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天蒙蒙亮。
戚鰓便帶着一隊人馬,沖向了博士學宮,驚起大小官員無數。
他雙手死死捏着手中的羊皮紙,隻感覺手中沉甸甸的,仿佛舉手間是拎着一座厚重大山。
這裏面牽扯到的人太多了!
這份羊皮紙上沒有任何作假,因爲禦史大夫最近也在查事,他很擔心頓弱會不會查到什麽,最後牽連到自己。
天空有些陰沉,似乎要下雨了。
去到博士學宮,戚鰓面色一沉,當即道:“來人,把博士學宮圍起來,不準任何人出入。”
随後。
率領部分衛卒走了進去。
博士學宮内衆博士早已面露驚恐,他們入秦以來,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陣仗,如何能不驚懼害怕?
孔鲋臉色也有些難看。
子襄低聲道:“兄長,不用這麽驚慌失措,這些衛卒未必是針對我們,不然就不是圍堵,而是直接沖進來砍殺了,如果我沒有猜錯,這次針對的是上次谶語一事。”
“之所以這麽大張旗鼓,恐是存了殺雞儆猴的心思。”
“不過。”
“陛下恐對我們已有不滿!”
孔鲋心中稍安,但還是面露凝色道:“那我該如何去做?”
子襄沉聲道:
“什麽都不要做。”
“讓戚鰓按律抓人,隻要不牽扯到我們,一切都不算什麽大事,就算戚鰓沒有把我們的事,加到羊子等人頭上,也沒有什麽大不了,誰猜得到秦落衡後面會怒而殺人?”
“就算始皇想怪罪,我們的罪行也不會重。”
“兄長一定要保持鎮定。”
“謹防亂中出錯!”
孔鲋用力的點了點頭:“襄弟放心,愚兄雖沒多大能力,但也知曉一定分寸,隻要官府不查到我們在六地做的事,其他的事,我一律都不會在意。”
“一切以儒家大業爲重!”
子襄點點頭。
戚鰓在殿内掃視了幾眼,朝着孔鲋走了過來。
大聲道:
“诏令:羊子、高堂生及門下學子,編造謠言蠱惑人心,盡皆爲亂化之民也,羊子、高堂生廢博士官職,遷之于邊城!其他學士、學子賄賂官吏,勾結六國餘孽,罪不容赦,一律收監查辦!”
念完。
戚鰓把手中诏令遞給了文通君孔鲋。
孔鲋仔細看了一遍,确定上面沒有自己,心中暗松口氣,但依舊繃着臉,遲疑道:“戚禦史,其中會不會有什麽誤會?我博士學宮的學士怎會勾結六國餘孽?”
戚鰓冷聲道:
“這是陛下诏令,容不得你質疑。”
“現在诏令已讀,文通君莫要阻攔,不然休怪我翻臉無情。”說完,戚鰓便吩咐衛卒捉拿。
羊子和高堂生站在後面,見四周士卒朝自己走來,臉色大變,驚吼道:“你們想幹什麽?我是大秦博士,陛下欽點的博士,你們有什麽資格抓我?”
“戚鰓,伱這是僞诏!”
“我什麽時候編造過謠言,仲春之月難道不是禍事連連?這世人皆知,豈能怪罪于我頭上?這是欲加之罪!”
“我羊子不服!”
羊子奮力的掙紮着,他不想被抓,但他的力氣相比四周士卒實在不濟,很快就被制服,爲了避免羊子說出什麽亂語,戚鰓下令把羊子等人的嘴給堵上了。
抓完。
戚鰓便徑直離去了。
他還有很多人要去查辦。
臨走時,子襄悄然的走了上去,低聲問道:“戚禦史,我前面拜托你做的事?”
戚鰓冷哼一聲。
漠然道:
“本官一向秉公執法。”
“你們若真有問題,自有官吏清查。”
“休要再阻攔本官。”
說完。
戚鰓拂袖離開了。
子襄站在原地,面色陰晴不定。
他自然聽出了戚鰓的話,秦落衡的案子有人在查,他不能插手,至于最後會不會查出,戚鰓不知道,他也不想再過問。
随即。
子襄眉宇舒展開來。
他們做的事,官府隻會查到他們針對你秦落衡,這種小事如何能入得了始皇之眼?始皇真正要查的是黃勝的包庇案,跟黃氏牽扯的案子相比,他們做的事又算得了什麽?
他有些過于擔憂了。
子襄道:
“諸位博士莫要驚惶。”
“陛下沒有針對我們的意思,方才的诏令說的很清楚,羊子、高堂生是因爲捏造谶語,蠱惑人心,所以才被陛下治罪,罪行并不大,隻是流放到邊城。”
“這段時間城中多有事端,諸位還是當謹言慎行。”
鮑白令之不滿道:“自古以來何曾有過因言獲罪?羊子和高堂生的那句谶語,我也聽過,不就是仲春動,驚蟄起嗎?這有何問題?本來仲春之月鹹陽就多事,始皇之所以對他們下手,恐怕就是心虛。”
“我看這位始皇帝是越來越容不下我們了。”
“這次就因爲一句話,就流放了羊子和高堂生,以後誰敢保證自己不會說錯話?到時,始皇故技重施,把我們依次給流放掉,再在博士學宮裏面塞些阿谀奉承之人,我們百家可就真被棄之如履了。”
伏勝道:
“鮑白兄所言甚是。”
“秦國本就不喜《詩》、《書》,現在更是連我們說話的權力都要剝奪,自古以來,我還是第一次聽聞這種霸道行徑,這就是虎狼之秦,果然是有着虎狼之心。”
“我們這些年通覽天下之惦記,錘煉天下之可行典章,對大秦也是立下過赫赫功績,結果不僅得不到尊重,現在連說話的權力都要被禁止了,人心不古啊!”
“.”
四周其他博士不住嘲諷着。
他們還是第一次見到前面的場景,心中被吓得不輕,眼見自己無事,也是發起了牢騷,吐訴着内心的不滿。
周青臣冷聲道:
“羊子、高堂生二人捏造谶語本就有錯,如何談的上是被因言獲罪?我覺得陛下做的沒錯,依我看,陛下對他們很仁慈了,不然勾結六國餘孽的罪行一旦加上,他們不死也難,還能像現在别流放?”
眼見兩方說出了一些火氣,孔鲋連忙打圓場道:“事已至此,再多說也無益,正如子襄所言,近來鹹陽多有事端,估計陛下也是受到了一定影響,我們沒必要因此起争執。”
“我們乃大秦博士,還是要注意一下言行。”
在孔鲋的勸說下,兩方都是冷哼一聲,紛紛拂袖離去,殿内一下隻餘下了孔鲋兄弟二人。
兩人對視一眼,都不由搖了搖頭。
心不齊啊!
子襄看了看四周,低聲道:“眼下博士學宮的諸博士,早已心思不齊,周青臣作爲博士仆射,早就丢掉了自身骨氣,現在隻懂得卑躬屈膝,搖尾乞憐。”
“這也愈發證明了,我們所做之事的正确。”
“外人都是靠不住的,他們并不能跟我們儒家共生死,稍微利誘便會改弦易張,我孔門隻有自身強大,才能保持我儒家的純潔,也才能堅守住先祖的學問。”
孔鲋點了點頭,道:“隻是現在始皇開始對博士學宮下手,我心中有些擔心,若是有朝一日,始皇查到了我們頭上,我們在六地做的那些事,恐很難遮掩,到時儒家正帆易主。”
“我們就真成了孔門罪人!”
子襄目光有些凝重,低聲道:“兄長所言甚是,不過大秦縱然什麽都不好,但有一點還是值得稱道的,大秦凡是講證據,沒有證據,便不能定罪。”
“眼下朝廷對六地控制力羸弱,一時半會查不多我們頭上。”
“再則。”
“始皇就算有心解決六地問題,也會先解決土地問題,我們的那些事,現在并不成氣候,沒多少人會察覺,我們其實也沒必要過于擔憂,我們站的是長公子。”
“眼下十公子接連犯錯,已被始皇所惡,衆公子之中,唯有長公子依舊得陛下恩寵,隻要不出什麽意外,儲君之位當是長公子的,隻要我們把這事隐下去,等到長公子繼位,一切就都不是問題了。”
孔鲋眼中露出一抹驚駭。
不安道:
“襄弟,慎言!”
子襄點了點頭道:“我知曉,也就你我兄弟二人,我才會這麽大膽,那秦落衡雖沒受到太大責罰,但這一連串犯錯,讓他在始皇心中的形象大減,這無可置辯。”
“我近來也打聽了一下消息。”
“長公子在楚地推行的‘使黔首自實田’已卓有成效,長公子在爲陛下排憂解難,而秦落衡卻是在一次次觸法,兩者高下立判。”
“我們之前高看這位十公子了!”
“他雖有些才能,但依舊是副市井心态,稍一成事,便開始忘乎所以,這樣的人,不足爲懼。”
孔鲋笑道:
“襄弟所言極是。”
“這秦落衡前面來勢洶洶,又是破案、又是醫病救人,一副要挑動鹹陽風雨的感覺,結果卻是中看不中用,幾個女子、幾個刑徒,便讓他原形畢露。”
“實在是讓人啼笑皆非。”
“也好。”
“這十公子沒法挑戰長公子,那便是對我們有利,隻要我們兄弟不惹出事端、不卷入事端,我孔門就未來可期。”
兩人相視一笑。
另一邊。
戚鰓開始全城抓捕。
這一番抓捕下去,足足抓了近百人,大多爲六國貴族,隻有十來人是官吏,但也足以讓人心驚。
而這隻是個開始。
莽的劇情不會再有了。
确實問題很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