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沉睡去的魏衛,恍惚間來到了那片血海。
可以明顯的感覺到這裏的變化,他看到原來沒過腳面的血水,如今似乎淹沒到了膝蓋。
空氣裏的濃重血腥味更重,甚至可以看到霧氣一般蒸騰起來的血霧,時不時幻覺成各種奇異怪物的模樣,帶着獨有的兇戾與憤慨,向着未知的世界,仰起了脖子瘋狂的咆哮着。
他可以感覺到,自己在這片血海之中,有了種更明顯的自由感。
以前的他,隻能在恍惚間,淌在這片血海裏,如同迷失的幽靈,漫無目的的行走,但如今,隻要自己想,自己就可以站在海面上,周圍的血海,都如同自己的肢體一樣靈動。
它們甚至可以嘩啦啦的翻騰,将自己送到每一個想去的地方。
第四行刑架,已經變得無比清晰。
上面被吊着的巨人,歪着腦袋,脖子被拉的有些變形的長,神色與五官,也扭曲成了不正常的樣子,隻有那雙似乎有些傾斜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縫,安靜的看着魏衛,或許是角度的問題,無論魏衛正處于哪個位置,這雙眯成了縫的眼睛,都會直勾勾的直盯着他……
魏衛腳下的血花翻湧起來,周圍的血肉彙聚過來,将他托到更高的地方。
他甚至來到了與第四行刑上的吊死巨人持平的地方,近距離看着它的死狀,它的皮膚。
“罪惡懸于黃昏,幽靈遊蕩在午夜的寂靜森林。”
“逝者解讀猩紅的法則,神權系在獻祭者的脖頸……”
“我面向黑暗,背負黎明的到來……”
“……”
巨人的聲音在嚅動,魏衛聽到了龐大而神秘的語言,在引發自己的精神的共鳴,他看到了一幕幕巨大的幻象,好像自己已經曆了一段段疲憊的人生,看到了令人恐懼的巨物降臨。
在成爲猩紅導師之前,他一直無法理解這些行刑架上的巨人跟自己說的話。
領悟晉升猩紅第三階段的儀式,還是通過神靈喪鍾的提醒。
但畢竟已經經曆過了這一回,這次他似乎沒有這麽迷茫。
他甚至都沒有仔細去聽這位被吊起來的巨人試圖跟自己說什麽,隻是感受着伴随他的話語,在這片血海之上湧動起來的神秘語言,内心裏,自然而然,便有一些東西被融合,領悟。
這一切都化作了一種隐秘的暗示,留在他的心底。
“猩紅的力量變強了。”
魏衛心裏默默的想着:“我對血海的掌控力也變強了。”
“最關鍵的是,我對猩紅的理解更深了。”
“……”
他心裏隐隐明白,這應該是自己之前奪取了一部分神靈喪鍾力量的原因。
當時的神靈喪鍾,很明顯是想奪走自己身體裏的猩紅力量,它甚至認爲這是理所應當的,但它還是失敗了,猩紅是自己的,甚至無關掌控力,它們在本質上,就屬于自己……
魏衛甚至可以感覺,這些猩紅與自己的身體意志,融爲了一體。
猩紅就是自己,自己就是猩紅。
他能感受到這裏面的微妙變化,并且完全不覺得有什麽奇怪。
好像事情本來就該是自己個樣子。
但是,仍然還有一些事情,是現在的他搞不明白的……
他在這恍惚的血海之中,眼前的畫面在切換,他看到了一個個虛影,跪倒在血海之上。
他們時而向着自己,做出了祈禱的姿勢,時而竊竊私語,時而虔誠膜拜。
自己可以感覺到,這些看起來變幻不停,而且并不真實的虛影背後,卻有着真實的精神力量,而且這些精神力量,如同不要錢的商品一樣,任由自己觸手可及,并且挑挑撿撿……
這是,信徒?
魏衛心裏默默的想着。
在這些虛影出現在血海之上時,自己可以感受到他們的思想。
他們在祈禱羊角惡魔……
廢鐵城最大的災難已經過去,甚至連廢鐵城治安小隊,都已經提前慶祝過了。
但對于這些普通人來說卻不是。
他們剛剛經曆了一場災難,不知多少人流離失所,不知多少人在等待着救援。
災難過後,總是容易産生絕望的人。
他們總是習慣向某種虛無缥缈的存在祈禱,希望可以得到一些超出現實層面的幫助……
而這些人,正在拜的就是羊角惡魔。
原本在廢鐵城裏,羊角惡魔是作爲街巷怪談被人議論的。
哪怕有很多人經過對各種案件的分析,認爲那個出沒于黑暗中的羊角惡魔,本性是善良的,它其實隻是在拯救那些被惡魔盯上的人,但因爲他的恐怖造型,還是不被人接受。
但在這一次災難中,卻産生了一些堅定且并不動搖的想法。
有很多人,在被疾病困擾着,迷迷糊糊的時候,看到了羊角惡魔的出現。
他們記得羊角惡魔緩慢的行走過街道,所過之處,疾病的困擾與折磨,便就此減輕。
仿佛它帶來了某種拯救世人的清風甘露,連瘟疫都躲着它。
也有人記得,當自己被城外的瘋狂流民逼到了小巷盡頭,恨不得一頭撞死,以避免那些難以想象的可怕後果時,是羊角惡魔及時的出現,多管轉輪槍咆哮着殺死了那些瘋狂的家夥。
所以,已經有一種說法開始在絕望的人之間流傳了。
廢鐵城,是一個被惡魔保護着的城市。
惡魔自然就是羊角惡魔,它會在人們最絕望的時候出現,以最殘忍的手段殺死怪物。
同樣伴随着這些人的祈禱,魏衛看到,血海之中,似乎有什麽東西在蘊釀着。
那是一團凝聚起來的血水,如同一顆卵。
在這血水裏面,有人形物體出現。
它通體漆黑,生長着一張羊的臉,手裏還拿着一柄巨大的血色鐮刀。
隻不過,它的樣子在不停的變化,雖然整體造型确定,但又總是在某些細節不停的修改着,比如身高,時而高到誇張的兩三米,時而變得如同一個常人一般高矮。後背時而出現黑色的翅膀,又時而隻剩肌肉虬結的皮膚。手裏的鐮刀,也時不時化作多管轉輪槍的模樣……
那張羊臉,也時而變成一張真實的,與身體結合成一體的怪物面孔。
時而變成一張扣在臉上的面具……
……
……
“是這些人在造神?”
魏衛心裏想着。
神明,就是希望凝聚出來的化身。
而從虛無之中創造一個神明出來膜拜,也是人類的本能之一。
這些崇拜羊臉惡魔的人,也正在捏造他們心目裏的神明——守護廢鐵城的羊角惡魔。
隻不過,每個人心裏的羊角惡魔都不一樣,也每個人都對羊角惡魔有着不同的理解,所以,他們的捏造開始時,自己血海裏出現的羊角惡魔,造型也就顯得多變而且不确定……
魏衛忽然有些期待,如果有一天他們統一了認識,羊角惡魔會變成什麽樣?
它出現在了自己的血海之中,那是不是代表自己擁有了一個分身?
又或者說,自己可以變身成這個樣子?
當然,魏衛可以感受到,這種能力,似乎也不屬于正常層面的猩紅體系。
就如同之前自己傾聽恐懼的心跳。
自己可以利用猩紅戰鬥,可以用猩紅制造各種武器,可以用猩紅去覆蓋幽靈,甚至直接掌控别人的心髒,都屬于猩紅體系的能力,但是,自己又似乎在同一時間,掌控了另外一種層面的能力,最初的“正義凝視”屬于這個層面,最新的“羊角惡魔”,也屬于這個層面。
它同樣也是猩紅帶來,但卻又不像是普通的能力。
更像是,某種超出了能力範疇的,某種更高級層面的“權力”。
……
……
不論怎麽都好,起碼羊角惡魔成形時,自己不用再花錢買面具了……
“還挺酷的……”
魏衛拍了拍這個還沒成形的羊角惡魔肩膀,表示自己對于它的出現很滿意。
結果一拍就嘩啦一聲垮掉了。
距離塑形成功,還非常的遙遠,這時候,甚至連實體都還沒有。
感慨了一下這個羊角惡魔的脆弱,魏衛又慢慢的,在血海裏遊走了一圈。
但無論找到哪裏,都沒有發現那個黑色騎士的身影。
而他分明還記得,就在之前神靈喪鍾即将強行扯走自己的猩紅力量時,有一道黑色的騎士身影,忽然之間從自己的眼睛裏沖了出來,奮力之下,給了神靈喪鍾猝不及防的一擊。
那道身影讓他感覺很熟悉。
他甚至可以确定,那道黑色身影,應該與自己親手送上了路的老騎士有關。
當時送他上路時,就感覺他好像留了什麽東西給自己。
事後在面對着神靈喪鍾時候出現的一幕,也确實的證實了這一點。
隻是,它是隻留下了這樣一道影子,并且在當時,就被消耗掉了,還是留下了某種烙印?
魏衛一時有些拿不準。
無面人教會裏的安神父,與自己隻有一面之緣的秩序騎士,号稱屠殺過神的神靈喪鍾,自己才隻回到了廢鐵城不過三個月,便已經發生了很多事情,他們似乎都有自己的計劃,都有自己的目的,有的是毫不保留的展現對自己的惡意,有的則在關鍵時候幫助了自己……
但這跟自己又有什麽關系呢?
……
……
很多人陷入了謎團之中時,總會有種不把這所有謎團搞清楚就不罷休的感覺,但魏衛并沒有,他隻是緩緩的漫步在這血海裏,心情逐漸輕松了起來,愉悅的享受着目前的一切。
爲什麽一定要把事情搞的這麽複雜,搞的一團糟呢?
簡單一些不好嗎?
安神父所謂的“屠神武器”、“薔薇預言”巴拉巴拉,并不重要。
秩序騎士對自己莫名其妙的信任與幫助,也不重要。
至于那個被青鳥小姐一拳捶到了流浪教會懷裏去的神靈喪鍾,那就更不重要了。
自己也忙的很,哪顧得上他們呢?
你們想算計就算計吧,想利用就利用吧,就算是想毀滅世界,也跟我沒什麽關系。
這個世界,很多時候就是這麽的一團亂麻,每個人都抱着自己的秘密和欲望,将原本簡單的生活搞得一團亂麻,魏衛很早之前就學會了生活在别人的計算之中,就如同他一開始配合基金會去打造那件從一開始就注定不屬于自己的猩紅系列武器,那些人一直擔心自己保留。
但自己沒有,反而很認真的幫他們完成了那件武器。
因爲魏衛一直都有着很簡單的人生觀。
搞明白别人的秘密,别人的思想,别人的算計,太累,也太麻煩了。
管他呢……
我不想去傾聽這個世界的意志,我要讓這個世界傾聽我的意志!
我也不需要搞明白你們究竟在做些什麽,準備什麽,我隻想讓你們知道,我要做什麽。
生活就是這麽簡單。
------題外話------
我平時在小區遛彎,有時不時揪一片葉子當作飛镖發射出去的習慣,動作很帥,很有高手風範,但我現在改了,再也不揪了,因爲……可能很少有人體驗過揪了一片葉子之後,忽然發現滿手背都是毛辣子的經曆吧……我錯了,我手現在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