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曹臨時定計,大破衛忠,詐取無錫,當夜便宿于無錫城中。
因俘虜的賊兵太多,老曹使吳用領唐斌、山士奇二将,引兵兩千留守,說好待後面童貫大軍到了,派人接手城防,再趕去會和。
他自己則引兵三千,去打蘇州平江府。
無錫、蘇州相距不過數十裏,早出暮至,傍晚時分,已然兵臨城下,就于寒山寺下立了營寨。
三大王方貌未料到官兵進軍如此神速,大爲震驚:“呂師囊有五萬兵,錢振鵬有三千兵,某家陸續派出邢政、衛忠,亦有一萬五千人馬,算在一起,近乎七萬,莫非這七萬都是泥塑紙紮的?區區幾日,如何竟被他打到這裏!”
他麾下有得力戰将八員,合稱八骠騎,其中爲首者乃是“飛龍将”劉赟(音暈),見方貌煩惱,當即谏道:“三大王何須憂慮?放着我等八個在此,城中雄兵五萬,難道還能輸他不成?”
方貌冷哼一聲:“呂師囊和江南十二神怕是也這般想。”
劉赟呵呵笑道:“十二神浪得虛名之輩,豈足同我八人并論?三大王休要長他人志氣,滅自家威風——明日我等出兵,單邀他鬥将,先斬他八個将,其勢自衰,三大王揮兵相擊,必獲大勝。”
方貌見他信心十足,轉嗔爲喜:“若是如此,本王必爲你八人請功,奏請王兄厚厚封賞。”
次日,方貌披挂了金盔金甲,提一杆方天畫戟,點兵兩萬,就城下列成陣勢,自己大剌剌立馬陣前,八骠雁字排開,護持左右。
曹操聞報,亦領一衆兄弟出營,方貌見曹操立于正中,曉得乃是主将,把手一指,大喝道:“呔!就是你這厮領兵犯我疆域?且報上名來。”
曹操微笑道:“好說,青州副将李墩子!”
方貌聽了,大爲驚訝:“副将?”随即大笑:“荒唐,荒唐,宋軍真個無人也,區區一個副将,竟讓他統軍厮殺。”
曹操不由好笑:這厮見識當真短淺,自己還道他聽說自己僅是副将,會以高官厚祿相招,不料竟然是當面嘲笑。
笑而回道:“你這厮半年前還是一介村夫,如今不也人模狗樣稱王?可見将相本無種,男兒當自強——李某如今官職雖低,待平了伱這夥村夫,自然升官發财。”
方貌大怒:“且不同你這厮論口!隻我麾下有八名猛将,你敢也撥八個出來厮殺麽?”
曹操扭頭,兩邊一看,隻見一衆兄弟都是躍躍欲試,遂笑道:“也罷,若是兩個并你一個,也不算好漢。我們這裏也出八人同你厮殺,凡殺下馬的,各自擡回本陣,不許搶奪,亦不許暗箭傷人。”
方貌把頭一點,大喝道:“八骠何在!”
那八個齊聲應道:“末将在此!”各自拍馬上前。
端的是那八個猛将?卻是:“飛龍将”劉赟、“飛虎将”張威、“飛熊将”徐方、“飛豹将”郭世廣、“飛天将”邬福、“飛雲将”苟正、“飛山将”甄誠、“飛水将”昌盛。
曹操道:“哪個兄弟欲去同他厮殺?”
話音方落,八匹馬齊齊馳出,是哪八個?
“活典韋”武松、“玉麒麟”盧俊義、“賽張飛”杜壆、“牛魔王”卞祥、“九紋龍”史進、“刀劍亂”雲宗武、“小溫侯”呂方、“賽仁貴”郭盛。
兩方戰将照面,也不打話,齊齊咤喝一聲,各舞兵刃,尋對兒厮殺,兩邊陣上,都把戰鼓敲起,那些打着旗子的,手裏旌旗亂搖,城上城下無數雙眼,一起看他交戰。但見得:
彌漫征塵鐵甲寒,沖天煞氣蛟龍纏。
戰旗搖動殺聲起,好漢相争熱血燃。
第一陣:
武松大戰飛龍将,雙戟如雷轟不停。
堪贊劉赟多骁勇,劈風刀落追流星。
第二陣:
飛虎将鬥盧俊義,雙槍亂點雪花飛。
玉麒麟雖誇英武,好漢張威亦甚威。
第三陣:
飛熊将對賽張飛,矛影如龍槊緊追。
體若熊罴膽若鐵,杜徐二士欲争輝。
第四陣:
力霸江南飛豹将,氣壓西北牛魔王。
卞祥大斧開天地,世廣雙刀耀冷芒。
第五陣:
史進厮殺真使勁,邬福征戰果無福。
九紋龍嘯風雲動,魂魄飛天鬼夜哭。
第六陣:
誰持刀劍亂飛雲,戰将威風甚不群。
苟正長槍空自舞,難敵宗武力千均。
第七陣:
飛山将遇小溫侯,長戟縱橫鬧海虬。
今日呂方非昨日,甄誠枉自跨骅骝。
第八陣:
一持畫戟一持刀,郭盛雄奇昌盛高。
酣戰誰如飛水将?賽仁貴把死生抛。
這十六員大将抵死交鋒,六十四隻馬蹄踢騰踹踏,這番場景,真個難描難畫,鬥了二十餘合,忽然“飛雲将”苟正一槍戳出,雲宗武左手一提,以護手月刃擋住那槍,順勢一拖,他那奇形長劍,劍尖之下半尺探出的彎鈎,頓時鎖住長槍,苟正大驚,抽槍不出,雲宗武右手鋸齒刀斬出,當即将苟正斬于馬下。
曹操大喜,當初西京首陽山一戰,他被雲宗武同另外兩将圍攻,幸得盧俊義及時殺來,以二敵三,又得李墩子偷襲,連殺兩員敵将,三個合戰雲宗武,尚且費了些手腳才拿下,當時老曹便認爲其武藝不在竺敬之下,好容易才将之收服,如今果然立下大功。
方貌見折了一員大将,心中一突,當即便要下令鳴金,曹操眼快,見他扭頭欲待發令,當即大喝道:“三大王枉稱大王,難道這等量淺?才輸一場,便要服輸?”
方貌被他叫破了打算,哪裏放得下臉?隻好叫道:“隻要一個對一個,公平交戰,本王自然不會插手。”
曹操大笑,叫雲宗武歸陣,看剩下七對戰将厮殺。
原來賊兵那八骠大将,龍虎熊豹四個,格外高出一籌,天雲山水四個,卻是弱了一些。又戰十合,史進虎吼一聲,一刀劈殺邬福,方貌神色更是難堪。
武松、盧俊義、杜壆、卞祥,都是天下罕見的好身手,心中豈無傲氣?如今鬥了半晌,卻被雲宗武、史進先建功勞,四個暗自大覺沒面,手上都漸漸加了一把力道。
武松虎目一瞪,一連三四戟全力劈出,劉赟挺刀架住,隻覺此人真如天神下凡,他自家氣力一向引以爲傲,此刻卻不由骨軟筋麻,忽見對方左戟疾刺,急欲閃避時,氣力卻是一竭,心中大叫不妙,但聽“噗哧”一聲,喉嚨上已多了一個窟窿。
“飛龍将”劉赟乃是八骠中第一個好手,勇冠三軍,見他竟遭陣斬,數萬南兵,齊齊失色。
劉赟落馬不過片刻,盧俊義一槍刺殺張威,杜壆挺矛戳翻徐方,兩個幾乎同時取勝,對望一眼,齊聲大笑,各歸本陣。
卞祥見他三個盡數得勝,咬碎鋼牙,手中那柄大斧,舞得愈發飛快,“飛豹将”郭世廣直把兩口刀舞成了兩團光影,兀自漸漸落入下風。
方貌一連折了五将,隻覺痛徹心扉,哪裏還管得臉面?大叫道:“收兵、收兵!”
頓時陣中鳴金不斷,但曹操這裏不曾鳴金,卞祥等三人哪裏肯放?郭世廣急欲歸陣,反倒露出破綻,被卞祥趁勢一斧,連人帶馬劈成四塊,肚腸肺腑流了滿地,南軍愈發膽寒。
方貌大罵道:“鼠輩無禮,我這裏鳴金了,如何還要追殺?”
曹操不理,又看片刻,隻見呂方、郭盛雖出全力,卻也并未能壓制住敵人,打得有來有回,心知他兩個武藝,和對方隻在仲伯之間,也自擔心有失,便也下令鳴金,四将各歸本陣。
方貌曉得自己這廂士氣全挫,也不敢亂戰,使人上來擡了戰死六人屍首,垂頭喪氣回城。
曹操望着他回城,不由低低一歎。
武松見哥哥歎氣,連忙動問道:“哥哥,今日鬥将,八陣勝了六陣,緣何還要歎氣?”
曹操歎道:“我本指望這厮輸了情急,揮兵來打,他兵雖遠多于我,一者訓練不精,二者兵甲不全,三者士氣大喪,我正好趁機一鼓破之,就勢搶了城子,然而他卻知機,老老實實退去——如此一來,他若守城不出,我這裏畢竟兵少,卻是難打此城也。”
當即也收兵回到寨中,卻叫了一衆兄弟,都在中軍帳中商議,該如何打他城池。
樊瑞道:“他這城子,城牆高厚,周遭都是水港環繞,若要強攻,損折必大——其實哥哥,我等一路攻城拔寨,功勞卻也不小。後面那些西軍,難道真讓他坐享其成?倒不如退回無錫,直待童貫那厮來了,叫他自去主張罷了。”
曹操笑道:“此話倒也不錯,我這一番急進,攻勢如火,隻怕後面西軍衆将,都已急得狠了,本待下了蘇州,再讓他們去前面争功,如今看來,舍了蘇州倒也無妨。”
衆兄弟聽了大笑,阮小七忽然叫道:“既然這城子都是水港,豈不正是我三個露臉之時?哥哥,且休回兵,待我三兄弟找條小船兒,繞城一周,看看可否從水路取利,破了他這城子。”
曹操道:“我計算時日,童貫大軍該已到了揚州,多拖延幾日倒也無妨。你若有意,試試也無妨,隻是卻不必冒險拼命——拿得下固然最好,拿不下也不打緊。”
阮氏三雄齊聲領命,正要出帳尋船,牛臯忽然叫道:“我有法寶破浪履,渡水如走平地,正好與阮家三個哥哥一同行事。”
曹操想起他那寶貝,點頭允道:“你若要去也可,隻是諸事都聽你阮二哥分付,絕不可造次妄爲。”
牛臯笑道:“我萬事都聽他的便是。”
當下阮氏三雄帶了牛臯出帳,附近運河碼頭裏找一條快船,四個上了船,圍着那城子的河道緩緩行了一遭,雖見了幾處水門,卻是守把嚴密,難以潛入。
三兄弟惆怅道:“若是如此,隻得從哥哥退兵。”
牛臯眼珠子轉了轉,卻道:“阮家三位哥哥,且聽小弟一言,前年打田虎時,我同李逵兩個前去尋哥哥,險些被喬道清哥哥發大水淹了船隊,如今春水漸漲,我等能不能想個法兒,發水淹了這城?”
阮小七眼睛一亮,跳起腳道:“哥哥,這個計策我看使得!左右營寨靠着寒山寺,若有大水淹城,提前上了山便萬無一失。”
阮小五亦道:“旁邊就是太湖,那湖卻比我們梁山泊還要大些,我等倒不如去查探一番,若當真能行,也見你我兄弟光彩。”
阮小二見他們幾個皆是此意,緩緩點頭道:“去看一番,倒也無妨。”
四個當即劃動小船,順着水道直奔太湖,隻見波光浩渺,水天一線,果然好個大湖。
阮氏三雄都是水裏泡大的,自有一番觀水文的本事,細看一回,阮小二點頭道:“此湖能通運河,若是發水,掘了運河,便能淹到他城子,隻是具體情形,還要找個高處才看得分明。”
四個張尋一番,阮小五把手一指:“湖中那座山丘,應該最高之處,登臨其上,必能看得明白。”
他四個卻不知此山乃是飄渺峰,乃是太湖七十二峰之首,隻見其位處湖中一個大島之上,也不顧許多,奮力将船兒劃去,及至島邊,尋見個小小碼頭,泊着數十條漁船,他四個見了笑道:“原來此島亦有人煙。”也不在意,便自顧系了船兒。
不料方往岸上行了幾步,忽然密林裏一陣銅鑼聲響,二三百個兇神惡煞漢子四面蹿出,各自手提單刀、漁叉,将四人團團圍住。
四人都是一驚,阮小七叫道:“咦!這裏的人好兇,俺們石碣村也不曾這般蠻橫!”
阮小二到底穩重,向四周做個四方揖,緩緩道:“我兄弟四個,并無惡意,隻是想登峰看一回風景,若是主人不許,我等離開便是。”
話音方落,便聽四個聲音齊聲怪笑,随即人群一分,露出四道身影:爲頭一人赤須黃發,身着青綢衲襖,第二人瘦長短髯,着一領黑綠盤領木錦衫,第三人黑面長須,第四人骨臉闊腮、扇圈胡須,兩個都青衲襖子。
這四人頭上各帶一定黑氈笠兒,身邊都持了兵刃,四個笑罷,其中一人冷冷道:“我們這個島,卻不是你等想來便來,想走便能走的!”
這正是:城下八骠方惡戰,湖中四友又相逢。破城何必翻波浪,自有豪傑助建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