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逵正待下毒手,忽聞有人高叫:“刀下留情!”
循聲望去,卻是朱富騎着匹大馬,飛一般跑來。
及至近前,滾鞍下馬,直挺挺跪下,流淚道:“小弟在家中聽得厮殺聲傳來,趕來一看,鐵牛哥哥正要下手。這李雲乃是小弟師父,日常極是關愛小弟,他在縣中也一向與人爲善,是有口皆碑的好人,小弟冒昧懇求,哥哥們饒我師父一遭。”
李雲睜開眼,怒道:“朱富,你竟和梁山泊賊人有牽連?”
朱富苦笑道:“師父,不敢相瞞,我嫡親的兄長朱貴,便是梁山泊的頭領。”
李雲厲聲道:“你哥哥作爲與你何幹?伱本是個勤勉持家的人,何苦要和這些強人牽扯?這個黑旋風李逵,你可知道他在江州殺了蔡太師的親子?又在彭城害了蔡太師的門生?如何敢同他稱兄道弟?”
曹操聽李雲一席話,句句都爲徒弟着想,渾不以自己性命爲意,倒是生出些好感。
上前斜睨着他,冷聲道:“那你可知蔡京勾結**,蒙蔽皇帝,任用私黨,搞得民不聊生?你又可知他兒子蔡得章在江州欺淩百姓,縱子行兇,染了多少血債?江州百姓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至于那朱勳,更是血債累累,罪惡滔天,在江南天怒民怨,這才來北方避禍,自他到任彭城,刮的地陷三尺,百姓連燒柴都成難事,這等大奸大惡不死,還要有多少人家破人亡?”
他這番話說得堂皇正大,李雲聞言不由張口結舌,良久方道:“國家……國家總有法度……”
“國家法度若有用,這世間也沒我等好漢了。”栾廷玉哂道。
李雲無話應對,低頭歎氣:“罷了,技不如人,隻求速死。”
朱富大驚道:“師父,你受官家多大恩德,值得如此?”将身體攔在李雲之前,拜曹操道:“求哥哥千萬饒我師父一命,他這般好人,不該早死。”
曹操溫言道:“既是兄弟,何至于此?快起來。”先拉起了朱富,又對李雲道:“我也不怕你冥頑不靈,我等行事對錯與否,久後自知。朱兄弟既然開口求情,豈能折了他的顔面?青眼虎,你且去吧。”
李雲驚愕地看向曹操:“當真肯放我走?”
曹操失笑道:“你又不是美人,我騙你有何益?”
李雲爬起身,向衆人唱個大喏:“既然如此,活命之德,我李雲銘記于心,日後自有報答。”
朱富拉住他道:“師父,本縣知縣,是個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後的小人,你這番沒拿住人,又折了許多人手,以他性情,豈能容你?”
李雲呆了呆,歎道:“随他去,我自無愧于心便好。”說罷掙開朱富的人,也不拾他樸刀,就這般赤着手,一瘸一拐往縣城去了。
朱富歎道:“我師父爲人厚道,本事不凡,本想拉他一起去給哥哥效力。”
曹操拍了拍他道:“兄弟,你的心思,我如何不知?隻是強扭的瓜不甜,若是強逼着他,縱使去了,心中也不快樂,卻又何必?我等兄弟們在一處圖謀大事,最緊要便是同心同德四字。”
朱富聽了欽佩道:“人家都求麾下能人越多越好,哥哥卻考慮這般細緻,可見胸襟。也不枉兄弟們傾心跟随。”
說話間,李逵去背了老母,朱富忙上前問好請安,又見栾廷玉抱了一對小虎,不由大驚,細問來由,得知三人夜戰二虎,不免大爲驚歎。
待回到朱富家,早收拾起兩輛馬車,一輛裝了朱富老小,一輛裝了家什器物,幾個沒家沒業的夥家甘心跟随,其餘帶不走的家私,盡數分給了親友故舊。
朱富辦事很有一套,相别僅一天,諸般事宜都辦的僅僅有條,不僅自家中打理妥當,更買了幾匹好馬,讓衆人趕路時替換。
李逵服侍老娘坐上了車,拜托朱富渾家照料,衆人都各自上馬,沿着小路向西而行,曉行夜宿,先後穿過沂蒙山、蓮花山、雲蒙山,走到第五日上,已進入東平府地界。
遠遠望着熟悉的城池,想起數個月沒見的兄弟,曹操心中湧起一股溫情,對朱富道:“今日進城歇宿。日日露宿,我們受得了,老人孩子也受不了。”孩子是指朱富的子女。
他們一路上也經過了兩個縣城,卻都是繞城而過,至多讓朱富帶人入城買些補給。
朱富擔心的看了一眼李逵。
曹操和栾廷玉倒是無礙,黑旋風李逵的懸賞貼遍了每座大小城池。
曹操一笑:“鐵牛,尋把短刀來,磨的快些,便少受苦。”
李逵一臉懵圈的找出了朱富心愛的菜刀,溪水邊找塊卵石,磨得飛快,遞給曹操。
“臉來。”
“哥哥不要!”
“與我按住了這厮!”
“啊!”
一陣殺豬般打鬧後,李逵淚汪汪的,摸着自己光潔的大臉蛋子,仿佛第一次遭遇剃毛的小狗,低着頭不肯理人。
曹操用樹葉擦去卡在刀刃上的胡子,轉手遞給了朱富,朱富心疼地打量着仿佛被鋼矬矬過一般的刀刃,欲哭無淚。
“這不是很富态麽?讓朱富找件他的綢衫給你,再戴一頂子瞻帽,蔡九複生,也認不出你是黑旋風。”曹操笑嘻嘻道,很滿意自己小弟的新造型。
果然,當沒了胡子的李逵頭戴子瞻帽,身披福字綢衫,坐着高頭大馬進城時,守門的兵丁看也沒多看他一眼。
找了間客棧安頓下來,囑咐朱富的夥家們照顧好老小,曹操梳洗一番,帶着栾廷玉、李逵、朱富,一起去兵馬司衙門,給了門子一個兩錢銀的門包,讓他去通報副将武松:“哥哥武植來尋。”
沒多時,一串急促步伐響起,武松雄健的身形飛一般來到門口,往下一跪,一把便摟住了曹操:“哥哥,想煞兄弟也!此前連連去信,都道哥哥外出未歸,怎得寫封書信來也好。”
曹操也緊緊抱了抱武松,這才道:“二郎不要婆媽,這趟正是特地來見你。起來起來,爲兄替你引見幾位好漢,這一位乃是‘鐵棒’栾廷玉,使得好槍棒!随着爲兄,出了不少大力。這位是‘笑面虎’朱富,乃是開酒店做買賣的好手,也學過些拳腳在身。至于這個——”
他叫武松彎下腰,附在耳邊道:“乃是‘黑旋風’李逵。”
“啊?是他!”饒是武松虎膽,亦不由吃了一驚,圓睜怪眼,上下打量李逵,驚道:“哥哥如何同這等人一處厮混?”
李逵聽了大怒,嚷道:“我敬你是我大哥的親兄弟,也聽人誇你是條好漢,誰知這等看不起人?你不就是打了個虎麽,誰還不曾打過虎似的!我鐵牛前幾天,也曾赤手空拳活活掐死一頭大虎,你道我弱似你麽?”
武松聽了一愣:“你也打死過虎?赤手空拳?”
李逵道:“兩位哥哥親眼所見,你問他們!”
見武松看來,曹操微笑,栾廷玉牙疼似地抽口氣,點了點頭。
武松也是個性子傲的,景陽岡徒手打虎,乃是他平生快事,聞聽李逵也赤手空拳打了個虎,心中不由起了比較之念,看李逵仰着大臉盤子,等着雙銅鈴眼看着自己,武松隻覺拳頭發癢,笑道:“你弱不弱似我,嘴巴哪能講出高低?還得在拳頭上說話。”
李逵一聽,火氣更大,對曹操道:“哥哥,這可是你家二哥先找上鐵牛的。”
曹操搖搖頭,望着武松道:“可有僻靜些所在?讓你二人先見個高低,然後同去喝酒。“
武松喜道:“哥哥懂我,兵馬司衙門裏有的是所在。黑大漢,給我來!”
有分教:誰還不曾打過虎?開口便把二郎堵。未試邊個拳頭強,豈知何人皮肉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