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七佛被“眉間插花”神箭所驚,匆匆逃去,随他厮殺的數千南軍卻往何處走?被西軍往前一抄,箭射槍紮,殺得十不存一,隻寥寥數百見機快的,得以随着方七佛逃出。
惶然退至第三陣,“閃電手”徐白、“毒蛇牙”張道原、“鬼面枭”米泉三将上前接住,隻見方七佛面色一紅一青,變幻不定,身形抖顫,那柄青龍戟幾乎拿捏不住。
三将連忙扶他坐穩馬背,驚問道:“官兵中竟有人能傷了方左使麽?”
方七佛閉目片刻,調勻了氣,搖頭苦笑道:“我亦肉體凡胎,方才同三名宋将大戰,都是奢遮人物,逼得方某不得不使出聖公所傳秘法,嘿,‘運氣導行、移宮使勁’,壓榨出一身潛力方才抵住彼等,雖然逃出性命,卻不免力短神疲,數日之内,怕難再戰。”
三将聽到“聖公所傳”四字,都不由露出羨慕之色,暗暗想到:莫非竟是本教的護教神功?聖公對七佛子,果然器重無比……
徐白慨然道:“方左使安危,關系我教盛衰,不如你二人護送左使先走,我自抵擋追兵……”
說話之間,殺聲已至,方七佛擺手道:“此刻雖難再厮殺,臨陣指揮總是無礙!西軍弓弩犀利,須叫大夥兒注意防箭。”
那三将聽了,連忙調集盾牌,盡數列在前軍。
方布置妥當,宋軍已至,果然仍是弓弩手先攻,那些弩手列陣前行,邊走邊射,如浪而進,前排直射,後排吊射,打得極有章法。
這邊南軍雖勉強立成盾牆,然而一者數量不足,二者大都是些圓盾,遮了頭顧不得腚,終是抗不住他強弓勁弩,衆軍神情惶遽,步步往後退去。
方七佛見此情形,也隻得歎出一口無奈之氣,領軍往後急撤。
至此,他臨時布下的四道防線,已是潰了三道,隻餘“小養由基”龐萬春和“白鷹”貝應夔(音奎)一道也。
龐萬春乃是南軍第一神箭手,貝應夔亦是擅使弓箭的,再有龐萬春麾下兩個副手,“射犀弩”雷炯、“射象弩”計稷(音濟),亦都蹬得七八百斤重弩。
龐、貝麾下五千餘兵馬,足有八成都是射手,大都是山中獵戶出身,或擅操弓,或精踏弩,被二将特意選拔,聚攏在麾下。
方七佛何以排他在最後?便是因他這裏弩箭厲害!按方七佛本意,前三陣當慢慢挫動官兵銳氣,第四陣萬箭齊發,射斷他追殺之念,便好回城重整旗鼓。
然而厮殺至此,除卻第一陣算是達标,第二陣、第三陣都遭西軍射潰,此時已不敢指望太多,隻願能和他對射一回,稍遏其鋒芒,便已心滿意足。
不過所謂計劃,雖然往往不如變化,可是當真個心灰意冷時,說不定哪個細節,便有什麽值得驚喜的發現——
方七佛趕到龐萬春處時,入目所及,先自一驚:攔在道中列陣的,居然僅有一千餘人!
若非明知龐萬春爲人,方七佛幾乎疑他存心保全實力,作爲五方元帥之一,他的部屬遠比飛将們爲多。
龐萬春看着方七佛驚疑神情,得意一笑,伸手往兩邊黑漆漆松林一指,方七佛眼神一亮,頓時明白:“妙哉!不愧是龐帥!此處地形,正當如此用兵。”
不及多說,西軍銜尾追至,方七佛對徐白三将道:“你等速速領了各自屬下,就在陣後整頓起來,待龐帥占了先機,趁勢大殺一場。”
那邊西軍眼見又有賊軍攔路,又把故技重施,讓弓弩手上前先攻,不料弓弩手方及出陣,對面弓箭已先射來,頓時将西軍弩手射翻數十個。
劉延慶先是一驚,随即看清對方人數似乎不多,頓時冷笑:“我西軍弓弩,天下無雙,區區賊兵東施效颦,豈不是螢火欲同明月争輝?衆軍聽令,與我射垮了他們!”
當下一衆軍校連喊帶罵,整頓陣型還擊,一時間箭來箭往,滿耳俱是勁矢破空之聲,西軍畢竟人多,很快便占了上風,龐萬春微微一笑,引兵便退。
西軍歡呼一聲,加速去追,忽然一聲梆子響,左右松林中飛出無數箭矢。
這時節西軍陣型拉得頗開,又無防備,兩側死傷無數,頓時亂将起來。
方七佛見了大喜,指揮衆兵将便向上沖,龐萬春亦回馬殺來,擡手一箭,射中王淵肩窩,翻筋鬥滾下馬去,幸得王禀救了。
王舜臣喝道:“龐萬春休放冷箭,若要比箭,來尋老夫!”
龐萬春聽出聲音,吃了一驚,連忙跳下馬去,生怕眉間忽然多出一箭。
劉延慶在不遠處,角度恰好窺得真切,見龐萬春彎弓搭箭,縮頭縮腦正在尋找王舜臣所在,大喝道:“龐萬春,你也吃我一箭!”
弓弦一放,“鬼面枭”米泉慘叫落馬。
龐萬春大怒,“冒險”還他一箭,劉延慶将手一擋,射中小臂,一衆親兵大驚,連忙持盾牌死死護住。
這時雷炯、計稷引兵從松林中殺出,二将各使一支蒺藜骨朵,引數百人奮戰在前,後面三四千人将弓弩亂放,徐白、張道元、貝應夔趁勢引軍殺來,兩軍一萬餘人混戰在一處,所打火把泰半落地,視線愈發昏暗,兵士們分不清敵我,隻顧揮刀亂砍。
後面童貫大軍趕來,見這般混亂情形,也不敢冒然殺入,忙叫鳴金,方七佛聽得金聲響起,吐出一口長氣,趁機指揮人馬退下,追趕大部去了。
于方七佛而言,襲營雖未成功,所幸大部人馬都得以安然撤下,回城整兵再戰,不算折了銳氣——
卻不料今夜事故,一浪接着一浪,他這裏好容易追上自家人馬時,已至杭州城下,卻見無數官兵,自城裏直殺将出來,擋着南軍大打出手。
方七佛隻覺眉心突突亂跳,西兵自杭州城裏殺出,豈不是已然奪了城去?
饒他心性剛強,此刻亦不由連天價叫起苦來:“啊呀!杭州之失,皆我冒然出兵之過也,若是天定有甚閃失,我還有何面目去見聖公!”
雄偉的身形猛然一晃,若非龐萬春扶助,幾乎摔下馬背。
龐萬春急忙勸解:“方左使不必憂慮,且不說厲帥的本事,梁山那些兄弟亦在城中,豈有保不住天定的道理?”
方七佛聽罷,精神一振:“不錯!他那夥人都是義氣深重之輩,又能厮殺——不必說了,我料他們定是聚集人馬,死守王府,隻待我等回援!”
他也是有智之人,方才一時情急,此刻回過神來,立刻想到,西軍縱使打入城中,杭州尚有萬餘軍馬,豈無一搏之力?要不就是打出來尋他會師,要不就是死守南安王府,待他回援,這一路走來,既然不曾遇見方天定等人,自然便是在王府苦戰。
終不能放着他主力兵馬在外,就此棄了杭州南逃吧?
當下下令:“爾等衆人,須出死力,無論如何也要殺入城中,同少教主彙合!”
龐萬春曉得方七佛此刻無力厮殺,自己正是責無旁貸,當下喝道:“衆兄弟都随我去殺官兵!”
雷炯、計稷、貝應夔等衆将齊聲呼應,護着龐萬春在中間,拼命往前殺去。
一直沖到城門之外,正見鄜延兵主将黃迪,以一敵二,殺得張儉、元興隻有招架之功,龐萬春雖不識得此人,卻看出他武勇非凡,當下踏着馬镫立起身子,奮力一箭,正中黃迪面門。
張儉、元興大喜,趁機沖鋒,帶人搶了城門,方七佛等立刻揮兵湧入,走不多遠,迎面撞見西軍大将楊惟忠殺來,方七佛不肯戀戰,且戰且走,一直殺到南安王府,但見滿地鮮血積屍,哪有方天定等人身影?
方七佛心中大急,一邊指揮與官兵交戰,一面令人搜索王府中可有活口,過了許久,麾下親兵在後園假山石中找到一個美姬。
帶到面前,方七佛一眼認出乃是杭州一位名妓,兩個月前被方天定收了房,連忙問道:“大太子如今安在?王府中的人都哪裏去了?”
那美姬戰戰兢兢,哭訴道:“大太子帶着姐妹們走啦,妾身不過回屋取些首飾,出門便不見了他們蹤影……”
方七佛哪有心思聽她訴苦,一口打斷:“他們去了何處?”
美姬哭道:“聽說是要往南面殺出,去、去尋聖公……”
龐萬春勃然變色:“往南?這豈不是棄了我等不顧?”
那美姬見他神色狠厲,吓得連連擺手:“是、是梁山那個領頭的,獻的計策……”
龐萬春喝道:“放屁!武……宋兄乃是豪氣幹雲的人物,豈會獻這等計策。”
美姬吓得跪倒道:“不幹我事!實是妾身在窗外,親耳聽見那姓宋的獻計,當時殺聲四起,官兵自東西兩面打入城裏,厲元帥也受了重傷,因此那姓宋的說了三條計策,一條是棄了杭州殺出北門去尋方左使,一條是守在此處以待方左使回援,一條是趁官兵未合圍,奔睦州同聖公彙合……”
這女子記心頗佳,雖然驚慌失色,卻複述得絲毫不錯。
龐萬春面色難看至極,死死盯着那女子道:“大太子選了第三條計策?”
那女子吓得不敢言語,隻是點頭。
方七佛長聲歎道:“不料童貫竟然派人兩面攻城!天定乃是國本,梁山要幫聖公,優先保他性命,本也無錯……呵呵,大丈夫當斷則斷,天定倒也果決。既然如此,我替他攔住童貫,免得他們再遭追擊。”
說罷走了出去,一道道命令發出,布置衆軍利用城中地形,層層抵抗,同官兵死戰。
這時隻聽北面一陣歡呼傳來,隐隐喊得是:“大帥入城了,大帥入城了。”
龐萬春急道:“左使,如今敵衆我寡,又沒了城牆爲屏障,勝機已是全無,不如殺出城去,整頓了兵馬,再同童貫周旋。”
方七佛緩緩搖頭,苦笑道:“若是方才一進城時,便徑自往南殺,倒有殺出去的機會,如今我等在王府耽擱太久,那楊惟忠亦是知兵的,必然已堵住了南面道路,況且我軍殺了半夜,早已力疲,與其突圍時吃他打散,豬羊任憑殺戮,反不如大夥兒齊心合力,就在這裏大戰一場,也算死得其所。”
龐萬春聽出他絕望之意,神情越發憤然,喃喃道:“天定膽魄,原本不大,隻是我不信武兄竟然也棄了我等不顧!”
方七佛心情亦是激蕩,倒不曾聽出他稱呼與前不同,苦笑安慰道:“他要保天定,也是識大體之舉,我等都承他情,伱卻不該怨他……”
話音未落,隻聽南面街道上殺聲蓦然變高,一個熟悉聲音大喝道:“七佛子、龐兄弟可還安好?速速随我殺出城去!”
又有李逵炸雷般的吼聲:“狗官兵都讓開,梁山好漢全夥到此,誰敢攔路,砍做八截!”
方七佛龐萬春對視一眼,都看見了對方難以置信的神色:梁山衆人竟然殺回來了?
急急跑出王府,卻見南面大街上,官兵四散奔逃,數千人滾滾殺到,爲首一将,見了方七佛,滿面狂喜:“七佛叔叔,方傑來接應你也!”
曹操緊随其後,大笑道:“七佛子果然無恙,不枉我等奔波一場——好教你等得知,此前城牆失守,數萬西軍洶湧殺入,隻得保了你家少教主先走,不料南面早有泾原兵馬擋路,正難沖出,多虧方傑、杜微兩位兄弟領兵自他身後殺來,打退了泾原兵,讓你家少教主護着一衆傷員先走,我等特地回來尋你!”
方七佛聞言,心中深爲感動,搖頭道:“你等不該冒險回來,我遭童貫殺敗,此人已率大軍入城,大勢已去……”
曹操打斷道:“且放心,我留了史進、劉唐把守鳳山門,楊惟忠被方傑、唐斌合力殺敗,隻要有一員大将斷後,稍稍阻擋童貫,自可遁去無憂。”
方傑把胸脯一拍道:“‘及時雨’隻顧引我七佛叔先走,方某來爲兄弟們斷後!”
龐萬春道:“恁地時,我亦留下做你幫手,西軍中有個神射手,射法在我之上,我若不在,怕你亦遭他毒手……”
且不說他這裏如何分配斷後、如何撤離,隻說杭州東城外,熙河兵大營中,探馬不斷往來,将戰局進展彙報給主将辛興宗——
他因有傷在身,不曾親自厮殺,隻在營中坐鎮,這時剛有個探馬彙報了情況出去,忽然一隻紙折的燕子,撲啦啦飛入帳中,啪唧落在辛興宗面前案幾上,再無動靜。
辛興宗吃它一吓,險些仰翻過去,及至看清乃是何物,心中不由一動,連忙取在手裏拆開,望見上面幾行血書,頓時露出驚喜神色,細細看了數遍,把案幾一拍,呵呵大笑:“先獻計取杭州,又親自捉方天定,這番南征,幾人功勞能夠及得辛某?來人呀——”
這正是:志士不該輕死去,懦夫豈可任生逃?蒼天縱使長合眼,無奈世間有老曹。
身爲家裏廚藝最好的小弟我,年三十要做團圓飯,晚上估計也來不及寫,幹脆熬夜更一章。
趁機祝諸位哥哥在新的一年裏呀——
常得及時雨,運似入雲龍!
人脈插翅虎,高照智多星!
打牌神算子,事業摸着天!
床上金槍手,把妹沒遮攔!
大展摩雲金翅,考試聖手書生!
總之是萬事如意,阖家安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