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越發寒冷。
在宮中服侍一天後,趙高回到自己的宅子,脫下厚重的衣裳,進到早已點好火爐的房間,舒适的躺在地上。
他十分享受這靜谧時光。
在宮中時,他必須唯唯諾諾,唯有在自己家裏,他才能自如活動。
趙高随性的坐在地上,縱然外面早已銀裝素裹,但他卻是絲毫不在意,時不時拿起一旁的湯茶飲上一口。
茶水在鹹陽已漸漸流行。
趙高也曾嘗過。
不過,相對于苦澀的茶水,他更喜歡摻了蜜糖的湯水,因而他喝得湯水都是帶着蜜糖。
趙高現在很是輕松。
在這一段時間,鹹陽發生了不少事。
長公子扶蘇已經出發北上,秦落衡執掌的尚書司,在經過一陣熱火朝天的鬧騰後,也已經出發趕往了朝歌,不過秦落衡并沒有随着官署離去,這倒是讓趙高頗爲有些意外。
不過。
他也沒有放在心上。
他這段時間最忌憚的無疑是洩密之事。
而到了如今,他已漸漸察覺到了,禦史府調查的動靜越來越小,顯然是查不下去了,恐怕用不了多久,這個案子就隻能不了了之。
想到這。
趙高眼中不由閃過一抹得意。
任朝臣如何精明能幹,還不是對他毫無辦法?
他這段時間,爲了不引人注意,可謂無比謹慎小心,就連胡亥那邊都去的少了,就是怕節外生枝,而今看來,效果也是出奇的好。
至少。
他不再那麽受人懷疑。
事到如今,趙高其實已不怕再深查了,經過這麽長的時間,他早已打點好了一切,就算張蒼想深查、徹查,也查不到任何東西了。
趙高哼哼了兩聲,卻是感覺有些冷。
忍不住罵道:“這遭瘟的天氣,要冷死個人鳥!”
随即。
他把前面脫下的衣裳,又搭在了身上,而後閑情逸緻的喝着湯茶,不時還看一看案上的一些文書,頗爲輕松寫意。
然好景不長。
就在趙高身子稍微暖和一點時,屋外卻傳來陣陣急促的腳步聲,聞聲,趙高不由眉頭一皺,呵斥道:“慌慌張張的,成何體統?”
咯吱。
緊閉的屋門打開。
一陣冷冽寒風瞬間湧入。
冷的趙高不由打了一個寒顫,趙高剛欲發火,見進來的是自己胞弟,這才壓下心頭怒火,冷聲道:“你這麽心急火燎幹什麽?又在外面惹事了?”
趙成急忙道:“兄長,我最近哪敢啊?”
“那你這麽急急忙忙作甚?”趙高蹙眉不悅道。
趙成把房門關上,低聲道:“兄長,不是我惹事了,是你!”
“嗯?”趙高挑眉,目光陰晴不定道:“你這是什麽意思?我近來一直安分守己,能惹什麽事?你是聽到了什麽風聲?”
趙成道:“兄長,魯縣之事,是不是跟你有關?”
趙高面色微沉。
冷聲道:“這事你是從何處聽來的?”
趙成道:“兄長,這幾天,禦史府的人又開始調查了,這次跟以往調查的對象不同,他們調查的隻有一個範圍,便是兄長熟識的人,而且禦史府的人在調查後,還特意叮囑,不要外洩,若非有幾人跟我關系熟稔,不然我恐還不知情。”
“兄長,魯縣跟你有沒有關系?”
趙高沉默。
他眼中布滿了驚疑和困惑。
他很确定,自己近日并沒出什麽纰漏,禦史府的人何以查到自己頭上?而且還這麽直接了當,完全認定自己的模樣。
這不應該啊!
趙高完全想不明白。
下意識。
他便認爲是許勝被抓到了。
但随即,他就搖了搖頭,許勝若是被捕,而且招出自己,禦史府的人恐當即就把自己抓回去了,豈會再私下調查?
許勝一定沒有被抓到。
趙高很肯定。
既然不是許勝出問題,其他方面,他都已打點好,事情又過了這麽久,其他人爲了不被牽連,也決然不會在這時出賣自己,爲何禦史府會盯上自己?
難道是盧生?
趙高在心中思量片刻,還是否定了這個想法。
盧生在一月前,便被他有意支了出去,而且盧生知道事情之嚴峻,不會輕易把自己供出來的,那是什麽原因?
趙高不僅有些心慌。
見狀。
趙成哪裏還不明白。
他焦急道:
“兄長,現在怎麽辦?”
“禦史府的人已盯上兄長了,隻怕用不了多久,他們便會對兄長動手,看他們這架勢,恐是查出了點什麽。”
趙高臉色變了又變。
随即冷聲道:
“慌什麽?”
“天塌下來,有我頂着。”
“我趙高身後站着的是胡亥公子,張蒼他有幾個膽子敢抓我?”
“不過,我做這事十分謹慎,按理不該出問題,而且這數月來,一直都沒有出事,爲何這時就被人發現了問題?”
“你不覺得有問題嗎?”
趙成搖頭。
他又如何知道?
他道:“兄長,爲何你就這麽執意要針對秦落衡?”
趙高冷哼一聲。
漠然道:
“因爲我沒得選。”
“不是他死,就是我們亡!”
“我們跟秦落衡的梁子早已結下,而現在秦落衡在始皇心中的地位,你難道看不出,甚至已是按照儲君路線在培養,假以時日,秦落衡上位,到時還有我們的活路?”
“我并不後悔自己的決定。”
“我唯一不滿的就是那些六國餘孽。”
“我都給他們洩露了這麽多信息,竟還不能将秦落衡擊殺,真是枉費我付出這麽多心血。”
“不過現在說這些已無用。”
“當務之急是必須搞清楚現狀。”
“我很肯定,自己沒有落下什麽把柄,唯一知情的,要麽已逃亡,要麽被我安排出去了,短時間都回不來,至于其他可能暴露的,我都跟其他人打過招呼,都過去這麽久了,他們不可能再出爾反爾。”
“那這是什麽情況?”趙成有些搞不清狀況了。
趙高搖頭道:“不知道,禦史府的人就算懷疑我,但想給我定罪,也必須要有十足的證據,他們不可能找到證據的。”
趙高語氣十分肯定。
趙成沉思片刻,似想到了什麽,低聲道:“兄長,會不會是禦史府根本就沒查到東西,就是想單純找個替死鬼?這案情一直拖着,定會惹得始皇不滿,爲了不被降罪,也爲了堵天下悠悠衆口,禦史府的人想找個人來頂罪?”
“他們選中的是兄長你!”
聞言。
趙高臉色倏而一沉。
沉聲道:
“的确有這個可能。”
“這件事影響十分大,定然需要一個結果。”
“跟其他朝臣,以及那些身份低賤的宦官侍女相比,我趙高無疑最爲合适,恐怕這才是這次事情的始因。”
想通了這些。
趙高臉色不禁一黑,心中更是覺得憋屈,他自以爲自己處置好了一切,卻是沒有想到,最終竟這麽稀裏糊塗出了事。
趙高猛的拍案。
怒喝道:
“彼母婢也!”
“我趙高千算萬算,竟漏算了這點。”
“真是羞煞我也!!!”
“這張蒼平素看起老實憨厚,實則就是心如蛇蠍。”
趙成焦急道:
“那兄長,現在怎麽辦?”
“以對方這架勢,恐會真把兄長推出去‘頂罪’。”
趙高臉色異常難看,冷聲道:“我等會去找胡亥,有胡亥作保,我就不信,張蒼還敢動我?!”
“張蒼就是欺我失勢。”
“若我還是符玺令事,張蒼豈敢這樣羞辱我?”
“真是欺人太甚!”
趙高怒而拍案。
他整個人已是憤怒的無以複加。
從來沒有那一刻,他感覺自己這麽憋屈過。
他明明已洗清了嫌疑,就因爲身微言輕,被人當成了‘替死鬼’,讓他之前的一切動作,全都變成了笑話。
随後。
趙高深吸口氣,讓自己平複下來。
他冷聲道:
“你先回去再調查一下。”
“我要知道最近禦史府,不,張蒼的所有舉動,張蒼,你,我記住了!你最好祈禱不要落到我手裏,不然我定讓你生不如死!”
趙高怒而拂袖,披上外裳,急忙出了屋門。
他現在不敢耽擱。
他已猜到了張蒼的心思,自然知道張蒼要做什麽,隻需找到一些自己過去的過失,再用一些模棱兩可的話術,給自己定罪,進而把前面的洩案之事,徹底的蓋棺定論。
他的确做了些布置。
但也僅限自己跟許勝認識的事。
至于再之前的事,根本沒辦法去遮掩,何況上次,他已經被蒙毅查處過,又怎麽可能查不出問題?
張蒼分明便是看中的這點。
這是要讓他死啊!
很快。
便有馬車到了府外。
趙高沒有讓安排的小吏驅馬,而是徑直坐到位置上,鞭子一抽,駕駛着馬車風馳電掣的朝皇宮駛去。
這種事拖不得!
他也不敢賭張蒼何時會對自己動手。
要是自己動作慢了,讓張蒼提前給抓了起來,到時‘人贓并獲’之下,就算胡亥想力保,恐都保不下來了。
趙高的車技十分高超。
原本需一刻鍾的路程,他僅用半刻鍾便到了。
馬車尚未停穩,趙高便徑直跳了下去,而後在經過一番搜查後,他也是如願進到了皇宮,他不敢有絲毫耽擱,快步朝胡亥所在的雍宮走去。
很快。
趙高便到了雍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