出現了細細碎碎的草絲。
“……咋了?”
大少爺一臉不解其意。
朗朗歎了口氣:
“唉……麻吉撓的都比你畫出來的好看。”
“我靠,你這有點太埋汰人了吧?”
大少爺不服了。
見狀,朗朗反倒露出了譏諷的模樣:
“你特麽知道格哈德·裏希特,還是我幫你查的百度百科,都本地狐狸,你跟我談什麽聊齋?”
“……”
在王斯聰那“雖然老子說不過你,但老子不服”的眼神下,朗朗無所謂的走出了觀景露台。
老王這嘴以後鐵定是沖着燒出來舍利子而去的。
讓他服軟認輸可太難了。
而他離開後,大老王目光一轉,落在了還在那傻乎乎磨爪子的麻吉身上。
想了想,他走了過去。
“麻吉,過來。”
“汪?”
麻吉一臉疑惑的歪了歪頭,走到了他腳邊。
可王斯聰卻沒搭理它,而是上前了一步,看了看那稻草墊子……
直接踢了一腳。
“汪……”
麻吉一臉疑惑。
咱倆誰是狗?
……
周傑侖家的裝修風格并不是一成不變。
比如他的音樂工作室,整體色彩與外面那種簡單明快不同,沙發後面的一整面牆用的都是灰色的石材。
而石材上面有着整個工作室唯一除去音樂相關的裝飾。
一副格哈德·裏希特的抽象畫。
輪子喜歡裏希特在圈子裏并不是什麽秘密,雖然他很博愛,對于諸如大衛·霍克尼、巴斯奎特這些各具風格的藝術家也都很喜歡,但最喜歡的還是裏希特。
主要的原因也是因爲葉惠美女士很喜歡裏希特,早在葉女士還在教書,輪子還小的時候,她就會經常拿着裏希特的畫集,給兒子解釋、帶兒子聯想裏希特的精神世界。
隻不過當年的她隻能看畫集,可兒子卻已經可以直接爲她買下裏希特的畫作了。
這件事知道的人很少,輪子也很少和别人說。
但許鑫是知道的。
所以,當看到了工作室裏那副裏希特的抽象畫時,許鑫已經知道自己該畫什麽了。
“老王,你把沙發往前挪。”
“……爲啥是我?”
王斯聰一臉無語。
朗朗樂了:
“哈哈,啥意思?那我來?”
“……”
大少爺嘴角一抽,吐槽了一句:
“你就和你的小左、小右過吧!”
一邊說,他一邊開始挪沙發。
剛把沙發拉出來,忽然覺得不對勁,扭頭看向了周傑侖:
“你傻站着幹什麽?幫忙啊!”
“喂,我是主角,你見過哪個劇組主角要幫着幹劇務的活喔?”
周傑侖選擇了站在朗朗這邊,一臉得意。
“……”
王斯聰張了張嘴……
最後認命一般,駛出了吃奶的力氣,把沙發往前挪了大概有一步的距離,然後問道:
“行不行?”
許鑫沒說話,隻是看着相機裏的圖片,扭頭對朗朗和周傑侖說道:
“你倆,一左一右,側坐到沙發上。”
“我倆?”
“嗯,你倆,我看下感覺。”
聽到這話,大少爺問道:
“那我呢?”
“劇務幹完活上一邊去,怎麽沒大沒小的。”
“……”
大少爺嘴角瘋狂抽搐。
行。
老許。
孫賊。
等你死了,我一定打飛機去你的墳頭,瘋狂偷吃你的貢品!
在一旁用如刀一般的眼神瘋狂淩遲着好友,一直等到朗朗和周傑侖分别在這幅畫左右站好,他的目光才轉過來。
光看現場,他倒沒什麽感覺。
于是湊到了許鑫旁邊,想看看相機裏是什麽感覺。
結果一看……
喲?
這效果可以啊。
“你倆側坐在沙發上,讨論一下這幅畫。”
随着許鑫的吩咐,倆人趕緊照做。
“老狼,你的姿态……稍微柔美……算了,這構圖我很滿意……”
一邊說,他一邊拍了幾張照片。
“一會兒讓阿姨換身衣服,就可以坐過來了。就這個背景吧,你倆來看下……”
“等會。”
王斯聰打斷了朋友的話,然後往倆人中間一坐,頭頂着裏希特的那幅抽象畫,朗朗和輪子一左一右在兩邊,他坐在沙發上之後,翹起了二郎腿,還故意把頭仰了起來,做出了一臉傲氣的模樣:
“來來來,給我們仨合個影。主題我都想好了~”
“啥主題?”
“金錢成就藝術!”
“……”
“……”
“……”
随着王斯聰的話,三人齊齊一愣。
而許鑫看着鏡頭的構成……
還别說,老王這話概括的挺準的。
他坐在沙發上,那種盛氣淩人的傲氣,加上本身自己的“金錢”屬性,與畫面左邊的朗朗、中間的化作,以及右邊的周傑侖……剛好形成一種“一人支撐起兩人一畫”的既視感。
那味道……概括的真的挺準确的。
于是,他想了想,對周傑侖問道:
“你有那種造型很浮誇的戒指沒?我送你的那根胡迪尼的手杖呢?”
“呃,在陳列室。”
“去拿來,然後給他找……七八個戒指,看起來越浮誇越好。”
“……好喔。”
雖然不知道照相機裏的自己是什麽模樣,但他還是快步跑了出去。
很快,一個首飾盒和一根手杖被他拿了過來。
“你自己選。”
許鑫拉開了盒子,頓時……各種珠光寶氣。
他挑挑揀揀,選了幾個戒指後,直接遞給了王斯聰:
“都戴上,然後你擺出來……兩隻手壓着這根手杖的造型,懂我在說什麽吧?”
“懂,老美那種權利與金錢的RICH&POWER POSE,對吧?”
“趴窩什麽玩意?”
“……你這幾個月英文學的是啥?”
大少爺一臉無語,但整個人的姿勢開始前傾,兩隻帶滿了寶石戒指的手撐到了手杖上面:
“這樣對不?”
可許鑫卻忽然愣了愣,腦子裏靈光一閃……
在停頓了一會兒後,他點點頭:
“對,就是這樣。你倆坐好~……老狼,你的表情輕松一些,要有那種嘻嘻哈哈的感覺。輪子,你的表情要嚴肅一些,就像是在聽一場交響樂……OKOK,别動了啊……”
“咔嚓咔嚓咔嚓……”
一陣快門聲響起。
“好,可以了……”
随着許鑫的話,三個人趕緊湊了過來看成品。
而許鑫則快步走到了桌子邊上,拿起了一張草稿紙開始飛快的書寫起來。
三人圍過來看。
王斯聰就不提了,看到他那造型就感覺到處充斥着金錢的味道。
可朗朗和周傑侖卻同時問出了一個問題:
“感覺風格好奇怪啊/喔。”
看着鏡頭裏明明穿的是普通的襯衫、牛仔褲,表情卻嬉皮笑臉的自己,以及穿着一件很潮的潮牌衛衣,表情卻無比嚴肅的周傑侖,朗朗好奇的沖在不停書寫着什麽的許鑫問道:
“你想表達啥?”
“……”
許鑫沒回答他,而是繼續在本子上寫個不停。
見狀,三個人湊了過去。
王斯聰挨的最近,看着許鑫書寫的字迹,下意識的念出了聲:
“辛小豐,絕對的正義,哲學論證,真善與僞善。(善:重視結果而不重視動機)-——是否配獲得救贖?
伊谷春視角,掙紮,人行一百次善與一次惡,是否可以等價交換?人不是動物,絕對的理性與絕對的感性。
無善無惡的佛法是否正确→思辨關系。
子路受牛→真善,子貢贖人→僞善,絕對的善、犧牲、能否獲得(心靈)救贖?
把人物解剖開,把心剖開,讓觀衆評價。
《太陽黑子》.”
王斯聰念到這,許鑫寫到這。
停筆。
陷入思考。
看到這裏,其實三個人已經猜出來了,老許應該是得到了什麽靈感,把《太陽黑子》這部書……或者說這個劇本裏的人物要賦予一些……關于“真善與僞善”這種思辨關系的特質。
雖然看不太懂,但本質上,和自己三人剛才拍照時的路數是一樣的。
作爲鋼琴演奏家,朗朗肯定是“古典範疇”,可他卻嘻嘻哈哈的,而作爲流行歌手的周傑侖卻滿臉嚴肅。
這種反差感和老許書寫的東西差不多。
其實都是真實與虛僞的論調。
他應該也是從這裏獲得了某些靈感。
好家夥……要麽說老許是導演呢。
想的東西都和别人不一樣。
光是拍個照,就能引申出來那麽多東西,最關鍵的是還能給搭接上。
别的不提,就光看老許現在寫的東西,這部《太陽黑子》先别管劇情如何,劇本的内核一定錯不了。
是看完可以讓人深思的那種電影。
在加上老許一直信奉就是“電影以故事性出發”,想來這片子的故事性肯定是沒問題的。
如果這個内核老許能拍出來,那這片子……一定是質量非常非常高的好片子。
光看他想表達的東西,就已經足夠吸引人了。
更何況……老許自己也不喜歡門檻特别高的東西,這片子一定不會是那種曲高和寡的模樣。
簡簡單單一張照片,就能搞出來這種幺蛾子……
也是夠誇張的。
不過……
老許爲什麽卡殼了呢?
三人正在琢磨……
可許鑫忽然似乎想通了什麽,用筆迅速的在《太陽黑子》四個字上面劃了幾下,然後另起一行,寫下了四個字:
《烈日灼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