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導,那片子我就拿走了?您還有什麽要交代的麽?”
“沒,先粗剪出來吧。粗剪完了我在看。”
“好。”
“陸導辛苦了……各位也都辛苦了,期待咱們下次的合作,各位再見。”
“許導辛苦了。”
“感謝許導……”
酒足飯飽,門口寒暄别過。
對于許鑫來講,這短短幾天的接觸,并不足以讓他對大家産生什麽特别深厚的感情。
甚至說句有些沒良心的話,劇組裏面至少一半的人名他都沒記住。
而且這次的團隊其實也不是特别頂尖的那種。
他就算有心提攜,矮個子裏也實在拔不出一個将軍。
相互道别,坐上了車,他揮了揮手關上了車門。
可剛關門,就聽見張嬌說道:
“許哥,有狗仔。”
“……啊?”
許鑫一愣。
接着好像還沒過瘾,又加大了音量:
“啊?????”
狗仔?
他和這詞兒……真不熟。
或者說陌生也不爲過。
平常生活裏,兩口子去逛街或者吃飯之類的時候,基本也不避諱人。
想拍就拍呗,隻要别過分,禮貌些,不管是粉絲也好還是路人也罷,拍個照片根本不算啥。
而拍戲拍電影……他就弄了兩部電影。
第一部《秘密》他是路人甲,第二部直接在西影廠的攝影棚裏搞的。
狗仔就更絕緣了。
或者說的更過分一些……
有狗仔怎麽了?那不也都是拍楊蜜的麽?
這……今天來拍自己?
他眨了眨眼,抻着頭四處在看:
“哪呢?哪呢?”
“那不。”
張嬌一指距離飯店門口大概有七八個車位的方向。
“就蹲在車位旁邊……”
“唔……”
許鑫是真找了好一會兒,才在一輛黑色本田後面,看到了一個……好像在蹲着的人影。
下意識的一句話就冒了出來:
“這不開閃光燈能拍出來啥?”
“……”
這下輪到張嬌無語了。
“真開閃光燈,您還能學顧常衛啊?”
“哈哈,跟他勾肩搭背啊?”
許鑫一樂,擺擺手:
“開車吧,慢點開,一會兒到他旁邊,丢兩盒煙下去。”
“好。”
張嬌點點頭,從沃爾沃的中控儲物箱裏拿出來了半條中華,拆了兩盒後單手攥着,一點點的把車開到了本田這後,落下了窗戶。
甩出了兩盒煙。
那狗仔也一愣,但這會兒見窗戶都落下來了,就拼了命的對着車裏面猛拍。
閃光燈噼裏啪啦的。
許鑫也不介意。
張嬌呢,扔了煙下去,一邊升窗一邊加速,直接就走了。
一直等到沃爾沃走遠,那哥們這才低頭看了一眼底下被丢出來的玩意。
兩盒軟中華。
“啧……挺講究啊。”
他頗有些意外的咕哝了一句。
撿起了煙,朝褲子上抹了一把上面的雪水,裝到了兜裏開始檢查剛才拍的照片。
一開始還沒看清來接許鑫的女人是誰。
以爲自己挖到了什麽新聞。
可這次拍清楚了後,不免一陣陣失望。
這不是楊蜜那挺漂亮的助理麽?
這照片算是沒啥價值了。
不過……兩盒中華還一百五呢。
也值了。
想到這,他忍不住搖了搖頭:
“早知道拍劉一菲了。”
……
一路無話,回到了家裏的時候,他罕見的看到老丈人正坐在沙發上,面前放着一個小矮凳,凳子上一疊花生米、一盤木須雞蛋在那自斟自飲。
看到女婿回來,還滿面紅光的邀請他一起。
許鑫一問咋回事才知道……老丈人今天買彩票中了三百塊。
錢無所謂。
關鍵是借着個好彩頭想自己喝一杯。
反正他在飯店也沒喝多少,索性就拿了個杯子來陪。
一邊倒酒,一邊把剛才的事情一說……
“啥?有狗仔拍你啦?”
楊蜜反倒是有些意外:
“我老公終于熬出頭,成名啦!!!”
“這話說的……”
許鑫翻了個白眼,夾了一粒花生米後咕哝着說道:
“不過我也挺意外的……嬌嬌把煙丢出去的時候,他對着我倆就是一頓猛拍……”
“不礙事。”
楊蜜聳聳肩:
“誰不知道嬌嬌是我助理?翻不出什麽花花新聞來。”
說着,她忽然又有些無語:
“現在的狗仔确實越來越多了。而且偷拍技術也越來越先進了……反正别惹到我身上,惹到我身上,我就找勇哥!”
“咳咳咳咳咳……甚?”
聽到“勇哥”這個詞,許鑫頓時一陣劇烈的咳嗽。
瞪大了眼睛看着妻子:
“你說的勇哥……是哪個勇哥?”
“就是你表哥呀。”
“……”
許鑫的臉色頓時開始抽搐了起來。
“老漢連這個人都告訴你了?……他要幹啥啊?”
“……誰啊?”
見女婿這反應,楊大林反倒有些好奇了。
“呃……”
考慮到老丈人的工作性質,他索性就旁敲側擊着說給楊蜜聽:
“撈偏門的,在燕京開了個追債公司。”
“……”
楊大林的眉頭瞬間皺了起來。
當了一輩子民警,三教九流他都不知道見過多少,對于這種人向來是沒什麽好印象的。
不過許鑫也沒讓他誤會太深,解釋道:
“他的路子跟别人有些不一樣。他是……咋說呢,當年在我們那邊就屬于歪腦筋動的特别多的那種人。來這邊後給人要債,一不鬧而不威脅的,手底下養了幾個艾滋患者,随身帶着病例的那種。找到讨債人那,就往人家面前一站,病例給你一拿,讓你看清他有艾滋後就開始又咳嗽又吐痰的……你說誰不怕?”
“……”
楊大林嘴角一抽……
扭頭惡狠狠的瞪了姑娘一眼後,才對許鑫說道:
“他是你表哥?”
“遠到不能再遠的那種。反正我向來是敬而遠之的……”
得到了許鑫的解釋後,楊大林想都不想,就對女兒說道:
“離這種人遠點,知道嗎!”
“知道啦~嘻嘻,我也是開玩笑的。”
顯然,楊蜜也不是不知道輕重的人。
而許鑫話也說保守了。
這位勇哥的家屬于在神木縣裏面,也是窮山惡水的小村子。
土地底下啥資源都沒有。
窮的底兒掉。
家裏窮才走出來撈偏門。
出來的時候靠狠,站住了腳跟。現在出入也是勞斯萊斯開頭,身後小弟無數那種。
發家史……說不上黑,但灰的也夠滲人的。
最關鍵的是隻認錢,啥也不認。
要說真能讓他服的人,老漢可以算是爲數不多的那幾個隻要開口說話,不管是勸還是訓,都會以一副晚輩姿态聆聽的那種人之一了。
沒辦法,當年要不是老漢,他可能也不會落得什麽好下場。
屬于救命的恩情。
神木縣太小,能混出來的,混不出來的……好多人好多事都已經組成了一個密密麻麻各種顔色不同的團體。
哪怕相隔再遠也分不開的。
這也是爲什麽在确定以後家裏的産業是三水管,自己隻管拿錢後,老漢會把一些關系或者是往來對象跟他分割的那麽清楚的基本原因。
有些事情,最好的方式就是停留在上一輩人那。
許鑫又不管事。
知道太多反倒不好。
從這一點來看,他這個老二……還真屬于在蜜罐子裏長大的。
一點都錯不了。
……
幾百塊的彩票錢,換來的是爺倆的一瓶茅台喝的通透。
借着酒勁,或許一輩子見過的高山不如老漢多,可卻在三教九流魚龍混雜之地練就一副鐵打的處事經驗,開始被楊大林旁敲側擊的說給女婿和女兒聽。
如果說許大強的東西,是那從底層出發一路向上攀登的逆襲頂峰。
那麽老嶽父這個光榮的人民警察口中說的事情,就是許多人一輩子或許聽過,卻怎麽也想象不到的左右逢源。
好多案子,好多人性,以及茫茫多的世态炎涼……
都在這半斤酒的海侃之中了。
更何況,他是這片四九城裏土生土長的警察。
從參加工作開始到退休這些年,一樣又一樣的案子不管是親手操辦的,還是從同事那聽說的,在許鑫這邊演繹的完全是另一種人生。
不算波瀾壯闊。
但你越品,就能品出來更加貼近人性殘酷的一面。
他挺喜歡聽老丈人講那些案子,鬧劇,糾紛裏那一幕幕不同人發生的不同事迹的。
如果可以,多聽聽,以後搞不好能拍個電視劇或者電影,感覺應該會很出彩。
隻是細細思來……
覺得這尺度可能還是大了些。
怕不好過審。
隻能說,這是一段好不精彩的另類人生。
于平凡見真知的那種。
最後的最後,這頓因爲三百塊而誕生的“酒局”,以醉意盎然的楊大林一句“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而結束。
聽的許鑫感慨頗多。
看着老丈人那紅亮的面膛,也不知道這一句話裏面,到底有多少沒來得及說,或者忘記的事情如那滾滾長江之水,付于了笑談之中。
最後,到了睡覺的時間。
楊蜜看着老公再次拿起了那本《太陽黑子》,想了想,問道:
“有感觸?”
“嗯。”
許鑫點點頭:
“以前隻是覺得這個故事挺不錯的,但聽完了咱爸講的那些事情,感慨又多了些……打算開始着手改編了。”
“……你明年拍不來吧?”
“不急。先打磨出來一個好劇本……這故事裏的内容層次應該可以更豐富一些。”
“……你要親自來?”
“嗯。”
許鑫點點頭,摸着書皮說道:
“主線大綱交給别人我也不放心。先把立意弄出來,然後在讓别人一點點潤色吧。我睡覺去了~”
“嗯~”
楊蜜點點頭。
……
《交易》的拍攝結束,代表着許鑫今年的工作幾乎可以告一段落了。
剩下的就是張沫那邊的選景,以及一些服化道的設計。
好在設計的都是初稿,隻要選到了合适的款式或者景色之類的就可以。不用說非要套在演員身上來看。
也沒人逼着他趕緊選演員……
于是,趁着這幾天空閑,他就在那反複的拿着劉一菲和井甜的試鏡在那做抉擇。
而選來選去……最後,他還是遵循着内心的指引,把人選徹底定了下來。
拿着這個結果就想去找老頭。
結果打電話才知道……老頭在無錫呢。
而在聽到了他選定了《山楂樹》的人選後,老頭也罕見的沒有任何表示。
隻是用一種……姑且算是消沉的語氣吧,說道:
“行,你做了決定就好。”
聽到這語氣,許鑫就知道不對勁。
不過他也沒多聊,但挂斷了電話後,就給張沫打了過去。
而作爲女兒,她知道的消息顯然多一些。
按照她的說法:
“我爸從看完高倉健的那封信之後,第二天就直接回無錫了。回到家除了陪孩子,就是在書房裏給高倉健寫回信。但信沒發出去,全變成了廢紙。葶姨看不懂日文,但我爸最近心情确實都不是很好。”
電話挂斷,許鑫也沒繼續去安慰老頭。
老頭沒那麽脆弱。
而他的心情不好……其實更多的是一種無力感。
這種無力感不是說一個導演如何如何,而是一個普通人面對的事情。
在這些事情裏,導演水平,能耐,思想之類的都不管用。因爲它是最真實的喜怒哀樂,愛恨别離與取舍。
一邊是相識後親如兄弟的張維平。
一邊是相交莫逆引爲知己的趙本山。
再來個是從偶像追捧變成靈魂知己的高倉健……
以及,最後的最後,是在枕邊默默付出不求回報十餘年的親密愛人。
“張一謀”這個普通人,目前陷入的困境,并不是說下一部電影能否成功翻身,或者說孩子的戶口是否悄悄的辦理下來等等就能解決的。
這事情要複雜得多。
外力也難介入的多。
最起碼許鑫這裏找不到任何介入的點,除了他在給老頭踏踏實實辦孩子上學的事情外。
老頭他……
不想傷害任何人。
這也是他最大的軟肋。
甚至是有些“可笑”的軟肋。
叱咤風雲的國際大導演,在藝術道路上小有波折後,卻像是一根導火索一樣,一下子把他從神壇上拉下來的……不是電影,反倒是這些普通人身邊也會發生的事情。
許鑫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隻能等老漢那邊有眉目之後,再去思考處理方法了。
畢竟,他不是老頭,沒法替他做任何決定。
而時間就在這看似平靜的冬日一天又一天的劃過。
快年底了,一切風平浪靜。
随着聖誕的臨近,街邊的“洋”味兒一下子濃了起來。
巅峰之夜的日期是12月25号。
這些天,《好聲音》的學員們和幾個導師都在如火如荼的進行着節目的編排。
而時間來到了12月23号,也就是平安夜的前一天。
對于許鑫家來講,這是最平凡不過的一天。
但對于燕京的狗仔們,卻是一個不算大也不算小的日子。
無數的狗仔從下午開始,就集中在了燕京著名的柏悅酒店門口,舉着長槍短炮的在蹲守着。
根據可靠消息,今晚,時年45歲的女神張嫚玉要和小自己7歲的法國男友在這裏舉行訂婚宴。
屆時雙方父母都會到場。
雖然沒邀請什麽友人,而且說起規模,也隻是一場五六個人的家宴。
但對于這個平靜的12月份,已經是少有的娛樂圈花邊新聞了。
狗仔們自然不會放過這個賣個好價錢的新聞,紛紛蹲守在一旁,打算拍到已經許久沒出現在公衆視野的張嫚玉,和她那位小男友。
夜幕,一點點降臨。
又一點點的随着時間而流逝。
記者們能耐淺的就隻能在酒店外的車裏瑟瑟發抖。
能耐大的已經來到了酒店大堂之中,耐心等候。
而張嫚玉這頓飯似乎吃的時間不短了。
這眼看着都11點了,怎麽還不下來?
正當狗仔們納悶的時候,忽然,酒店的門外,一輛Q7停到了門口。
幾個穿着迷彩服,帶着黑色帽子、大晚上還帶着墨鏡的男子氣勢洶洶的走進了酒店。
進來後,先找記者。
當看到了一群長槍短炮的記者們後,幾個人互相看了看,其中一人忽然喊道:
“張子怡住幾層?”
他的聲音洪亮,一下子就把所有人的注意力給抓住了。
而柏悅酒店的人自然不可能回答這種客戶隐私問題。
但也被這場面弄的有些懵。
這些人……什麽路數?
接着,那個帶着墨鏡的人也不等别人回答,而是看到記者已經舉起了相機後,帶頭高喊到:
“張子怡!!”
身後幾個人就跟商量好一樣,立刻喊道:
“大傻逼!”
“騙人錢!”
“勾引人家老公!”
“操**!”
污言穢語響徹在整個酒店大堂之中。
然後,幾個人掉頭就走……
留下了一群……包括把這一幕都拍了下來後,還面面相觑的茫然之人。
什……
什麽東西?
這一切發生的太快,總共才不過一分鍾的時間。
從找人,到罵街,再到離開。
幾個把自己捂的嚴嚴實實的人相當的“專業”。
而在人走之後,那些反應快,舉起相機的記者臉上已經露出了興奮的神色。
這……
這新聞……
好像比拍張嫚玉訂婚要大啊!
但這還沒完。
這件事發生的地方是在酒店大堂内部,外面的記者暫時還不知道這件事。
裏面的人也不會說,畢竟這種新聞出來,誰能第一個賣出去,拿的錢才最多。
外面的人進不來,誰管他們死活?
所以,一下子,從幾個人離開後,柏悅酒店這邊的等候區内,電話聲就沒停下來過。
但這種情況并沒持續多久。
大概過了十多分鍾。
就在裏面的人還在打電話賣照片錢,跟人家說明發生了什麽的時候……外面蹲守的一些記者忽然發現……那輛Q7去而複返。
而這次,有兩個人手裏拎着小桶走了下來。
照着柏悅酒店門口,張子怡代言的那鉑金店門頭上的巨大照片用力一潑……
“嘩啦!”
“!!!!”
“我草!”
“??????”
在一群記者的茫然之中,兩桶墨,灑在了微笑的國際巨星大幅海報上。
被燈箱的燈光那麽一照……
暗紅紅的……
如同血一般。
别人咳嗽都是感覺肺要咳出來了。
我不一樣。
我特麽感覺我大腸都要從嘴裏出來了……
不到六千字,寫了整整一天……
腦仁快炸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