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外面看去,便可以看到一塊小小的烏雲,正浮在糧倉上空,這烏雲猶如一個蓄滿了水的水囊,對着院内敞開了口子,雨水天河倒洩般向下傾倒。
普通人形容雨勢之大,常用傾盆大雨來形容,但這烏雲内傾倒下來的雨水,已經不是傾盆能夠形容的了,這簡直就是瀑布一般,從高空急速墜落,落在了糧倉院内。
李牧此時已經拉着張世宏躲進了屋檐下,他仰視上空烏雲,看着天空中忽然傾瀉下來的瀑布,面露驚容:“呼風喚雨!這特麽是大神通啊!這老妖這麽厲害?”
他到現在才發現自己看走了眼,本來以爲這秃頭老妖歸重,隻是一個老的快走不動了的老的快死了的妖怪,縱有法力,也不可能高深,畢竟哪裏會有拄拐棍的妖怪?
而且還這般老,走路都氣喘籲籲,似乎随時都會嗝屁着涼一般,這種精神狀态,便是連普通老人都不如,更何況他還是一個妖怪。
妖怪老到這般地步,已經是氣血衰退,不久人世之兆。
李牧因爲收斂體内精氣神的緣故,如非必要,他不願以術法神通查看對方來頭,一般都是憑感覺行事。
卻沒有想到,這歸重老妖,老雖老,卻不弱,反倒是一名擁有着驚人神通法力的大妖怪!
隻憑李牧一碗茶水做引子,竟然能呼風喚雨,更改天象,這已經屬于大神通了!
雖然他召喚的烏雲有點袖珍,籠罩的面積也隻是限于糧倉大院,與尋常烏雲雷電相比,簡直小的可憐,可這烏雲隻是籠罩糧倉大院,竟然沒有溢出一絲一毫,而狂風也僅限于院内,雨水也隻往院内傾瀉。
這種種細節,足以看出他對這團烏雲的驚人掌控力,能掌控天象到細緻入微的地步,修爲之深厚,術法之精通,可想而知。
張世宏站在李牧身邊,吃驚的嘴巴大張:“李兄,這……這烏雲暴雨,怎麽就集中在咱們這院子裏?是不是這老秃子搞的鬼?”
李牧笑道:“莫急,萬事有周夫子擋着呢,不用擔心。”
張世宏扭頭看向周道全,隻見周道全站在院内棗樹之下,背負雙手,看向老妖歸重,暴雨傾瀉到他頭頂時,被一股無形的力量阻隔,在其頭上空,沿着一個無形的氣罩,向四面八方流淌開來。
莫說衣服不曾被雨水打濕,周道全方圓三尺之地,就連腳下土地都是幹的,他整個人猶如站在另外一個世界一般,俯視院内老妖歸重,神情無悲無喜。
非但周道全沒有被雨水淋濕衣服,便是院内端着茶碗,拄着拐杖的歸重,渾身衣服也沒有被雨水打濕,天空中的雨水在經過他頭頂時,全都斜斜的灌入到他面前的小洞中。
這個小洞内,便是歸重抛下的一粒麥種。
在暴雨之中,歸重向周道全微微施禮:“大人,獻醜了!”
周道全微微颔首:“請吧!”
歸重不再多說,将手中拐杖舉起,指着地面輕輕喝道:“漫天水花,隻爲莊稼,快快發芽,抽穗開花!”
在他輕喝聲中,原本的地洞内忽然生出一抹綠芽,随後這綠芽飽吸了水分,緩緩舒展身軀,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急速變大。
眼見着它形如韭菜,向上生長,初始隻有一點綠意,片刻後便有一尺多高,再過一會兒,已經有一人高下,通體碧綠,中通外直,如同一株小樹,但形象卻是小麥植株的形态。
“一粒小麥種子,竟然被種成了小麥樹?”
李牧看的不住贊歎:“竟然能更改物種基因形态,這老妖到底施展的是什麽法門?”
他小時候就在農村成長,一直快到大學時,爺爺才從陶城要回了以前的宅院,資助父親開設了醫館。
李牧在農村生活時,沒少幹過農活,對于種植莊稼,自然熟悉的很,小麥更是不知見過多少遍,有時候小麥倒伏了,收割還得拿着鐮刀,人工收割,所以對于小麥這種最常見的莊稼的樣子,絕不會搞錯。
隻見這小麥越長越大,漸漸的成爲一株大樹一般,高有三丈,葉子耷拉下來,壓在了屋頂上。
整顆小麥,籠罩了整個糧倉大院。
此時天上雨水已經停歇,烏雲慢慢消散,地面的雨水全都向小麥樹下彙集,片刻之後,宅院地面便幹爽起來,再無一絲水汽。
看着幹幹爽爽的地面,就好像剛才的大雨就是一場幻覺。
但院内這一株小麥形狀的大樹,籠罩了整個庭院的上空,就矗立在自己面前,卻絲毫做不得假。
張世宏看的目瞪口呆:“李兄,這……小麥如何長得這般粗大?”
李牧雙目之中火光一閃,功聚雙目之下,已經将這大樹看的分明,笑道:“不過是幻術而已,吓了老子一大跳!”
他這雙眼睛在修煉之時,被純陽火氣熬煉,已經有了幾分神通,非但能發出純陽火光,更能分辨妖邪,修煉到了極緻,便是傳說中的“雷罰天眼”。
雖然此時隻是初步有點神通,但也足以能夠破開虛妄,洞見真實。
院内這株小麥大樹,在他功聚雙目之下,忽然就改變了形狀,不再是小麥的樣子,而是一根拐杖的模樣,正是剛才這歸重老妖手中的拐杖。
現在這個拐杖插在地上,抽枝發芽,化爲了一株大樹,變成了小麥的形态,并非是真的一粒麥種,就變成了如今這般模樣。
真正發生變化的是歸重的拐杖,而不是種子。
“這老妖的拐杖不錯嘛!”
看清楚這小麥大樹的本體之後,李牧方才松了口氣:“幻術也高明至極!”
雖然呼風喚雨也算得上是大神通了,但是相比能更改生命形态,将小麥變成大樹的手段來,還是有點不夠看。
要知道更改生命形态的神通,那已經是造化神通了,在李牧印象之中,除了神話傳書中的女娲娘娘有這種神通外,再無一個生靈,能有這般大神通。
面前這個歸重老妖若真有造化神通,李牧等人幹脆直接跪下來喊爸爸算了。
“我能看出是幻術,不知道周夫子能不能看出來?”
李牧想到這裏,扭頭看向周道全,隻見周道全依舊面無表情的站在院内,感應到李牧的目光之後,這老夫子對李牧點了點頭,也不說話。
“原來周夫子也看出來這是高明的幻術了。”
李牧心中恍然:“他是當今正統大儒,神通手段,怕絕不是一般人所能測度,這老妖幻術手段雖強,卻瞞不過他!”
又想到剛才周道全隻借給歸重一粒種子,可見他對歸重現在的動作早有預料。
此時院内的歸重又有了動作,他繞着大樹不住轉圈,口中吟唱着奇怪的歌曲,在歌曲聲中,這大樹緩緩停止了生長,開始分叉抽枝,抽穗開花,一株大樹上結滿了麥穗,直挺挺的朝天而立。
片刻後,整個樹幹由綠變黃,蔥綠色的樹幹,變成了枯黃色,麥穗越來越大,越來越多,麥粒獨有的味道隐隐在空中漂浮。
又過了一會兒,歸重爬到樹上,開始搖晃樹枝,整株大樹都急劇晃動起來,随後便有麥粒如雨,從空中嘩嘩落下,頃刻間,鋪滿了地面,齊膝而止。
張世宏瞪大了眼睛,喃喃自語:“若是天下百姓都能這般種糧,何愁忍饑挨餓!”
李牧淡淡道:“天上豈能掉黃金?更不能掉糧食!你看看就得了,難道還真的信?”
張世宏道:“這……這麽多麥子堆在院内,難道還不能信?”
李牧笑了笑:“張兄不要着急,咱們接着看。”
歸重在樹上搖晃了一陣,将麥穗上的麥粒全都搖下之後,這才緩緩爬下樹幹,對衆人拱手道:“諸位老爺,恕我無禮。”
他從懷裏摸出一塊灰撲撲的布,拿在手中輕輕一抖,這塊布竟然變成一個口袋,他又抖了一下,這口袋便大了不少,如是抖了數次,這口袋便已經與正常口袋一般大小。
抖了這麽幾次,歸重便累得不行,額頭汗水不住流淌,喘息了一會兒後,又從懷裏取出一個小小的簸箕,迎風一晃,這簸箕也急速變大。
他将袋子敞開了口子,豎立在當地,彎腰将糧食用簸箕盛了,端着倒進了袋子來。
他這袋子看着也就是尋常袋子大小,可是直到歸重将院内一地麥粒全都裝入袋内後,這袋子依舊是幹癟的樣子。
将這些小麥都收起之後,歸重來到周道全面前,跪地行禮:“周大人,您允許我一粒種子,種植三次,三次後,才顆粒無收。這第一次,我已經用了,後面的兩粒種子,我準備讓我的道友來種,不知可否?”
周道全面無表情:“你在阙月山洞天内,共有幾個道友?修爲幾何?”
歸重道:“雖然不多,但三五個化神道友還是有的。”
周道全淡淡道:“一個洞天世界,有三五個化神期的大高手,倒也不算多,不知可有合體、渡劫期的道友?”
歸重默然不答。
周道全點了點頭:“你不說也罷,看來是伱們洞天世界應該有了變故,才使得你冒險來人間借糧。但如今大殷朝連年天災,百姓生存不易,糧食可以給你一點,糧種卻不能給你。”
他對歸重道:“剩下兩次種糧的機會,隻能你親自種植,不可讓别人替代,且需要提前告知,在我面前,或者……”
周道全伸手一指李牧:“讓牧之做一個見證人也可!”
歸重看向李牧,兩隻小眼中流出幾分惶恐之意,片刻之後,方才對周道全行禮,道:“多謝大人慈悲,阙月山一脈,感激不盡!”
他站起身來,對周道全點了點頭,又看了看李牧,也點了點頭,這才扛着袋子,拄着拐棍,一步三搖的向外面走去。
眼見這歸重緩緩走遠,李牧來到周道全身邊:“大人,這老妖在朝廷大院,行如此幻術,必有圖謀,不能讓他離開!”
周道全擺手道:“無妨!左右不過是借糧罷了,有老夫坐鎮,他有法力,也借不多少去!”
他說到這裏,吩咐張世宏:“世宏,你帶人去糧倉看看,還有多少餘糧?”
張世宏道:“老大人,糧倉内的糧食堆的滿滿的,幾個糧囤都滿了,我今早剛看過,糧食多着呢!”
他雖然如此說,卻還是帶着幾名糧官打開了糧庫大門,入内查看。
“怎麽少了這麽多?”
張世宏剛入糧庫,便發出了一聲驚呼:“一糧囤的麥子都沒啦!有人偷糧啦!”
他慌慌張張的從糧倉内跑了出來:“老大人,牧之,有人偷糧食!偷走了滿滿一囤!”
周道全皺眉道:“吆喝什麽?人家那叫偷麽?那叫做借糧!你們眼睜睜的看着他收麥打包,都沒有阻止,現在又憑什麽說人家偷?”
張世宏一愣,瞬間反應過來,他扭頭看向糧庫門外:“是他!是這個妖怪用妖術偷走了糧食!”
他對身邊幾名衙役喝道:“快!快把他抓回來!”
幾個衙役面面相觑,都有點害怕歸重的手段,抓人他們比誰都兇狠,可要是讓他們去抓妖怪,卻都沒有這個膽子。
張世宏大怒:“怎麽?非要我親自去抓麽?”
幾個衙役見他發火,當即磨磨蹭蹭的向院外走去,隻盼這老妖怪跑得快,讓他們抓不着。
“好啦,不要難爲他們了!”
周道全對張世宏道:“追查這歸重的事情,我已經交給沈護衛來處理,你和牧之現在主要是赈災借糧,其餘的事情,無需過多關注。”
張世宏這才作罷:“學生謹遵大人吩咐。”
周道全對兩人勉力了幾句,離開了院子,返回縣衙。
“這歸重老妖,借糧是假,顯露本領是真!他故意向周道全透露洞天世界的消息,怕是另有所圖!”
周道全走後,種種念頭在李牧腦海一閃而過:“閑來無事,正好查查這歸重的跟腳!”
想到這裏,當即摸出一個小小的飛機模型,向空中輕輕一抛,這飛機倏然破空,化爲一道白光,消失在空中。
下一刻,飛機身子漲大,化爲一個幾米長的無人機,浮在半空,掃視全城,追逐歸重的身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