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樓之上,一衆兄弟都趴在窗前:小酒喝着,大肉吃着,打架看着,議論紛紛,當真說不出的快活。
底下焦挺和蔣門神兩個,你來我往打了二十多合,蔣門神就開始呼哧帶喘了。
老話說,拳不離手、曲不離口。凡是練成的藝業,最忌諱擱下——否則任你多高境界,一旦開始三天打魚兩天曬網,那水平必然緩緩退步,懈怠久了,判若兩人也不離奇。
焦挺一個單身漢,元陽怕是都不曾***氣神始終保持在巅峰狀态,天天早晚兩練從不懈怠,就是這幾日随着曹操趕路,他坐在馬上還琢磨拳架子呢。
蔣門神能三霸泰嶽,自然也有真才實學,但這幾年一則自高自大,二則酒色迷人,三五天能練趟拳腳就算勤謹,仗着身高力大和本身底子,打施恩這号是不費事,遇見焦挺這等狠的,就有點不夠看了。
隻見這大個兒:心跳也見促、呼吸也見粗,手腳也見慢,力氣也見枯——
被焦挺觑見破綻,使個“天丁搬山”的解數,雙臂一崩,震開蔣門神兩條粗胳膊,一步搶入懷裏,咚咚咚咚咚,一套流星快拳,一點沒糟踐,全打在蔣門神胸腹上了。
蔣門神被打得氣血翻騰、連連後退,咬着牙忍着痛,雙臂往裏一抱,想來個“狗熊抱人”,仗着氣力勒殺了他,誰知焦挺就勢回身,先自扯住蔣門神右臂,肩爲支點腰馬合一,“嘿”的一下,就給蔣門神來了個背口袋,九尺多長大漢轟隆扔在地上,地面都顫了顫。
焦挺立在旁邊看了一回,見蔣門神張大了嘴直打挺,一時間掙紮難起,便道:“你服不服?”
蔣門神好容易回過氣,連連道:“服了,蔣忠服了,這快活林的生意,都送于老兄。”
焦挺呵呵笑道:“老爺打伱,打得是你稱霸泰嶽的名頭,誰要奪你鳥生意。”
伸手去拉了蔣門神起身,自己回身就走。
沒走三步,卻聽二樓窗口一疊聲叫道:“焦挺小心!”
曹操等臉色大變,眼睜睜看着那蔣門神面露兇光,從腰中摸出條一尺多長的護身槌,就要往焦挺頭頂砸去。
焦挺把眼一看,隻見武松、時遷、劉唐、阮小五、阮小七幾個,踏上窗子都往外跳。
他手腳快,心思卻慢,不由奇道:“哎呀,他們也要下來打這厮麽?”卻不知蔣門神已高舉鐵槌,正待砸落。
武松等人反應雖快,畢竟不會飛,哪裏來得及救人?
眼看焦挺就要喪生于此,說時遲、那時快,忽然一道身影橫空掠起,淩空拽個飛腳,踢中蔣門神後腦。
蔣門神“哎呀”一聲叫,噗地便倒,那短槌也脫手飛出,不偏不倚,從焦挺肩膀上掠過,掉在身前。
焦挺一回頭,卻見蔣門神、施恩兩個都在地上打滾,一時有些發懵。
阮小七飛步走來,口中罵罵咧咧,一腳踢中蔣門神小腹,頓時彎成隻大蝦,武松快步上去扶起施恩,滿口稱謝:“兄弟,多虧你也,不然我這憨兄弟不死也要重傷。”
“哎呀!這厮是要害我!”焦挺這才明白過來,是這蔣門神要傷他,卻被施恩一個飛腳放翻,施恩自己則是飛腳起的太高,也跌了個發昏章之十一。
一時間怒不可遏,彎腰撿起短槌在手,回身去往下一蹲,嘣嘣嘣三下,敲得蔣門神顱骨碎裂,七竅流血,眼看難活了。
他也不管滿手的血,把那槌兒一扔,走到施恩身前,推金山倒玉柱拜倒,甕聲甕氣道:“多謝恩公救我性命,剛才打你兩拳,是我不該,這便還了恩公。”說罷砰砰兩拳,打得自己臉頰高高腫起。
施恩給他吓一跳,好家夥,打人不留情,揍自己也舍得下力啊,連忙搖手:“不妨事,不妨事,不打不相識。”
武松看這年輕人,雖然武藝不濟,卻是很夠義氣,越看越是歡喜,拍拍他道:“好一個不打不相識,我等都知道你是‘金眼彪’施恩了,你還不認識我們,你救下的這個兄弟是‘沒面目’焦挺,我是‘活典韋’武松!”
施恩吓一跳,甚麽焦挺,倒沒聽過,這武松兩個字,那真是如雷貫耳,連忙就要下拜:“哎呀,不料是哥哥到此,小弟施恩見過哥哥。”
武松一手給他拎了起來,大笑道:“既論兄弟,何必多禮。來,我爲你引見引見。”
也不必他引見,劉唐等自己就抱拳開口。
“在下‘赤發鬼’劉唐。”
“在下‘立地太歲’阮小二。”
“在下‘短命二郎’阮小五,這是我兄弟‘活閻羅’阮小七!”
阮小七怒道:“我自家沒口麽?罷了,施恩兄弟,這個是我時遷哥哥,人稱‘鼓上蚤’便是。”
時遷翻個白眼,沖着施恩幹笑着點了點頭。
樓上曹操等人也走了下來,紛紛道:
“某乃‘神槍’史文恭。”
“呵呵,小生乃是‘智多星’吳用。”
“兄弟好義氣,小弟周通,人稱‘小霸王’,又叫做‘俏郎君’,隻因……”
“灑家‘花和尚’魯智深。”
“在下‘神行太保’戴宗。”
“在下‘白花蛇’楊春。”
“還有我還有我,我是‘無影箭’宗允兒。”
宗允兒像模像樣學着好漢們抱拳,感覺這種生活簡直刺激死了。
施恩早驚得呆了——梁山這幹大賊,還有花和尚之類,一個個名動天下,沒想到如此平易近人,都笑呵呵跟自己招呼,滿臉親兄熱弟的近乎。
最後人群一分,走來一個矮漢子,個頭雖矮,氣場卻高達八米,微微含笑:“施恩兄弟,多謝你仗義出手,救了我焦挺兄弟,在下陽谷縣武植,你這份恩情,我和兄弟們都牢記在心。”
“武植?啊呀,武、武孟德!”施恩猛地回過神,硬拖着武松的怪力往下拜去:“小可久欲拜會大哥,隻恨不得一見,誰料天公佑我,竟在本地相逢!”
蔣門神本來奄奄一息,耳中聽見一個個名号報出,先是越聽越驚——強龍欺負地頭蛇啊!早說啊,你們倒是早說啊,你們爲什麽不早說?早說的話我怎麽可能會動手?就算動手也不會暗算啊!卻是平白送施恩一場大人情,結納這幹驚天動地的好漢。
一時間越想越氣,兩眼一翻,幹脆死了。
“哎呀!”酒店裏,那個相貌姣好的年輕少婦跌跌撞撞跑出,站在道上大哭:“你這厮日日耀武揚威,如今吃人打死,卻叫我如何有活路?”
曹操看她哭得風情萬種,于心不忍:“你是這厮妻子?”
少婦垂淚搖頭道:“我是這厮買來的妾。”
施恩插口道:“武大哥,我知道,這女娘本姓秦,乃是孟州西瓦子裏唱說諸般宮調的頂老,兩三年前這蔣門神初來時,她正當紅,蔣門神仗着張團練的勢,強買了她娶做妾室,頭幾月倒還寵愛,後來便讓她當垆賣酒、看顧生意,自己隻顧嫖賭快活,快活林裏有人心的,誰不說她一朵花兒插在牛糞上。”
曹操聽了笑道:“人家私事,你倒清楚。罷了,秦娘子,既然這厮對你也不好,何故這般哭泣?”
少婦泣道:“非是哭他,實是哭自家命苦,此人雖對我不好,但有他在,總無人敢來相欺,如今死了,我還不知是何下場。”
施恩聽了歎道:“唉,卻是苦命。秦娘子,當年你初登台時,我也常常去聽你唱曲;這幾年我來和蔣忠厮打,幾番打他不過,你也曾爲我求情,這般算一算,大家也算舊識。罷了,這家酒店本是蔣忠強奪了我的,我如今要随武大哥去闖蕩江湖,便送給你吧。”
曹操聽了奇道:“做什麽你便要随我去?”
施恩連忙下拜道:“武大哥容禀,小弟一生,隻愛結交豪傑,爲何要占這快活林?也是爲了有個地面,掙些家私,好接納南北英雄。如今有幸見了武大哥尊面,我想世間英雄,又有誰勝得過你?再者,死了蔣忠,總是官司是非,因此小弟決意随大哥而去,乞請收留則個。”
曹操将眉一皺,武松連忙說情道:“大哥,這位兄弟救了焦挺,于我等總算有恩,再者,我見了他卻是十分投緣,他既然想出去開開眼界,我等便帶上他吧,如果日後不願跟随,任他自回便是。”
武松開了口,曹操自然不好推卻,點點頭道:“我等此去少華山,是爲救人,免不得和官府作對,你自家想好了。”
施恩大喜,滿口道:“當今世道,都是貪官們敗壞,若我老子不是個官時,我早上山落草多時了。我現在便想好了,刀山火海,也要追随大哥。”
那秦娘子本來止了哭聲,這時卻又哭起來道:“你若要走,我必然守這店子不住。”
施恩一想也是,發愁道:“這卻如何是好?”
曹操把眼看看這娘子,再看看施恩,點頭道:“這般說來,我倒有個兩全計策,這娘子生得花容月貌,施恩兄弟也是俊俏不凡,他挨打時你肯求情,她落魄時你又擔心,豈不是郎情妾意?再者,施恩兄弟,這蔣門神是你的仇家,仇家既然死了,生前恩仇便消,照顧仇家妻女,正是大丈夫應有之責!”
施恩和秦娘子對視一眼,臉兒都是一紅,施恩抱拳道:“大哥有命,小弟豈敢不從?”
一衆人嘻嘻哈哈,叫兩個酒保埋了蔣忠,大家都回樓上喝酒。
焦挺走在最後,抓着頭百思不解:蔣忠不是我打死的麽?娘們兒怎麽歸了恩公?
當日整歇一晚,次日一早,施恩按照曹操意思,寫封家書,令人帶給他父親施管營,讓他辭了官,帶家人去青州實現再就業。
随後本地找幾個有實力的富商,馬馬虎虎兌掉了酒店,衆人便快馬離了快活林,一輛馬車裝了秦娘子和兌店的錢财,也不進孟州,徑直往華州而去。
當日過了黃河,又急行了五六日,便到華州境内。
因要同官兵爲敵,曹操讓宗允兒帶着秦娘子,去華州找個上等的客棧居住,待大事辦完再來相接。又令時遷、戴宗、阮小二、施恩四個,混入華州,一方面暗地關照二女,一方面打探九紋龍的情況。
有分教:大樹坡前火焰高,快活林裏門神凋。恩仇蕩盡孟州道,馬踏華山龍入濤。
兩個三千,暫時木了。
明天救史大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