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曹操這等智能之士都無話可說,方七佛愈發自信,當即令衆人依計而行,大軍陸續開出富陽,沿着江水南下,直奔睦州而去。
睦州下治六縣,州府設于新安縣,千載之後,漢家兒郎集合偉力,改地移天,于群山之中,掘丘成澤,即千島湖也。
至于方臘老巢幫源洞,正在新安縣西北百餘裏,深藏群山之中。
自富陽縣至新安縣,二百四五十裏路程,途經桐廬縣,老曹等馬不停蹄,三日行二百裏,這一日傍晚,正到一座嶺下,老曹擡眼一望,嚯!好一座峻嶺!
但見其氣象巍峨,形勢險峻,形如馬鞍,嶺上建有關隘一座,虎視嶺下道途,當真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絕隘,連忙去問方七佛:“此嶺何名?”
方七佛道:“好教宋兄得知,此山名爲烏龍山,此嶺便叫烏龍嶺,乃是睦州東面門戶,我這裏重重深山,層巒疊嶂,若要出入睦州,除非自越州繞行,渡江至建德縣,否則若走陸路,隻此嶺下這條好路可行。”
說罷搖頭晃腦,念出一首詩來,道是如今著名才子範浚的《過烏龍嶺》,詩雲——
“何年龍脅破鱗皴,應是風雷役鬼神。
曲折鑿開南北路,去來老盡利名人。
秦雲楚樹青天外,禹穴胥山滄海濱。
下視蓑城如掌大,市聲啾唧暗紅塵。”
曹操一面佯做欣賞之态,一面不由暗驚:這等險峻所在,若得大将把守,千軍萬馬也難殺入,我卻如何取事?
直到方七佛念完,老曹故意大笑道:“好詩,道盡此地險要,呵呵,這豈不是天佑貴教?我等隻牢牢守住這裏,童貫匹馬也進不得睦州。”
方七佛得意道:“正是如此!此關目前隻駐了三百兵馬,如今杭州既失,它卻重要起來,待我到了睦州,必要撥上将精兵前來守把,我等便好養精蓄銳,隻待童貫攻打力疲,卻揮大軍同他決戰。”
曹操想起此前心思,暗暗忖道:吾卻是小看了方七佛,他非是不知疲兵之計,隻是有此險關爲倚仗,倒不需再費周章。
随即把話試探道:“險關雖足爲憑,左使亦不可大意也,昔年西蜀劍閣,何其峥嵘?卻被鄧艾襲了陰平小道,以至垂亡。”
方七佛低聲道:“不瞞宋兄,這個烏龍嶺後,的确有條崎岖小路,雖是少有人識,也怕被官兵發覺。不過兄弟卻不是姜維,定當派人仔細守把。”
曹操暗暗記在心中,複又前行,及過嶺來,卻見四個将領,領着數百人馬,滿臉堆笑攔在途中,見了方七佛,遠遠便行禮:“方左使,向日不見,我等好生挂念。”
方七佛擺手笑道:“自家兄弟,弄這些虛辭作甚?你等且來,教你等認幾個驚天動地的好男子。”
那幾個笑嘻嘻上前,方七佛道:“宋兄,這四個乃是聖公麾下四大水軍總管,有名的喚作‘浙江四龍’,這個是都總管‘玉爪龍’成貴,這個是副總管‘錦鱗龍’翟源,再有左副管‘沖波龍’喬正、右副管‘戲珠龍’謝福,若在水中,都有以一擋百的本事。”
那四個齊齊謙遜道:“左使過獎,我兄弟些微本領,不值一提。”
方七佛又将曹操等介紹一番,浙江四龍聽說梁山好漢千裏來援,曆次厮殺皆出大力,也不由爲老曹等義氣所感,說了許多仰慕佩服的言語。
方七佛道:“此刻天色不早,今夜權在他水寨宿一宵,明日趕路不遲。”
四龍笑着道:“我四人來路上迎接,正是此意。”
當下前頭引路,轉過一條小道,來到水寨,曹操四下望去,見這寨子背靠烏龍山,南臨富春江,同烏龍嶺正是犄角之勢,占地亦頗廣大,泊着四五百條戰船,數點房屋,該有五千餘水兵。
浙江四龍安排了衆軍住宿,設宴款待一衆首領,席間攀談,說是昨日司行方等方才經過,說及幾個受傷始末,都不有感慨唏噓。
方七佛同他說了幾句,忽然想到一事:“大太子早幾日亦該從此經過,你等不曾見着麽?”
那四龍面面相觑,俱搖頭道:“不曾見着啊,莫非大太子心急趕路,徑直過去了?”
方七佛眉頭一皺,微微不安,喚個伶俐的親兵,打了燈籠上嶺,把守關偏将喊到水寨裏,問他:“前幾日,天定太子帶了數百騎回返睦州,伱等再在關上可曾看見這股人馬?”
那個偏将連連搖頭:“左使,小将奉命守關,日夜不敢懈怠,莫說數百人,便是數十人,也逃不出我這雙眼,然而這些時日,大股經過的除你們,便是昨日厲帥那一支了。”
方七佛聞言,眉頭越皺越深,手中銀杯,都遭他捏扁了,口中喃喃道:“壞事了,壞事了,不該如此啊……”
曹操心知肚明,他此前矚意樊瑞行事,樊瑞早已找了機會彙報,此刻倒是有些欣賞起辛興宗來——
此人領兵打仗雖無十分的本事,辦這些事卻是十分在行!方天定身邊人雖不多。好歹也有五六百人,又都有坐騎,這幾日無聲無息的,曹操還以爲辛興宗不曾出手,或是不曾追上,此刻看來,他非隻得了手,竟是連一點消息都不曾傳出,真不知此人是如何做到的。
臉上卻也露出苦苦思索神情,搖頭道:“我等在富陽縣守了兩日,不曾有一個官兵叩關,天定身邊,還有厲天祐庇護,想來絕不至有失,或許是一時心急,走岔了路途,也未可知。”
他正裝腔作勢,忽然“玉爪龍”成貴一拍桌子,驚聲道:“說到大太子,我卻想起一事,前幾日我和喬正出去打獵耍子,遇見了金芝公主,帶着二三十女兵匆匆東行,末将好奇,問她去向,公主說有什麽故人來尋她,特地要去相見,你們路上可曾遇到麽?”
曹操正看熱鬧看得暗爽,聞言神色陡變,猛然跳起身,飛起一腳踢翻面前幾案,指着成貴大罵道:“這等大事,見面時你就該說出,怎麽此時才想起?如今大軍盡數回撤,杭州已成官軍天下,金芝一個女子望東去,豈不是羊入虎口!什麽‘玉爪龍’,我看泥鳅也比你機靈些!”
他這一路,口中講的都是義氣,臉上堆的都是慈祥,何嘗這般疾言厲色發作?
方七佛雖然也因公主之事吓了一跳,未及發作,便被老曹吓住,呆呆望着老曹一邊往外走一邊大喝:“史大郎,去召集我們的兄弟,七佛子,軍中馬匹借我幾百,我先去救金芝……還有我天定兄弟,你去睦州布置防務,回頭再見。”
一衆梁山兄弟齊齊起身,随着老曹沖出,李逵臨走時指着成貴鼻子,惡狠狠道:“若是方姑娘有失,才叫你知道我‘黑旋風’的手段!”
不多時,營外人喊馬嘶響成一片,一個偏将沖進屋裏禀告:“左使,石帥,梁山的人把我們的馬兒都搶去了……”
原來老曹手下,隻有弓騎有馬,其餘長槍手、刀盾手都隻有雙腿,如今他急于趕路,自然要搶方七佛的戰馬,好在這些精兵在青州訓練時,騎術都曾練過,雖不能馬上厮殺,趕路倒也夠用。
方七佛看着氣急敗壞的偏将,又茫然又憤怒的浙江四龍,不由奇怪地搓了搓鼻子,百思不得其解:宋江怎麽反應如此激烈?這是我們明教的公主,還是他們梁山的公主?
這也就是李逵先走了,不然定當指着鼻子噴他一臉口水:就你這厮還号稱智将?你們明教的公主卻是我們梁山的主母,這難道很難猜出來麽?
方七佛雖是猜不出,好在還有人知道實情,石寶神情弱弱舉起手:“七佛子,有樁事情,小弟先前不曾同你說起……”
這正是:老曹含笑正吃瓜,不料火燒自己家。天定存亡誰理會?金芝遭際要無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