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蟒一雙豎瞳緊緊盯着解家雙雄,粗壯的蛇軀越立越高,愈發顯得氣勢驚天。
解家兄弟二人緩緩退後,直退到大殿中央處,那根足有數人環抱、十餘丈高的巨柱邊,方才止步。
他兩個自幼配合捕獵,默契天成,連交換眼色的功夫都省了,眼見巨蟒躍躍欲試,解寶忽然往後一鑽,合身藏在了巨柱之後,解珍則跳起身來,手舞足蹈,咽喉高速顫動,發出嘶嘶嗚嗚的刺耳怪音——此乃蛇蟒一屬,發情争鬥時所發聲音。
果然那巨蟒聽見,愈發狂躁,碩大的腦袋往下一沉,便似離弦之箭,快速絕倫地撲向解珍。
解珍也不含糊——扭頭就跑,隻聽背後大地震動,那蛇風馳電掣般追将上來,把地上冰雪又激起一片白霧。
曹操衆人看得眼都不敢眨,隻見解珍頭也不回狂奔,然而那巨蟒卻是迅速逼近,一張巨口越張越大,眼看就要咬住解珍時,解珍蓦然往斜刺裏一蹿,幾乎是從蟒口中蹿将出去,放那巨蟒一口咬了個空!
解珍這一蹿,委實驚險到了極處,也絕妙到了極處!
他自己卻似渾然未覺一般,就勢一個翻滾,繼續狂奔,然而這一次,卻不再取直線,而是繞着圈子奔逃。
時遷低聲叫道:“厲害,厲害!解家兄弟不愧是獵手中的元良!哥哥們且看,那怪物的尾巴在何處!”
時遷眼力,比旁人格外刁鑽,得他一提,曹操等人方才恍然:原來解珍所跑路線,竟是一步不多、一步不少,其轉彎蹿處的瞬間,那巨蟒的尾巴恰好停在殿中巨柱之旁,而解珍随後繞圈狂奔,也正是以那巨柱爲圓心。
隻見解珍手足并用,便如獸化一般,手一撐、腿一蹬,每每便能蹿出數丈,雖然是繞着圈兒跑,速度卻比之前跑直線還要略快些。
而那巨蟒追擊的速度,則比直線時慢了少些,雙方一增一減,雖隻是些微差距,那巨蟒卻再難追上解珍,這兩個一逃一追,一圈追逐下來,那巨蟒的尾巴已在巨柱上纏了一圈。
到了此刻,衆人都看出了端倪,顯然解珍所打的主意,竟是要讓這巨蟒自個兒把自個兒纏到那巨柱上去。
解珍頭也不回,繼續繞着柱子狂奔,隻是所跑的路線,每一圈都比之先前要更近巨柱一些,那頭巨蟒緊追之餘,全沒意識到自己長長的軀體,已在那數抱粗的柱子上纏了一圈又一圈。
藏在柱子旁的解寶則跳來跳去,不讓自己被蟒軀纏入。
這般足足跑了七八圈,解珍忽然止步起身,回過頭面無表情看向巨蟒,那巨蟒正追得發狂,見了頓時大喜,張開血盆大口猛吞而來,解珍冷笑一聲,紋絲不動,眼見那大口眼看離他身軀不足五尺時,忽然蟒軀一緊,就此懸停在空中。
巨蟒有些茫然的閉上嘴,其鼻尖離解珍已不足兩尺,噴出的蛇信,恰好舔去了解珍鼻尖上的汗珠。
瘋狂而龐大的巨蟒,冷靜而渺小的獵人,相距隻有咫尺的距離……種種極緻的對比,瞬間構成了一副極具視覺張力的圖畫。
而這一幕,深深銘刻在老曹衆人的腦海深處,曹操震驚道:“原知他兩個是好漢,不料竟是這等驚天動地的好漢也!”
那巨蟒呆呆舔了幾口解珍,似乎明白過來,粗壯的蟒軀蠕動着,便要從纏繞中掙脫,解珍喝道:“釘住它!”
解寶那廂,弓步側身,早就蓄勢待發,聞他哥哥發聲,當即一聲怒喝,墊步擰腰,這正是力從地起,腰馬合一,周身力道貫通雙臂,猛将鋼叉刺出,噗嗤一聲刺入那蟒足有人腿粗的尾巴,深深釘入柱子中。
那蟒悲嘶一聲,奮力掙紮,那巨木卻紋絲不動——畢竟是大殿主柱,乃是烏靈聖母好容易尋得的異木,埋入地下部分,幾乎和露在地面上的同樣長短,巨蟒力道雖大,卻又如何能撼動它?
巨蟒掙了幾掙,不曾掙動,就要回頭去吞解寶,解珍方才立在它面前,靜如處子,此刻忽化脫兔,往前一縱,雙手掣定鋼叉,奮力往上一刺,正中那蟒蛇下颚。
蛇蟒下颚,堅硬的隻有兩排牙骨,居中全是軟肉,這一叉,自下颚外刺入,一直紮入上腔膛。
那蟒吃痛,把頭亂甩,便似一個碩大銅錘橫揮,解珍棄了叉子,一個懶驢打滾,連連翻了十幾個滾,從它攻擊範圍逃出,臉上露出笑容,狂叫道:“這畜生吃了老爺一記‘閉口叉’,再難吞人,兄弟,掏它糞眼子!”
解寶聽聞,臉上露出變态般獰笑,左手抓着巨蟒尾梢提起——凡蛇蟒之屬,腹部皆有大鱗覆蓋,到了尾部則變爲細鱗,而在其最後一片大鱗片之下,掰開那片大鱗,便有一個明顯的孔洞,生殖、排洩,皆自其出,解珍喚之糞眼,後來有個學名兒,叫做洩殖孔。
諸位看官牢牢記了——下次若被巨蟒纏身,難以掙脫,就尾巴處找到此孔,用手猛然插入,任他何等兇猛大蟒,都要瞬間啞火、繼而亡命遠遁,實乃野營探險、吹牛打屁愛好者不可不知的小知識點兒也!
解寶一手扯開橫生的大鱗,右手緊握尖刀,毫不猶豫便連胳膊一起捅了進入,順勢一攪,那巨蟒如遭雷殛,周身劇烈一震,鱗甲贲張,随即奮力一扭,崩的一聲,鋼叉竟從柱子拔出,尾巴順勢便掃,所幸解寶反應極快,早早抽出胳膊,學哥哥前例,一個懶驢萬裏十八翻遠遠避開。
那蟒大約是痛到了極處,擡頭仰天狂嘶,口中解珍所插鋼叉,瞬間崩開。
眼看巨蟒要從柱子上解脫開來,曹操心知不妙,大喝道:“兄弟們同上,合力宰了它!”
曹操、許貫忠、史文恭、樊瑞、焦挺、時遷、阿裏奇七個,并肩殺入大殿,槍刺刀砍,奮力往大蟒殺來,不料那蟒一身鱗甲又韌又滑,除了曹操的寶刀、史文恭的太阿劍、焦挺的雙戒刀,餘下刀兵盡是難損分毫。
解珍驚叫道:“哥哥,這般殺法無用,我等傷他,都是自鱗甲縫隙間透入,你等沒獵過大蟒,難尋甲縫,快快退下。”
這時那蟒已經身軀抽解開了大半,忽然惡狠狠回身,猛向曹操吞來。
曹操避之不及,心中大驚,正欲挺刀死戰,卻是阿裏奇斜刺裏蹿出,一腳踢開曹操,曹操人在空中,眼見那巨口已及阿裏奇頭頂,不由肝膽俱裂,慘呼道:“兄弟!”
好個阿裏奇,說時遲,那時快,竟于間不容發之際,陡然卻将身一矮,一步挪轉開身形,左手自那蟒下颚傷口探入,順勢抱住蟒頭,那蟒吃痛,猛然将頭擺起,想要把阿裏奇甩在空中,一口吞之。
阿裏奇隻覺風聲虎虎,亡魂大冒,連忙把兩條長腿也夾在蟒蛇頸子上,任它揮甩,死死抱住不松。
曹操落地打了個滾兒,驚叫道:“快快救我阿裏奇兄弟!”躍上前奮力一刀,仗着寶刀鋒利,劈出小臂長一道傷口,然而那蟒如此碩大,又豈在乎這般小傷?
解寶叫道:“這般殺也不濟事,我自七寸處戳了它心!”
說罷縱身上了蟒背,順着脊椎往上疾行,不料那蟒身軀一抖,早将解寶遠遠甩出。
時遷叫道:“這般大蛇,七寸卻在何處?”
七寸者,心之所在也。然蛇蟒大小各異,所謂七寸,也是因蛇制宜。
解珍連忙道:“十分之三處,即七寸也!”說罷解下弩箭,一箭射去,正中七寸,那箭矢在鱗片上彈飛,隻留下一個白點兒,解珍道:“此處即爲七寸!”
時遷一看,約在蟒頭之下一兩丈之間,當即提氣蹿上蟒背,往那白點處疾奔,蟒蛇尾巴還纏在柱上兩圈,也不得就地翻滾,隻能連連抽擺身軀,便似一座晃來蕩去的吊橋一般。
然而這等程度,别個固然難爲,時遷卻是何等身手?小碎步急如星火,若走平地般直蹿上去,高聲道:“哥哥,借我寶刀!”
曹操大喜,忙叫道:“兄弟接刀!”奮力将寶刀抛去,時遷合身一躍,早接住那口刀,雙手倒握,半空中一聲大吼,收腹弓腰,合全身之力,狠狠将那刀刺入巨蟒“七寸”處。
要知世間生靈,心髒皆爲要害,若是一般人獸,自有胸骨、肋骨構成胸腔,對心髒形成保護,然而爬行動物卻無胸腔結構,除了皮層脂肪肌肉外,别無骨骼保護,因此尤其脆弱。
時遷這一刀全力刺落,那刀又極銳利,這蛇皮鱗甲雖能抵禦凡鐵,卻如何頂得住這等寶刀?因此這一刀不偏不倚,直沒其心!
那巨蟒長聲悲嘶,奮力往起一蹿五六丈,随即訇然倒地。
時遷連翻七八個筋鬥,輕飄飄落地,阿裏奇卻沒這等身手,随那蟒一同落地,震出一口鮮血,一時間跌坐難起。
曹操大驚,連忙上前扶着道:“兄弟,可曾受了重傷?”
解珍道:“哥哥先莫動他,若是震動肺腑,隻宜靜坐不動方好。”
阿裏奇擺擺手,擠出一個笑容道:“沒事,小弟皮糙肉厚,想來卻是死不得,哥哥不必擔心!”
這正是:解珍解寶鬥狂蛟,飛起時遷落寶刀。非是将軍相救早,老曹今日要糟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