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藏在段三娘房中,一番商議,定下計較:便由燕青原路返回,喚大隊人馬來搶昱嶺關,算算時間,正是日出之前、睡意最沉之時,關内衆人就勢放起火來,裏應外合,一舉奪了此關。
燕青身法輕健,當下踏夜而去,段三娘自去尋了些酒肉,讓他三人飽食,以養氣力。
一邊吃喝,呂方一邊皺眉不解道:“怪哉,小弟這般形貌,自忖在兄弟們間也排得上号了,那個方姑娘既然要捉老公,如何放着小弟不加一眼,反提了盧員外去?”
段三娘道:“傻兄弟,你道被她選上是好事麽?實對你說,方臘的女兒方金芝,已是武大哥囊中之物,誰娶了方百花,便再也不得同武大哥做兄弟,而是做了他姑父。”
呂方一聽頓時笑逐顔開:“啊呀,妙哉!員外哥哥這番體貌,豈不正是姑父模樣?百花姑姑好眼光啊。”
牛臯扳了扳指頭,驚訝道:“若是娶了方臘的女兒,我哥哥豈不是已有五個老婆?”
段三娘不以爲然道:“你懂個屁,大丈夫三妻四妾,尋常事也,武大哥将來成就大業,後宮三千佳麗也隻尋常,五個才到哪裏?”
牛臯冷笑道:“這般說來,我韓五哥哥不是大丈夫麽?伱如何聽說他要娶小老婆,便自梁山千裏迢迢殺來?”
段三娘一時語塞,強撐道:“韓五、韓五如何能同武大哥相比?男人都是喜新厭舊的東西,若能似武大哥這般眷顧舊人,自然不同。妹子,你說呢?”
梁紅玉心裏一慌,連忙道:“啊呀,我、我卻不知道武大哥家裏的女子們都是如何相處……隻是姐姐說得對,若是喜新厭舊的,必不是好男子。我将來丈夫,若是這般行事,大刀斬了他狗頭。”
段三娘大喜,拉住梁紅玉笑道:“妹子果然快當!倒合我的脾性。”
牛臯見她兩個有說有笑,暗自摸了摸屁股,自家心裏道:屁股啊屁股,老牛爲你,已是八寶出盡,若真個不能湊效,也是你的劫數。
同一時刻,盧俊義滿面迷醉,打了個過瘾的冷顫,氣喘籲籲躺倒在地上,不住口道:“怪哉,怎地此事忽然變得有趣起來,快後,當真快活,吾便此刻死了,也不枉此生也。”
旁邊方百花強自撐起身子,亦是香汗淋漓,水裏撈出來一般,她原本便生得面如桃花,此刻更是加倍的燦爛,眼中柔情缱绻,輕聲嬌嗔道:“你這厮便隻會胡言亂語,出兵放馬的人,生死也是好挂在嘴上的?以後若再胡說,我便不理你了。”
盧俊義連連點頭:“好,好,我定當長命百歲,好好同你厮守。”
方百花頓時笑道:“這還差不多!快快起來,這般汗身子,如何好睡涼地?若是乏累,且去床上躺着。”
說罷雙臂一叫力,橫抱起玉麒麟,不待他反應過來,已去輕輕安置在自家床榻上:“你不要動,我去燒些熱水,與你洗一遭解乏。”
說罷自家找條帕子,拭了汗漬、血絲,穿上衣裳,邁着八字步揚長出門,不多時擔回兩桶熱水,傾在木桶中。
盧俊義見了,便要下床,方百花快步趕來,依舊打橫把他抱起:“你方才消耗許多力氣,且容妾身伺候便是。”
盧俊義紅了臉道:“我堂堂男子漢,這般被你一個女子抱着,太過不雅。”
方百花滿眼寵溺,微笑道:“這時候你倒曉得不雅了,好了,不要同我混鬧,關上門來的日子,我兩個快活便好,難道還要請旁人來看?”
說着輕輕放他在桶裏,自家也進桶中,細細替他擦洗。
盧俊義動容道:“你這般豪爽女子,不料竟能這般溫柔。”
方百花歎息道:“你我緣分如此,總要讓你曉得,妾身也不是隻能做兄弟的……況且我如今所爲,玷污了聖女名号,大大違背教律,一旦洩露,隻怕教中高手要來追殺,以後風餐露宿,在所難免,趁着此刻尚能閑暇,好好伺候你一番,他日甘苦同嘗,卻不要怪我連累你。”
盧俊義把白花花胸肌一挺,傲然道:“放着盧某在此,何須你來操心?你那勞什子聖女,不做也罷,有人敢來計較,某家這身武藝,難道護不得妻兒?”
方百花聽在耳中,心頭蜜甜,笑了一回,又搖頭道:“妾身曉得你好武藝,隻是我教高手如雲,左使七佛子,右使王尚書,也都有萬夫不擋之勇,汪、陳兩位老教主,更是高深莫測……”
盧俊義見她面上露出愁容,心中憐惜不已,把她摟在懷裏,隻覺豪氣充盈胸中,淡然笑道:“偏你明教厲害,我梁山好漢難道便是紙糊的?”
方百花聽了,忽露出似笑非笑神色,斜睨他一眼:“這會兒又成了梁山好漢,哼,不冒充官軍了麽?”
盧俊義呵呵笑道:“你既把身子都給了我,盧某如何肯瞞你?我哥哥武植算無遺操,早打下鐵桶般江山:梁山上的兄弟且不說,諸州掌兵權的軍将,亦都是自家兄弟,這番之所以南來,卻是我家哥哥明知你等擋不住官軍讨伐,又不忍你教中豪傑枉死,特地前來打救。”
方百花嘩啦一下坐直身子,微微怒道:“原來‘武孟德’竟是這般念頭!欲趁我教危難,收集好手爲他所用?”
她幫着方臘處理事務多年,也是見多識廣、聰明練達的人物,隻是眼界所限,一直不曾揣測出老曹的用心,隻道他是見己方勢大,又愛慕侄女顔色,故此想來落一注做個驸馬,然而盧俊義一開口,她卻即可明白自己等人想得淺了,這個‘武孟德’哪裏是要做驸馬,分明是要來打包了他家财産,用以壯大自身。
盧俊義見她驚怒,也自肅正神情,認真說道:“我哥哥的壯志,非田虎王慶之流可比,你明教衆人,也遠遠不及,他并非要偏安一隅,自诩王霸,而是欲重振漢唐雄風,教天下異族都服王化,使日月所照皆爲漢土!因有這等志氣,故此才不願漢家英豪無謂凋零……”
盧俊義豁達憨厚的臉上,此刻英氣盡顯,盯着方百花道:“你是明教聖女,自然深知你家實力,我哥哥若不插手,莫非你們便能擋住童貫大軍麽?”
方百花被他這般直視,滿腔怒火盡然發不出來,皺眉想了一想,緩緩搖頭:“西軍之善戰,遠超想象,其實擋他不住。”
“照啊!”盧俊義攤開手:“這般說來豈不分明——既然擋不住官兵征伐,那什麽教主、聖女、左右使,還有法王、元帥,豈不都是難逃一死?你等都是身懷絕藝的豪傑,如此損折,于國于民,于我漢家有何意義?我哥哥前來設法營救,保存漢家實力,他日好與異族争鋒,豈不強過你們糊裏糊塗枉死?”
“這個……”方百花眼中不由迷茫起來,人家說得沒錯啊,與其枉死,何不留着有用之身,同異族争鋒,爲漢人争氣?
她卻不知,自家先前所想,都是從明教的角度去看,因此怎麽看都是曹操謀奪自家基業。
而曹操所說的角度,卻是從所有漢人的角度去看,不惟遠遠大于明教,甚至遠遠大于宋國,自然不存在什麽謀奪基業,而是在你本來必死的前提下,爲天下漢人保存一份實力。
眼見方百花陷入沉思,盧俊義不由暗自點頭:這個女人是個真正不讓須眉的,若非常得哥哥教誨,憑我自己,怕是還說她不過,如今三言兩語她便無話可說,卻顯出我“玉麒麟”的本事來。
心中高興,一時勃發,忽然抱起百花道:“這些事情慢慢去想不遲,春宵苦短,何不珍重眼前?”
數個時辰之後,兩個酣戰幾回,疲極而睡,忽然聽得人喊馬嘶,頓時雙雙驚醒,便見窗外火光通明,有人放聲大叫道:“已有一萬宋兵先過關了,汝等急早投降,免汝一死!
方百花驚道:“你們有人馬繞過昱嶺關了?”
盧俊義搖頭道:”我等隻有五千人,哪來一萬人繞關,必然是我兄弟們計策,如今兵心已亂,百花——”
老盧望着方百花,流露出溫柔、真誠的眼神:“獻關投降吧。”
方百花呆呆看他片刻,外面殺伐聲愈發激烈,顯然敵人已攻上了城頭,方百花俏臉上顯出一絲兇狠:“哼,敢搶我的關,待夜裏定叫你曉得厲害!”
恨恨說罷,飛快穿了衣服,拉門而出,高聲喝道:“永樂軍的兄弟,都聽我将令,我方百花已然歸降,爾等都把武器放下,不得與宋軍爲敵……”
有分教:關名昱嶺勢巍巍,多少将軍束手歸。俊義搖頭殺氣滅。百花俯首朝霞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