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高還真是處心積慮。”
“竟從十二年前便開始有意針對了。”
“不過那次主謀是衛肆,趙高是怎麽跟衛肆扯上關聯的?”
秦落衡微微蹙眉。
他對趙高及衛肆的過往并不了解,因而也不敢輕易下判斷。
但事到如今,當年他出事,已越來越明。
隻是
他隐隐有種預感。
當年的事,沒有那麽簡單。
若是真的細查下去,恐會讓不少人大吃一驚。
與此同時。
他心生了一股怯意。
他不想再聽到有關當年的事了。
那本就與他無關。
他現在的情況一片大好,若是當年的事,事出其實是另有原因,牽連下來,不知對自己會造成多大影響,他不想把自己折騰進去。
他的确是嬴斯年。
但他跟十二年前的嬴斯年,早已非是同一人。
有的事。
他實不想過于追究。
他把心中的不安壓下,邁步朝尚書司走去。
而今他基本可以斷定,洩密一案,就是趙高做的,他雖然不知趙高是如何做的如此精妙,但一旦确定了疑犯,調查起來,無疑就輕松多了,而且他前面就是給張蒼指名道姓說的是趙高。
以張蒼之機敏,定然能查出東西。
到時順藤摸瓜之下,趙高也将是插翅難逃。
兩日後。
固已把禦史府的工作交接完畢,而後到了尚書司,而在這三日時間内,華要、蔡和、章豨等人都已成功入職,正式成爲了尚書司一員。
今日。
便要爲衆人送行。
尚書司從官員篩選,再到人員确定,以及後續的接手事務,一共花去了近半月時間,半月時間按理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但對秦落衡而言,卻已是過長了,但他也知道,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官吏任用急不得。
不過。
始皇給他的時間隻有半年。
因而,在官吏稍微接手了政事後,便心急火燎的讓他們啓程了。
固現爲尚書仆射,秩四百石,爲尚書令之副,佐令掌章奏文書,尚書令不在時,可代行時。
章豨爲尚書丞,秩三百五,爲尚書令佐貳官,位次仆射。
尚書司内還設有考工令,考工左丞,考工右丞,考農令,考農左丞,考農右丞等,平準令、太倉令、鐵市長等官職。
華要、蔡和等人而今都有官職在身。
秦落衡對他們的要求也十分簡單,就是要監督,甚至是督促農家、墨家、名家等百家學派做事進度,而後将其所爲一一登錄,再跟以往數據,進行登對,以期在時間範圍内,讓工農相關的制造得到顯著提升。
他們的任務不可謂不艱巨。
尚書司外。
秦落衡一臉肅然的站立。
他身前站着近百人,裏面有官吏,有百家名士,還有‘試爲吏’的小吏,更多的其實是百家的學子,而今都将随着一列列馬車,前往朝歌。
見時間差不多了,秦落衡朗聲道:
“諸位!”
“我知道這次時間過于緊迫。”
“爾等不少還未熟悉事務,便要匆忙趕往朝歌。”
“但時不我待。”
“爾等耽擱的起,天下黎民卻是耽擱不起,大秦更是耽擱不起,爾等這次任務之繁重,之瑣碎,之重大,遠超官署所爲,但正所謂,能者多勞,諸位都是我精心挑選出來的能吏,能人,想必定能以天下爲己任,造福天下蒼生。”
“官署所爲之事,爾等應都有所耳聞。”
“朝歌地遠,環境自不如鹹陽,但與此同時,朝歌也有其他便利,能夠更加自如的開展工作,也能更好的貼近底層民衆,感悟地方民衆之艱辛。”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爲,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但我其實并不喜這句話。”
“我更加喜歡的是韓非子這句:‘宰相必起于州郡,猛将必發于卒伍’!”
“以爾等之才,待日後從朝歌歸來,我定親自爲汝等請功。”
“望諸君在朝歌能腳踏實地,穩紮穩打,不負韶華,不負天下。”
“秦落衡拜謝!”
說完。
秦落衡朝衆人執手一禮。
衆人連忙回禮。
高聲道:“定不負公子所托。”
秦落衡道:
“今日我爲爾等餞行。”
“此去山高路遠,道阻且長,讓舟行不辍,定前路昭昭。”
“謝公子。”又是一道高聲回應。
秦落衡躬身相送。
而衆人此刻也陸續登上了馬車。
這是秦落衡特意向始皇申請的馬車,而且這次還會破例使用馳道。
等官吏和百家之人都進入馬車,秦落衡這才緩緩直起身子,目光深邃的看着前方十幾輛馬車,神色有些凝重。
他道:
“固,我這次不便前往,你身上的擔子卻是很重。”
“百家學派雖然臣服大秦,但心中多爲桀骜,并不一定真會盡心盡力,而這便需你多多費心了。”
固額首道:
“下吏明白。”
“百家學派既入了尚書司,便要按尚書司的要求去做,若是不完成,自有相關法令處置,下吏絕不會容情。”
秦落衡點了點頭。
又道:“這次挑選的官吏,出身不低,多少有些公子氣,你要多加管教,決不能讓他們生事,更不能拖緩改進的進度,若是真有忤逆抗令的,你切不可有任何留情,出了事,我自一并擔下。”
“我的要求不高。”
“我其實不關心官吏之事,我隻關心手工業的進度。”
“誰敢耽誤進度,你可直接處理!”
“最後。”
“進度一定要登記清楚。”
“這事關日後推廣天下,事關天下蒼生,萬不可馬虎大意。”
固沉聲道:
“尚書令放心。”
“固既擔任了尚書仆射,自會履行尚書仆射的職事,絕不會有任何掉以輕心,我也清楚尚書令肩上的任務之重,等到你朝歌之後,定會日夜監督,絕不會容許他們有任何偷奸耍滑,偷工減料的事發生。”
秦落衡點點頭。
輕歎道:
“興亡誰人定,盛衰豈無憑?擔當生前事,何計身後評!”
“我這次或許的确是過了。”
“但大秦眼下局勢如此,我也實屬無奈。”
“非是如此,難以快速緩解,天下之動蕩,局勢之糜爛,相對讓民不聊生,我甘于讓‘官吏不聊生’,既食君祿,就應解君憂。”
“固”
“朝歌要容許死人!!!”
聞言。
固臉色微變。
秦落衡目光冷冽,雙眼陰鹫的望着前方車馬,神情冷漠到了極緻,固雙眼驚悚的看着秦落衡,好似沒有反應過來,這句話竟出自秦落衡之口。
秦落衡沒有去看固。
他平視着前方,聲音深沉道:“大秦用了十年時間,解決天下戰亂,而今天下方定,百廢待興,但想一朝安定,又談何容易?有所得,必有所棄,想要讓天下快速安定,定要付出代價。”
“這個代價.”
“便是百家之士!!!”
“相對于戰亂,死一些百家之士,我認爲是值得的,而且他們并不是白死,等他們的研究有進展後,我會讓父皇在天下開設學室,傳揚百家精神,傳播百家之學,名留青史,便是我給他們的承諾。”
固雙眼直直的看這秦落衡。
久久不敢言語。
這一刻。
他感覺眼前這人如此陌生。
而且他猜到了秦落衡的想法,秦落衡恐是想逼着百家去做事,爲了進度已到了不惜一切代價的地步,即便是累死百家之士,也在所不惜。
直到這時。
他才幡然明白。
秦落衡爲何不前去朝歌。
并非不能。
而是不想、不願、不敢!
以幾乎是壓榨百家之士的方式,逼着百家做出超越自身範疇的事,就爲了實現自己的想法,秦落衡若是在朝歌,百家定然會上書反對,甚至是公然暴動,秦落衡到時反倒會陷入兩難。
所以.
秦落衡選擇留守鹹陽。
他把一切事情都托付給了自己。
朝歌遠離鹹陽,就算百家真有不滿,等他們的書信,送到鹹陽,恐已不知過了多久,秦落衡随便找幾個理由搪塞,拖延一下,或者不癢不痛的指責兩句,根本就不會改變現狀。
而百家卻是不知道這些。
他們隻會認爲是自己欺壓霸淩,因而會把一切希望寄托在秦落衡,以期讓秦落衡來主持公道,但殊不知,這一切都是秦落衡緻使的。
等百家反應過來。
半年時間已過,那時業已結束。
固心中寒氣直冒。
秦落衡分明在借百家之手,貪自己的貪天之功,而且手段還如此殘忍,如此令人寒心。
秦落衡淡淡道:
“是不是覺得我很冷漠無情?”
“我亦不想這樣。”
“但我是大秦公子,我肩負的是天下蒼生,我沒得選,若是以往,我定也會按部就班的開展事務,隻是現在時不我待,我沒有那麽多時間,大秦也沒有那麽多時間,一切隻能從嚴從緊從急。”
“或許會背負不少罵名。”
“但我認爲值!”
“天下經不起戰亂了。”
“我也不想讓天下再陷入亂世了。”
“那種生活.”
“實在太苦太難了!”
秦落衡回過頭,徑直走下了高台,背着和煦陽光,越走越遠,直至徹底消失在固眼前,被吞沒在了黑暗之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