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牆之上,鈕文忠望見遠處兵馬大動,不由焦急道:“啊呀,宋軍好生無恥,這是要倚多爲勝了麽!段帥,我等快快點兵,出城相幫則個。”
段五心中一慌,也忘了他不和鈕文忠說話了,惶然道:“慌、慌什麽!奚勝同我說過,他這陣勢裏暗藏了一個什麽……困鵬陣的變勢,可小可大,縱他十萬兵來,隻消進陣,一發能吞下了。”
鈕文忠聽了皺眉道:“哪有這般神奇,這四五千人便是天兵天将,也包不住十萬大軍。”
段五惱道:“你看,我說的話他便是不肯聽懂。”
旁邊那副将小聲道:“大帥,不是困鵬陣,是叫個鲲化爲鵬陣。”
段五大怒道:“叫甚麽名字,打什麽鳥緊?我便喜歡叫困鵬陣,你待如何?奚勝親口說,此陣能以小困大,想那大鵬鳥何其大,百十個人也吃不完它,這般大都能困住,豈不是困鵬陣?”
城上正鬥嘴,城下變故已生,卻是盧俊義引了五千人,直殺到六花陣外,卻不進陣,齊齊放開喉嚨高喊:“這裏殺,這裏殺,宋軍兄弟朝這裏殺!”
孫安、滕氏兄弟、耿恭在陣裏厮殺,周邊大小陣勢左旋右轉,東南西北一概模辨,正在慌亂,忽聞陣外喊聲大起,頓時精神一振,各自領兵往喊聲處殺去。
奚勝在指揮車上見了,呵呵笑道:“想出這般歪招,也算敵将有分急智,不過我這陣子,又豈是如此簡單的?”
當下号旗一搖,滿陣賊兵,頓時齊聲喊叫,又把手中兵刃敲得亂響,頓時将陣外聲音盡數掩蓋。
盧俊眉頭一皺,心想還好兄長别有準備,喝道:“李墩子,且看你的!”
這李墩子本是陳州軍中一個都頭,因作戰勇猛,征讨王慶時先後斬殺季三思、劉以敬二将,被曹操提拔爲副将,統率一營五百人步兵。
李墩子憨憨一笑,将手一揮,跳出十六個強壯軍卒兩兩相對,胳膊相互搭住,随即八個士兵爬至他們身上,腳踩人肩,雙臂互搭,這便是兩層,再往上則是四個人搭第三層、兩個人搭第四層,都是一般踩住袍澤肩膀,相對搭住雙臂。
最後李墩子飕飕幾下,親自爬至頂端,沖蕩第五層,手抱一面宋軍大旗頻頻搖動。
這人梯自下及上加上旗杆,足有四丈餘高,陣中宋軍,頓時看得分明,齊齊歡呼,舍死殺将過來。
奚勝大笑道:“雕蟲小技,也敢班門弄斧!”但見号旗揮動,外六陣賊兵每三人中,便有一人自懷中摸出陣旗,系在長兵上隻顧舞動,但見赤白藍黃皂黑,無數的六色旗子烈烈飛揚,頓時遮蔽了陣内視線。
奚勝得意無比,自語道:“不可任他弄花樣,且給他個苦頭吃!”
手中号旗再搖,那陣勢轉速忽快,蓦然往外一漲,直攪入盧俊義陣中,不待宋軍反應過來,随即猛然一縮,盧俊義平平整整一個方陣,卻似被狗啃了一口,瞬間近一半人馬卷進陣中。
盧俊義也遭卷入陣子,大喝道:“都立住了腳,卡死他的陣勢。”他心想伱這陣子不過轉圈厲害,我便似塊石頭般卡住,豈不是不攻自破?
然而想法雖好,軍士們卻畢竟是血肉之軀,面對對方大小陣勢滾滾卷動,刀槍劍戟轉輪般殺來,宋軍盡力支持了片刻,便徹地随波逐流,跟着陣勢轉動起來。
李墩子等人的人梯,也自然潰散瓦解,好在墩子身手靈便,幾個轱辘爬起身,摸出刀子便殺人。
曹操看他陣法變化,将自己一條條計策破去,暗自驚心,不由歎道:“罷了,果然厲害!如今眼目皆不足憑,我也隻得出這絕戶計了!貫忠!”
一聲大喝,自己先帶了萬餘人,從陣子外面奔過,攔住他回城之路。
城上段五笑得打跌,拍着城磚叫道:“這厮要做什麽?怕我陣子厲害,不放他們回城麽?哈哈哈哈。”
奚勝見了也自大笑:“欺我陣子不會移動麽?且先殺盡陣中人馬,待會大陣轉起,直将汝等碾壓成渣滓也。”
笑聲未落,又望許貫忠領着五千人奔至陣側,兩邊一散,露出裏面千餘匹戰馬,都使布包住了眼睛,兩旁軍卒們掏出火把,就着尾巴點燃。
那些戰馬的尾巴,都預先澆了油,觸火即燃,馬兒們悲聲痛嘶,撒開長腿就奔,尾後都是黑煙烈火,直直撞進六花陣去。
指揮車上,奚勝面色慘變。
他千料萬料,不曾料到有人想出這般手段破陣。
那些馬眼睛被遮,尾巴遭燒,吃痛受驚之下,哪顧你前後左右,亦不怕刀槍劍戟,隻是一味向前狂奔,莫說是個陣子,便是堵大山,也盡力撞上去了。
許貫忠呐喊一聲,帶着五千人,跟着這些火馬殺将進去。
布陣的賊兵們雖都是精心操練成的,也畢竟是爹生娘養的肉身子,望見馬群亡命撞來,如何敢去當它?當下各要躲讓,然而馬群來得又急又快,前後左右又都是人,哪容輕易躲避?因此群馬所過之處,人仰馬翻一片,有那僥幸未死的,許貫忠領軍沖來,立刻便遭殺翻。
隻幾個呼吸間,剛才還仿佛赫赫無敵的六花陣,頓時化作落花流水一場春夢。
有人不由要問,既有這個好計,何不早早使出?
隻因此計便似當年田單的火牛陣,乃是一個絕戶計,一旦使出,再不能控制,譬如那些馬兒,隻能任它或是撞死、或是燒死,又如陣中還有許多宋兵,難道馬群能認得他不撞?
因此這個計實在是兩敗俱傷,逼得實在無法了,方才使用出來。
城上鈕文忠、段五都看呆了,鈕文忠大驚道:“這個宋将,好生狠辣,他自家袍澤須也在陣中。”
段五跌腳叫道:“他那些兵馬,如何比的起我這千錘百煉的一支兵?罷了,罷了,啊呀,老奚……”
卻是眼睜睜望着一群馬撞翻了指揮車,奚勝跌落下來,剛要爬起,背上便挨了一馬蹄,還待掙紮,更多馬蹄争相踏至,可憐堂堂一代陣法大家,就此踏做一團肉泥。
指揮車一翻,賊兵愈發混亂,有的傻傻站在當場四顧茫然,被許貫忠等跟上來砍殺,聰明的扭頭就往城裏跑,曹操領兵攔住,一番殺伐,淮西賊這四千五百精兵,上下不曾走脫一個。
曹操等趕緊看自家傷亡,被卷進陣中前後近六千宋兵,遭陣法殺傷一半,又被火馬陣撞死了千餘,得以生還者,尚不足兩千,尤其讓衆人痛心者,卻是“蕩魂槍”耿恭這個好漢,竟也折在了陣内。
一問殘軍,卻是被賊将謝甯所殺,而謝甯則是躲避奔馬時,撞見了盧俊義,吃盧俊義一槍挑殺。
衆人唏噓之餘,收拾了屍體,回去立了營寨,靜待大軍到來。
這一戰,曹操雖折損不少,西京賊兵損失卻是更多,不僅折了晉賊幾員戰将、若幹兵馬,又損了淮西賊奚勝、謝甯二人,以及四千五百精銳,唬得段五、鈕文忠雙雙膽寒。
尤其段五——奚、謝兩個一死,他手上雖還有兩萬餘人馬,若幹副将、牙将,但能獨當一面的,卻是一個都無,因此惶恐驚怕之餘,不由動了棄軍逃跑的心思。
這真是:昔有火牛破大軍,今得炎馬裂敵群。蕩魂槍在陣前斷,雲裏雁于中道分。
這一章寫了我五個多小時……在紙上化成陣圖,自己攻、自己守,自己跟自己較勁半天,終于想出個破陣之計策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