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安高呼邀戰,高六左右一看,發現了不少熟臉——
都是此前在林子裏,親耳聽見他放話,說若騎馬提槍,必戳孫安一堆窟窿的……
人不要臉天下無敵,可惜遼将高六無福,未曾得聞這等至理名言。
看着士卒們期待的眼神,高六把心一橫:心若在,夢就在,這厮或者就不擅馬戰呢?
畢竟此刻潰勢已成,若不吓住這夥追兵,自己有馬倒還無妨,身邊這些步卒多半難活。
這一刻,趙雲、文鴦的勇名,不斷回蕩于高六腦海。
一撥馬頭,高六橫槍暴喝:“呔!大遼統軍都監高六在此,避我者活,當我者死!”
高六陡然發威,追兵腳步果然一滞。
孫安卻不曾停,四個馬蹄兒翻盞撒钹,一陣風似卷将來,雙劍展如鷹翼,高喝道:“劍底幽魂,也敢浪言!”
高六見他聲勢,曉得唬不住了,一咬牙催馬上前,擰槍就刺。
孫安将腰一扭,左手鐵劍蕩起,把他槍頭磕開,不待高六撤槍,就借這一磕之力,那八圍虎腰,渾似彈簧擰成的一般,呼地轉了回來,右手那劍劈頭就砍。
這時恰好二馬交錯,這一劍,蓄力在先,又借馬勢,當真是重若泰山、快如雷霆!
高六剛要舉槍去架,驚覺劍鋒臨頭,慘叫半聲,戛然而止。
卻是連頭盔含腦袋,捎上頸子外帶胸脯,都遭孫安劈開,來了個一劍到胃!
孫安順勢一振手臂,呼的甩出高六屍體——
方才還是好好一個人,生生劈成了一個“丫”字,飛在半空鮮血四濺,又把遼兵砸翻一片。
要知這些遼兵心中,天下至兇,莫過女真,然而此刻才知,有人竟比女真還兇!
本來一場大火,已燒掉了九成九的膽氣,此刻再撞上這兇神,不曾當場屎尿齊流,這些皮室軍也堪稱訓練有素。
齊齊駭叫,扭頭就逃。
俗話說将乃兵之膽,新募的幽州八軍雖不堪惡戰,此刻目睹孫安這飛馬斬将之威,也自血熱,此時便是一群耗子,也要生出咬貓的膽!
隻見這夥兵,眼也亮了,手也不抖了,腿腳也快了,追着遼國精銳,狂呼亂砍,直殺個不亦樂乎。
這時營地另一邊,轉出一彪馬軍,領頭大将,正是秦明、黃信。
秦明親眼看見孫安怒斬高六,也自震驚——
方才高六攻來時,正是他出營迎戰,同高六戰了十餘回合。
雖是老曹有令在先,叫他和徐甯詐敗,未曾施展全力,卻也曉得高六絕非庸手。
再看向孫安,眼神中不由多了幾分敬意。
秦明殺出不久,花榮又領飛騎殺出,豹騎、飛騎近三千人,配合默契,殺得遼兵們住腳不得,一口氣奔回了昌平縣。
昌平縣的守軍盡數随去厮殺,此刻十死八九,便連縣令都折在亂軍中。
城中無人做主,那些官吏見兵馬敗回,早慌作一團,大夥兒各奔前程,自然無人理會城門。
皮室軍一心逃命,哪裏管它縣城存亡,徑直穿城而過,待自西門奔出,不見了追兵,曉得對方必然忙着收取昌平,這才長出一口氣,覺得保住了性命。
左企弓、曹勇義計點兵馬,不由淚垂——
出發時五千精銳,此刻隻餘兩千六七百人,其中還有百餘個昌平殘軍,又折了大将高六。
左企弓長歎道:“這西風軍也不知什麽來頭,我瞧他那些馬軍,極是精銳,什麽賊寇能練出這等兵來?偏偏卻不放出厮殺,隻以那些孬兵應戰,以緻吾等輕敵中計,真是卑鄙無恥!”
卻不知老曹手頭隻有這數千精兵,輕易豈肯同人硬碰?
曹勇義見同僚氣短,開口安慰他道:“區區昌平,丢便丢了,我等回去緊守關隘,他縱有萬般詭計,又安能破俺雄關?”
左企弓點頭道:“此話也是正理。”
話雖這般說,但想到堂堂大遼,這些年江河日下,遭女真人暴打不說,現在竟是人見人欺,南下的大軍也不知戰況如何,都不由灰心喪氣。
兩個垂頭喪氣,領了敗兵回關,走了十餘裏地,天色漸漸亮起,眼見關城在望,忽然聽得一陣梆子響,兩邊山林中,數百标槍飛出。
這東西可不比弓箭,這幹皮室軍猝不及防,隊形又密,标槍紮來,身上鐵甲如紙糊一般,頃刻間翻倒一片,滿地鮮血橫流,叫慘呼痛之聲不絕于耳。
左、曹兩個大驚,第一反應便是分頭殺入林中接戰,不料他那标槍源源不絕,哪裏能夠抵禦?都慌着叫聲“走”,衆軍呼啦一下大亂,你争我搶逃命。
這裏埋伏的,卻是項充、李衮、鮑旭、曹正,領着那幹蠻牌手蕩陣士,預先繞道在此,守在林中一夜,專程恭候他敗軍回來。
眼見敵軍立潰,四将齊聲大吼,五百蕩陣士手舞蠻牌殺出,又是一陣飛刀,殺得皮室軍鬼哭狼嚎。
四将領軍追殺,直到關下,幽西孛堇望見,連忙令人接應。
諸軍都統虞仲文舞一條狼牙棒,領着留守精兵殺出,項充等見他人多勢衆,這才退下。
幽西孛堇怕他有失,連忙鳴金收兵,見衆軍都湧進關城,這才放心。
正要喝令關門,忽聽于虞仲文驚聲喝道:“咦,你這長胡子是誰,怎地不曾見過你?”
幽西孛堇心中一突,忙轉身去看,隻見一個紅臉大漢,身高八尺五六,胸前美髯飄蕩,手持青龍大刀,氣勢甚是驚人,卻穿着普通遼兵的衣甲,尤其是那衣甲還不大合身,看上去極是别扭。
便聽紅臉漢子冷然道:“汝去地府問判官,自然便知。”
說話間,手中刀光一閃,将虞仲文攔腰斬爲兩截。
這個虞仲文也是硬漢,半截身子一時不死,慘叫道:“敵軍混入關也!”
聲音未落,又一個虬髯大漢高吼道:“‘南離神刀’石寶,專程來殺遼狗!”
手中劈風刀舉起,喀嚓一下,自身後斬殺了曹勇義。
宣贊見動了手,醜目圓睜,扭身就去砍左企弓。
左企弓已然警覺,立刻提槍擋住,正要還擊,郝思文在他身側暴起,一槍紮在了腰子裏,宣贊再複一刀,登時砍死當場。
又有數百“遼軍”,同時發難,揮刀就劈向左右“袍澤”,這些人都穿遼兵衣甲,那些遼兵倉促之間,哪裏辨得出敵我,成片被人砍倒。
幽西孛堇如墜冰窖,手腳都在發抖,腦中電光石火般一閃:是了!這些敵人,必是換了我軍衣甲,早早藏在關外林中,趁我軍潰退時混入其中!
他倒不愧是右丞相,很快發覺,這些大肆殺戮的“遼軍”,袖子上都系着一條紅布。.
正要張口喝破,忽然察覺自己竟發不出聲音,随即便見那紅臉大漢、虬髯大漢飛步從他身前走過,殺向未及關閉的關門,他欲扭頭看顧,一陣強烈的失重感傳來,頃刻陷入黑暗。
關勝順手斬殺幽西孛堇,同石寶二人搶到門前,兩口大刀掄轉,将百十遼兵殺個幹淨。
外面曹正四将早有準備,聽得關中殺伐之聲大起,領兵轉回,一舉沖入關中。
他數人一組列成小陣,近則牌抵槍紮,遠則飛刀脫手,加上五百混迹遼軍中的破陣士,任他皮室軍善戰,至此也要任人宰割。
七千餘遼軍,不多時殺傷過半,餘者再顧不得許多,慌忙打開居庸關西門,狼狽逃命。
關中八個好漢哈哈大笑,關勝滿面喜色道:“千古雄關,一戰而定,跟着武大哥打仗,好生暢快!”
當令人鎖了西面關門,安排防守,又派人去禀告老曹,居庸關已然攻下。
消息傳到,衆兄弟都啧啧稱奇,欽佩老曹妙計,老曹笑道:“雖然用了些許心思,還是多賴伱等兄弟厮殺得力,方得順利奪此雄關也。”衆人盡皆大喜。
這正是:居庸千古勢雄奇,巧計連環泰嶽移。山後九州門戶敞,陣前一戰人心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