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四周士子齊聲道。
柳安反駁道:
“兄台所言,皆片面之言。”
“秦落衡說不看出身,不看門第,不看身份地位,那便是真的不看了?自古以來,何曾真發生過這般事?”
“秦落衡爲大秦博士。”
“大秦現有博士足有七十一名。”
“眼下到場的秦博士屈指可數,難道其他博士不想晉升到天下百大名士之列?但這些大秦博士來了多少?你年歲尚輕,或許有些不谙世事,世間從來就沒有公平可言。”
“秦廷說的言之鑿鑿,其實隻是在糊弄我等。”
“這些秦廷博士,根本就不會參加篩選,他們從一開始,便确定能夠入列,眼下是我等上千,甚至數千士人,争奪那僅剩的二三十餘位置罷了。”
“你所謂的真才實學。”
“在官吏眼中,又算得了什麽?”
“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柳安一臉冷峭。
他站在人群中,将秦廷的‘虛僞’,當衆揭露了出來。
四周士子竟皆默然。
他們又何嘗不清楚這點?
但那些話,畢竟是在衆人矚目下宣布的,他們自然會選擇相信,但經過柳安的提醒,他們相望四周,赫然發現,前來冀阙的高冠博士卻是少之又少。
一時間。
他們心頭蒙上了層陰影。
叔孫通站在貴門之列,望着‘寒門’那邊的動靜,眼中閃過一抹快意。
秦落衡那麽想撇清幹系。
但他撇的清嗎?
撇不清!
四周士人都信了柳安之言,都認爲秦落衡給博士開了後門,這顆不信任的種子已在衆多士子心中種下,隻需再挑動幾下,便能讓這場盛會演變成一場鬧劇。
一場徹頭徹尾的鬧劇!
這時。
鄭和開口道:
“這位兄台是在危言聳聽。”
“我跟秦博士有過幾面之緣,自認對其有一定了解,秦博士尚不至于做出如此下作之事,另外,你對這次的擇選情況了解不明。”
“昨日已有官吏言明。”
“這次的擇選條件是唯才而取。”
“既然是唯才而取,自然是不看出身、地位、名望、門第這些,這次的擇選人數暫定爲一百,昨日的官吏已言明,數量不一定真是剛好爲一百,可能多,亦可能少。”
“上千人争二三十人席位這種說法。”
“大謬也!”
柳安躬身一禮道:“我或許的确沒了解清楚,但伱所說的話,也不足以證明秦博士跟其他博士沒有暗中媾和,今日到來的博士學士的數量便是明證。”
鄭如道:
“我沒有想替其證明的想法。”
“我隻是想說明,在沒有任何确鑿證據之前,不要妄下結論,更不要胡亂的惡語中傷,這不僅是在诋毀秦博士,同樣也是在诋毀博士學宮諸博士學士的名聲。”
“謠言止于智者。”
“而不當是發于智者。”
“你可以對這次的人選有異議,但現在名單尚未公示,你這突如其來的質疑,卻顯得有些莫名其妙,現在卯時還未到,在場的衆人甚至還沒參與測試,你的話無疑是在造謠生事。”
柳安臉色微變。
他仿佛被說住了,一時呆愣不言。
鄭如繼續道:“你若認爲博士學宮的博士學士受到了偏待,現在場中有幾位博士學士,你大可先向他們詢問一二,大庭廣衆之下,你所質疑的問題,很容易得到确切答複。”
說完。
鄭如看向叔孫通。
他朝叔孫通緩緩行了一禮。
沉聲道:
“敢問叔孫通博士,秦博士可曾承諾對博士學宮的諸博士、學士優待?亦或者曾承諾過,讓你們能直接入席,亦或在審閱時,或在公布名單時,暗中做一些手腳?”
叔孫通臉皮微抽。
前面聽到鄭如開口,他就暗道不妙,沒曾想,最後鄭如竟把話題抛到了自己身上,秦落衡若是真對博士學宮的人有優待,他又豈會出現在這裏?
柳安的質疑,他心中門清。
根本就不可能。
秦落衡就沒待見過他們,怎麽可能給他們優待?
雖然心中清楚是怎麽回事,但他是不可能這麽回答的。
叔孫通遲疑片刻,搖頭道:“我不清楚這些,我雖名爲博士,實則隻是一個待诏博士,我僅知的,是秦博士并沒有給待诏博士優待,至于正式博士有沒有優待,我卻是不知情。”
“學宮中卻有幾名博士跟秦博士交好,秦博士會不會對他們予以優待,我并不敢肯定,事關盛會擇選公平與否,我不敢妄下決斷。”
叔孫通臉色深沉。
仿佛極其不願牽扯其中。
聞言。
柳安面色稍緩。
鄭如卻不由眉頭一皺。
叔孫通看似解釋了一番,實則隻是撇清了自己,并沒有真正的正面回答,他這一番話下來,隻會讓人越發持疑。
鄭如看了叔孫通一眼,眼中若有所思。
他想起了阿翁說的一些話,朝堂的人不少都精于算計,很多其實都貌合神離,眼下叔孫通似乎就跟秦落衡有不合。
鄭如沒有再言。
他跟秦落衡隻有兩面之交,還沒到鼎力相助的地步,他既然已察覺博士學宮内并不是一團和氣,自然不會再選擇插手。
叔孫通這看似解釋,實則是開脫的話,自然也落到了場中其他士子耳中,場中不少人眼露異色,他們微不可查的看了叔孫通一眼,嘴角緩緩浮現一抹笑意。
秦廷内部也并非鐵闆一塊!
他們互有異見!
鄭如沒有再言,柳安也沒有再吭聲,四周竟一下安靜下來,但這股靜谧并沒有維持多久。
很快。
後方傳來一陣哄笑聲。
衆人不由好奇的朝後方望去,隻見一個長大肥白、衣袂(mei)飄飄的‘壯士’,正滿臉笑呵呵的走過來,此人肥白如瓠(hu),大白臉膛耀人眼目,全身無半分精悍氣象。
衆人一時側目。
就在衆士子愕神之際,有人道出了這人來曆。
張蒼!
現爲禦史中丞治下柱下史。
有人揶揄道:“‘壯士’雍容富态,不知大腹裝滿何物耶?”
張蒼也不惱,拍着圓滾滾的肚皮,笑着道:“在下腹中無他,唯天下經綸而已。”
衆人聞言也是大笑。
就在衆人大笑之際,後方有來了兩人,一人帶着高山冠,一人則是戴着武冠。
四周有見多識廣之人,很快道出了兩人來曆。
帶着高山冠的爲丞相府署官,沈逞。
另一人則爲少府銅丞,陶舍。
兩人都已位列朝臣。
見有位高權重的朝臣到來,衆士子不由心神一凜,原本的放蕩不羁,這時也下意識收斂不少。
張蒼、沈逞、陶舍三人走到了一起。
陶舍是兩月前調任爲少府銅丞的,以往一直身處軍中,所以身形略顯黝黑精瘦,眼下跟張蒼站在一起,卻是顯得對比異常。
三人互相寒暄幾句。
神色都顯出幾分拘謹和謹慎。
三人現在的官職近乎同級,互相間都不敢太過失禮,張蒼其實已經半公開的位列禦史之位,隻不過因這次的士人盛會,他的任命诏書被特意延後了一段時間。
沈逞雖隻是丞相府的一名屬官。
但地位卻絲毫不低。
以往深得王老丞相信任,王老丞相半隐退之後,李斯未接管丞相府之前,丞相府的一些政事,一直都是沈逞在處理,說沈逞有丞相之才,絲毫不爲過。
陶舍看似身份不顯。
但他其實是周·陶叔的後人,而且他是從軍中一步步起來的,眼下雖已脫離軍務,但跟軍中的中青一代,如章邯、辛勝、蘇角等将領卻是關系莫逆。
更重要的是。
他是關中氏族出身。
近段時間,關中氏族調用頻繁,俨然有複起之勢,他們身爲朝臣,自然清楚這些,更不敢有半點小觑。
三位朝臣的到場。
無疑讓四周的士子很是振奮。
他們雖自诩有治世之才,但畢竟隻是口頭說說,眼前這三人,卻是貨真價實的朝臣,而且看情況,這三人也是來參與盛會的,若是他們能勝過這三人,豈非證明了自己的确有王佐之才?
世人皆有攀比之心。
士子亦然。
一時間,衆士子摩拳擦掌,期待着卯時早點到來。
而随着三位朝臣的到來,柳安前面的質疑,無疑是不攻自破,畢竟連朝臣都要親自來提筆著文,那些無實權的博士,更不用多說,秦落衡又豈會幫他們去弄虛作假?
就在衆人熱議之時,扶蘇的目光卻一直停留在三名朝臣身上,而且很快神色就暗沉下來。
他低語道:
“你這手筆可真夠大的。”
“審閱的官吏,分别是王老丞相,隗老丞相,李斯廷尉,頓弱禦史大夫,若非通武侯現在還昏迷不醒,恐怕朝堂三公,你都要全部請出來了。”
“前來幫襯的也不遑多讓。”
“丞相府、廷尉府、少府、禦史府都有人前來,短短半年時間,你就已經成長到這種地步了嗎?”
“我還是小看你了!”
“隻是你有士子盛會,我亦有新田政之舉,我倒想看看,我們之間究竟誰更勝一籌。”
扶蘇擡起頭,眼中充滿鬥志。
這時。
卯時終于到了。
固在侍從的護衛下,來到了冀阙中央。
他環視四周,随後,恭敬的朝四周士子行了一禮。
随後道:
“卯時已至。”
“百大名士擇選即刻開始。”
第三更估計要一點左右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