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場,楊蜜要先在人群中走到仆人老姜面前,對話,然後直接推開門進到候車室裏來。
楊蜜還不知道王佳衛怎麽拍,所以她隻是默默的站在通道入口,等待着導演的交代。
這一等就是十分鍾。
王佳衛隻是看着這條通道在發呆,但始終不說話。
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直到通道裏的人都開始東張西望在那琢磨怎麽還不開始的時候,王佳衛似乎終于拿定了主意,直接走了過來:
“蜜蜜,我要你像一把開山刀。”
“……”
“……”
“……”
聽到他的話,周圍的龍套們滿腦子疑惑。
什麽玩意?
可楊蜜卻已經習慣了導演的這種“說人話”的方式,點點頭就算答應了。
連回應都沒有。
王佳衛也不介意,見她答應後,便揮了揮手:
“準備。”
很快,大家重新站好。
而攝影機也來到了她的身後。
“哈~”
楊蜜再一次搓了搓手。
這會兒,她的手指都開始微微泛紅。
冰涼一片。
再次給了手指一些溫度後,她輕咳了一聲。
在幾次的深呼吸之中,原本就很平靜的表情下,眼神變得愈發木讷。
說木讷其實也不太對。
應該說平靜才對。
人的眼睛,應該是有神的。
看人、看物,在别人的目光或者攝影機中,可以被觀察者直接感受到那種聚焦的目光才對。
但此時此刻的楊蜜沒有。
她的目光就很木讷。
不散。
但……怎麽說呢。就像是近視眼不戴眼鏡,正常情況下想看清東西,一定要眯眼。但她沒有眯,所以視線之中是一片模糊的感覺。
因爲看不清,所以眼神裏不存在什麽聚焦。
看遠、看近、看你、看他都是别樣的一種平靜。
在維持住這個眼神的平靜後,她便維持着那種挺直腰杆的狀态不動了。
王佳衛明明要求她是一把開山刀。
可此時此刻……她并不像刀,反倒像是一株在風雪之中的紅梅。
任周圍環境如何,與我無關。
又因爲這會兒沒有攝影機在她前面,所以能看到她那種平靜的人,隻有她面前的龍套,以及一會兒和她對戲的,在這部戲裏飾演仆人老姜的尚鐵隆。
看到楊蜜那眼神,尚鐵隆就知道這閨女已經進入情緒了。
于是,他按照飼養員的吩咐,給自己肩膀上的小猴喂了一把零食後,默默的同樣退到了人群後面。
很快,場記跑了過來準備打闆。
随着“啪”的一聲,在闆子落下的第二秒,楊蜜邁出了第一步。
依舊是趙本山口中那“女生男相”的步伐,隻是這次的頻率要更快。
夾雜着風雪而來。
人群就如同雪花一般自行分散。
在攝影機中,步伐快速的宮二,面對這些宮家的門人,就像是一把很鋒利的刀,直接把人群分割成了泾渭分明的兩塊。
大小姐回來,所有人都要貼緊走廊牆壁,不要擋了大小姐的路。
而光影的營造之下,一身黑呢子大衣的楊蜜與其他跟班在那光影之間行進的感覺,就像是一團團漆黑的影子,一下子那股氛圍就從監視器的畫面中傳遞了出來。
罕見的,王佳衛點點頭。
他也很滿意這種效果。
于是,一路行進,等楊蜜腳下越過了那綠色的十字膠布時,她直接停下來後,王佳衛一反常态的沒有去讓她重走一遍,而是安排下一場戲。
劇組趕緊去架攝影機。
該老姜和宮二的對手戲了。
而在劇組架設攝影機時,楊蜜就站在自己的位置繼續一動不動。
很快,屬于宮二和老姜的攝影機架設完畢,拍攝繼續。
在場記打闆後,尚鐵隆一步,就橫在了走廊中間。
昏黃的光把他的五官照的清晰無比。
他一雙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對面的來人:
“姑娘,大夥,都等着您拿主意呢。”
這位……怎麽說呢。
尚鐵隆其實是導演,導的戲還拿過飛天獎。
其父是《奇襲白虎團》樣闆戲的導演之一,也算是導演世家。但奈何……别人導演是用腦子,他是用命。
94年,春晚小品《狗娃鬧春》期間,他發過一次輕微腦溢血。
97年,正改編一部電視劇劇本打算指導時,第二次輕微腦溢血。
修養了幾年後,2001年《水浒少年》拍攝結束,進入到後期制作期間,再一次輕微腦溢血……
這下,他徹底告别了導演生涯。
轉行做演員了。
還别說,演技也同樣不差。
在《一代宗師》裏,把老姜這個人物那種忠心護住的氣質演繹的極爲傳神。
而他說完這句話,王佳衛,以及他身後觀察這場戲的人不約而同的把視角放到了二号監視器上面。
原本藏在老姜身後的二号攝影機緩緩升高,鏡頭越過老姜的肩膀,聚焦到了楊蜜的臉上。
他們也終于看到了楊蜜的正臉。
第一感覺,楊蜜的視線很散。
但随着攝影機完全從老姜的肩膀處擡起來,拍着楊蜜的畫面中再無遮擋後,她那很散的視線第一次有了聚焦。
她看了老姜一眼,然後:
“嗯。”
“……”
尚鐵隆一愣。
王佳衛也一愣。
尚鐵隆心說……你倒是說詞兒啊。
這裏你還有一句“大老遠從關内趕來,要的恐怕不是我的主意”。
你咋不說呢。
可偏偏楊蜜就是不說。
在應了一聲後,見尚鐵隆不動,直接繞開他,帶着人風風火火的朝着裏面繼續走去。
然後在越過攝影機後停了下來。
“咔。”
王佳衛本能的叫停了這段戲,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手裏的字條和台詞本,說道:
“蜜蜜,你少說了一段話。”
可楊蜜聽到這話後,卻微微搖頭:
“導演,我覺得這裏不需要說話。”
王佳衛一愣。
“殺父之仇根本不用說話。況且,當時那個年代,東北是日本人的天下,馬三投靠了日本人,宮二多說,便有可能給其他人帶來麻煩。這時候她還不知道那幾個和她爹拜過把子的人投靠了日本人,所以還在爲長輩着想。這是晚輩的禮數……所以我覺得這裏不需要說話。”
“……”
在王佳衛的皺眉中,楊蜜扭頭又對尚鐵隆說道:
“尚老師,一會兒你說完這句話後,我會看你一眼。凝視,然後你覺得差不多了後,就往旁邊一讓。我繼續往前走……導演,先這麽來一遍,行不行?”
“……”
尚鐵隆沒吭聲,而是看向了王佳衛。
王佳衛在琢磨了一下後,點點頭:
“那按照你說的來一次。還有,你的氣質要更鋒利一些!”
“那要在進屋之後。”
楊蜜微微搖頭:
“我會看着調整的。”
“那好,這條重來一次,機位調整一下……”
随着王佳衛的話,劇組再一次忙碌了起來。
……
“姑娘,大夥都等着您拿主意呢。”
聽到這話,宮二耷拉下來的眼皮終于擡了起來。
沒說話。
隻是看了老姜一眼。
老姜的身子有了一個肉眼可見的頓挫,然後直接往後一退,一步閃到了一邊。
然後楊蜜沒動。
王佳衛剛才重新調整了一下機位。
老姜退到一邊的同時,連帶着二号攝影機也飛快離場。
而跟在楊蜜後面的一号攝影機則快速後退,退了五六步的距離後,重新架在了架子上,變成了固定機位。
“準備,3,2,1,走。”
随着王佳衛的話,楊蜜這才重新邁動着步伐朝前走去。
“姑娘!”
老姜再一次喊住了她:
“老爺子留話。”
宮二沒回頭。
直到聽老姜說道:
“不問恩仇。”
“唰!”
宮二瞬間轉身。
而當她轉身那一刹那,收耳,凝眉,細狹的眼皮讓原本略顯散漫的目光陡然變得淩厲起來,不見半分狐媚。
因爲有了之前她那種目光的鋪墊。
這次的轉身,加上那淩厲的動作與眼神,猶如一把利刃瞬間出鞘!
在那扭頭斜視的刹那,無形的刀,直接架到了老姜的脖子上!
而興許是她這眼神太過于淩厲,原本已經喂了零嘴兒,訓練有素的小猴在老姜的肩膀上陡然發出了一聲尖叫:
“吱!!”
迅速的跳下了他的肩膀,飛快朝着飼養員的方向跑去。
“……”
尚鐵隆一愣。
可看着楊蜜那眼神,硬着頭皮把台詞說了下去:
“老爺子不讓報仇。”
“……”
但宮二卻依舊沒回應。
隻是默默轉身,朝着候車室的方向走去。
昏黃的光影伴随着她的步伐行進,因爲燈罩的緣故,讓她整個人的背影顯得忽明忽暗。
利刃歸鞘,一種“孤獨”的感覺瞬間出來了。
而走到了候車室門口,楊蜜停下腳步。
表演完成。
“……”
“……”
“……”
沒人說話。
大家此時的心情都有些古怪。
作爲旁觀者,他們都看得出來……這一幕,随着那小猴子的離開……一下子被賦予了不一樣的意義。
楊蜜那一個眼神……看的他們頭皮發麻!
刀!
鋒利無比的刀!
真真正正的刀!
這女人的眼神……怎麽能兇狠成這般模樣?
不,不能說兇狠,應該是淩厲才對。
她那一回頭……速度其實并不算快,但也絕對不慢。
應該說是分毫不差,節奏剛剛好。
感覺就像是……天朝的拔刀術。
或者說居合斬。
就是那妙到毫厘之間的節骨眼……唰的一下,一把刀就已經架到了你的脖子上。
甚至都還來不及恐懼。
所有感官就迅速被那一絲冰冷給取代,凍住了一切思考的念頭。
“……啧。”
徐浩鋒砸吧了一下嘴。
無聲無息間,長出了一口氣。
心頭嘀咕了一句:
“我們,都死過一次了啊。”
這時,一直在旁邊看的金仕傑、王钰兩位都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該輪到他們了。
可王佳衛卻沒喊“停”,反倒看着監視器在發呆。
而等金仕傑和王钰都來到了候車室,劇務也搭建完了導演要的機位後,卻遲遲不見王佳衛有什麽動靜。
這時,徐浩鋒看了大家一眼,走到了王佳衛身邊:
“導演?”
“……”
王佳衛這才在那一回眸中回過神來。
可他沒回應徐浩鋒,而是第一時間把目光落在了候車室頂上的燈光處。
看了看,又把剛才楊蜜走路的那段戲回放了一遍。
一遍,不過瘾。
再來一遍。
然後……再來!
一直回放了五六遍,他忽然拿起了對講機:
“阿珍,來一下。”
劇組的副導演侯珍快步走了過來:
“導演。”
“把走廊裏的燈多加幾盞,都要帶燈罩那種。這條戲要重新來。燈打下來的光圈要狹窄一些,這種……”
他指着畫面裏楊蜜行進之間的光影:
“光影流轉的次數要多一些,我要一種逆流而上的感覺。你記一下,除了蜜蜜回頭那段戲之外,這整個一段,我都不要,全部重拍!順着她的感覺走!”
“呃……好的。”
聽到他的話,侯珍也好,其他人也罷,都沒有任何意外。
一方面是習慣了一條戲拍個三五遍到五六天的重複節奏。
另一方面……
确實。
那一把刀……高于這場戲。
或者說……現在這布景,不配襯托那一把刀。
原來……眼神真的能殺人啊……
衆人心頭感慨萬千。
而王佳衛吩咐完,接着說道:
“準備下一場。”
說完,他又看向了神色平靜的楊蜜:
“蜜蜜,還不夠!我要看到更淩厲的感覺!”
“……”
楊蜜不聞不應。
絕世孤立。
……
這一條戲呢,說的是宮二進入候車室裏,和五爺、七爺這兩位聊馬三的事情該怎麽處理。
這倆老人雖然乍一看是主持公道,可實際上都已經被日本人收買了。
處處都在朝息事甯人的話上講。
而宮二拒絕的戲份。
此刻,候車室内。
倆沒台詞的老人分坐兩頭。
這段戲裏,來的人不僅僅是五爺、七爺,還有其他宮寶森的拜把子兄弟。
隻不過話事人是五爺和七爺而已。
但因爲對話關系,所以王钰和金仕傑的位置都在兩側。
倆沒台詞的老人中間的位置空着。
那是給“宮二”留着的。
在倆人坐好位置後,楊蜜那邊的戲也準備開始。
首先拍的就是她入場的鏡頭。
在這一塊,王佳衛并沒有特别交代什麽。
可在場記打闆之後,按照導演的吩咐,倆龍套各自打開了半扇門。
光影流轉之下,站在門口的楊蜜随着兩扇門的打開,忽然盈盈一禮。
用的是女兒家的觐見長輩時的清宮萬福禮。
然後才邁步走進了門。
而進門之後,她看了一眼留給自己的位置,一步一步直接坐到了最中間。
但楊蜜落座時的動作卻讓衆人一愣。
雖然這會兒沒開拍,但她那範兒拿捏的十足不提,就單說這落座前的準備工作,卻并不是正常民國女兒家的禮儀。
她穿的是呢子風衣,并非長衫。
但落座時,卻先用了一個撩下擺的動作,然後轉身,手往風衣的後裙擺一抖,落座之後,雙腿并不合攏,而是用一種類似大馬金刀一般的坐姿,坐了下來。
給大家一種……并不是一個女孩落座,而像是宮寶森在世一樣,威風凜凜!
一下子,在一屋子老人面前,她的氣勢就起來了。
沒有半分落了下乘。
反倒有種奇怪的尊貴感。
把宮家的地位給突顯的淋漓盡緻。
之前的萬福,是宮家晚輩女子的禮數。
而現在,她以男人的姿态落座,則是撐起宮家的脊梁!
而把這一切收入眼底的王佳衛在看到後,想都不想就喊了“咔”。
哪怕沒在拍攝……
然後……
“菲利普,把這段拍下來!蜜蜜,你重新來一遍!”
王佳衛也沒想到她竟然把把這個過度的動作都考慮到了戲裏,趕緊亡羊補牢。
隻能說……她準備的太充分了。
作爲宮二的間接“締造者”,如果說在廣東時期的楊蜜,隻是跟随着王佳衛的思路再走的話……
那麽回到東北,她做的就是“自己”的宮二。
在廣東,宮若梅隻是宮寶森的女兒。
強龍不壓地頭蛇。
可回了東北,宮家的規矩,就是武林的規矩。
一年的準備,對于劇本的吃透、角色人物的反複揣摩,讓她從一開始,就已經成爲了整個劇組的主導。
王佳衛考慮到的東西,她同樣考慮到了。
王佳衛沒考慮到的東西,她也考慮到了。
這也就導緻,這一場戲,王佳衛的話語權還顯得不如她的模樣。
或者說……
她已經露出了演員的表演淩駕于導演認知的“戲霸”特質。
至少,在宮二這一塊,是如此。
劇本裏的宮二,都是根據我的筆記本裏的宮二改出來的。
沒有人比她更懂宮二!
……
此刻,候車室内。
身爲女子卻男坐的宮二靜默無言。
明明是父親亡故,屍骨未寒。
可面對這一屋子長輩,她安靜的如同磐石,風雨不侵。
整個候車室内的氛圍更是安靜的可怕。
似是被她的氣勢所壓,無人喧嘩。
而在衆人的圍觀之中,攝影機内的金仕傑左右看了一眼,見都沒開口的意思,便主動說道:
“依着我也該殺了他。”
他的一句話,開啓了這段戲的走向。
“這仇太大了。”
老戲骨的台詞穩定的韻味自然流露,搭配那股言不由衷的表情娓娓道來。
這是一号攝影機的畫面。
二号攝影機。
楊蜜飾演的宮二神色無悲無喜,猶如菩薩低眉。
“欺師滅祖,還有比這更大的仇恨麽?”
“……”
“可話說回來。”
當金仕傑的這句話開口刹那,那如同菩薩低眉一般的女子眼眸開阖,看向了他。
而金仕傑的目光也恰到好處的眨動了一下。
語氣悄然弱了一分。
“打你爹那一輩開始,八卦和形意合成了一門。你師兄,在形意上下了大功夫。你的六十四手,也是老哥哥手把手教出來的。”
“……”
似乎聽出來了他話裏的含義,宮二的眼皮再次耷拉了下來。
眼神重新變得木讷了起來。
“你倆各承了你父親的一手絕活。你倆齊全了,你們這門才算齊全……”
他話說到這,飾演七爺的王钰開口:
“再說,這件事要是由你出頭,不管誰死誰傷,傳出去都是個笑話。你們宮家門裏,徒弟殺了師父,師妹殺了師兄。這不是一窩不仁不義的畜生麽?”
話,說的重。
很标準的“抛開事實不談”的論調。
可偏偏,宮二的神色無悲無喜。
仿佛事不關己一般。
而比起金仕傑的五爺那說話含蓄,王钰飾演的七爺就像是背景裏虛化的那面随風搖擺的日本國旗一樣,處處透露着對馬三的回護。
總的概括就是一句話,動之以情,曉之以理。
“二姑娘,我們說的話可都是爲了你好。”
最後的出結論:
“你不能不領情,趕緊嫁了吧。你爹也不讓報仇……”
而接下來,按照台詞本上的内容,宮二應該說出這樣一番話:
“我爹的話,是心疼我。想讓我有好日子過。可他的仇不報,我的日子好不了。
諸位的話我都聽明白了,您老幾位,當年可都是和我爹磕過頭喝過酒,折過鞋底子的交情。
我爹死了,本該由你們去找馬三論理的。可你們反過了頭,拿了他的話卻來我這說三道四。
虧你們受蔭宮家多年。
我知道,馬三仗着日本人,他說話硬氣。可我宮家不是沒有人!他今天來還是不來!”
這是宮二情緒的爆發點。
然後呢,随着她的話說完,王钰飾演的七爺哈哈一笑:
“哈哈,來不來有什麽關系麽?你來了,他走了,不就好了嗎?得饒人處且饒人啊,二姑娘。許多事情不在人事,而在天意。”
然後宮二回答:
“或許,我就是天意。”
然後,宮二起身離開。
這是原本的戲。
但在這裏,随着王钰的台詞說完,楊蜜卻沒有按時說出這樣一段台詞。
不需要。
一等智慧在止語。
有時候說多了,反倒顯得有些牽強。
殺父之仇不共戴天,在這廢話吧啦吧啦,是沒法表達出宮二的決心的。
與其這樣,不如不言不語。
用沉默表達一切。
二号機位下,她的側臉先是平靜。
随後伴随着眨眼的瞬間,那一如之前的淩厲眼神再次出現。
然後,她省略了所有對話,那淩厲的眼神同樣一閃即逝。
她,在忍耐。
或者說,通過那股強行壓下眼神的表演,表達出了“克制”。
她克制的,直接問道:
“馬三今天來,還是不來。”
聲音無比平靜。
這下輪到王钰愣了。
不過……
老戲骨。
一輩子什麽戲沒見過?
看到這姑娘的情緒,他就知道,這戲雖然改了,但台詞沒變。
于是……
“哈哈哈哈~”
七爺面露嘲笑:
“來不來,又有什麽關系呢?他來了,你走了,不就好了嗎?”
宮二的太陽穴以肉眼可見的慢動作,随着他的嘲笑而鼓脹了起來。
嘴唇周圍的肌肉開始抽搐。
可七爺仍不自知,繼續說道:
“得饒人處且饒人呀,二姑娘。許多事,不在人事,而在天意。”
“……”
當七爺指天喊出“天意”的瞬間。
宮二臉上的肌肉全部停止了律動。
圍觀的衆人心頭立刻出現了一個念頭:
“那把刀,要再次出鞘了嗎?”
可這個念頭剛起,卻見宮二的臉上又一次變得無比平靜。
“……?”
衆人一愣。
這……怎麽忽然又平靜下來了?
正琢磨的時候,就聽見了宮二的一句話:
“天意?”
一聲反問。
接着,抿嘴,擡眼。
看向了王钰的方向。
語氣無比平淡,但那裏面的執着味道卻如同山海!
“我,即是天意。”
用最平靜的語氣,說出最狂妄的話之後,她緩緩起身。
親自掌鏡二号機的攝影導演菲利普·勒素憑借優秀的職業水準,下意識的調整了焦距,給了楊蜜的全身特寫。
隻見,在說完這句話後的宮二緩慢起身後,環顧四周,緩緩舉起了雙手。
左手,握拳。
右手,爲掌。
右手壓在了左手之上,施抱拳之禮。
古禮抱拳:左掌掩右拳相抱,表示“勇不滋亂”,“武不犯禁”。又釋:左掌爲文,右拳爲武,文武兼學,虛心、渴望求知,恭候師友、前輩指教。
是爲左手壓右手。
四方禮敬。
而宮二此刻的右手壓左手,便隻有一個意思。
報喪。
喪者何人?
不言、不語。
不言而語。
然後,邁步徑直朝着候車室的門口走去。
固定在候車室門口的四号攝影機内。
楊蜜一路走進畫框,龍行虎步,大步流星。
反應過來的龍套們快步跟随。
到達門口時……
“嘭!”
雙掌拍擊門框!
聲威如雷!
雙門應聲外開,如同兩發炮彈一般的沉悶風聲讓人一度以爲這門闆要倒飛出去。
接着,她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
“……”
“……”
全場,鴉雀無聲,群響畢絕。
CUT。
今天就一更了,手指頭爆炸,貼了一天的膏藥,難受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