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然,景辭的确超越了前輩,在幽熒律法的道路上再次踏出了史無前例的一步,甚至能夠複刻出燭龍尊者曾經施展過的能力,以凡人之軀挑戰神明。
隻可惜這種能力并非是無懈可擊的,就像他自己所說的那樣,領域内造成的傷害無法百分百的複刻到現實,否則的話他就已經是世界上最強的升華者了,無論他想殺誰,都隻是一瞬間的事情,對方也不會有任何反制的機會。
這一刀重創心髒,對于古之始祖而言也算是重創。
“不可思議。”
伴随着鹿蜀始祖冷漠的聲音,輝煌的金色迸發出來,如日之升。
景辭毫不猶豫地抽刀閃爍到天台的邊緣,反手把刀插入水泥地上,忍不住咳出一口鮮血,剛才他的小腹遭受到強有力的肘擊,幾乎把他的髒器給震碎。
看似簡單的一擊,卻有着燭照律法的加持,他能夠感受到那種粉身碎骨般的疼痛,那是來自規則的強烈反噬,足以讓身體結構都分崩離析。
趁着這個機會,姬子川再次閃爍回到天台,那柄斷刀顫鳴不已,頃刻間斬出無數道森冷缭亂的弧光,時空的洪流恍若決堤,狂潮般的刀光席卷!
鹿蜀始祖的呼吸節奏驟然變化,無距之境驟然蔓延開來,祂的速度也突破了桎梏,能夠拉開足夠的身位,撐開狂暴的劍氣領域。
那是隻屬于劍氣的領域,無數道森然的劍痕縱橫交錯,恍若風暴。
置身于領域内,饒是姬子川這種燭陰神都隻能利用無窮無盡的次元斬防禦,甚至還需要不斷地閃轉騰挪躲避,即便如此還是時不時被切割出傷痕。
鹿蜀始祖捂着胸前的傷口冷冷地凝視着這個蝼蟻。
按照人類的位階劃分,祂也是九階的太虛神,自然占據上風。
姬子川每被劍痕切割一次,身上就會留下一道泛着金色光芒的傷口,燭照律法的力量不斷瓦解着他的身體結構,他渾身上下的細胞都快要衰弱了,卻依舊憑借着頑強又瘋狂的意志強撐下來,染血的臉上甚至流露出癫狂的笑容。
他已經很久沒有遇到過如此強大的對手了。
就當他快要被金色的劍痕淹沒的時候,背後撐開一個漆黑的坑洞。
景辭從黑洞裏一把将他抓進去,轉瞬間消失無蹤。
轟隆!
黑洞消失的瞬間,無數道森然的劍痕重疊在一瞬間爆發。
暴風雨被斬斷,甚至連天空裏盤踞的陰雲都被切割得支離破碎!
人類和神明的差距在此刻體現的淋漓盡緻。
兩位燭陰神加在一起,都不是這位掌握着第三法的古之始祖的對手。
哪怕有無相世界。
轟!
兩位燭陰神剛從時空隧道裏現身,就被撲面而來的劍風狠狠拍在天線上,迸發出的電流噼啪作響,縱使他們速度再快,也架不住敵人時機拿捏的好。
“你還剩下多少靈性?”
姬子川渾身響起破碎的聲音,跪伏在地上低聲說道。
“十分之一不到。”
景辭面無表情地擡起頭,嘶啞說道:“你應該比我好一點。”
無相世界這種禁術的反噬姑且不提,光是靈性的消耗就是巨大的,哪怕作爲九階的燭陰神都有點負擔不起,更何況還處在始祖的領域内。
姬子川的情況比他要好一些,但也好不到哪裏去。
他們不約而同的取出一瓶蔚藍之血灌進喉嚨裏。
雖然隻是杯水車薪,但也聊勝于無。
鹿蜀始祖的權柄暫時找不到破解的方法,但這麽長時間打下來,己方越來越弱,敵方卻越打越強,這麽下去的話,遲早會被耗死。
“我會幫你争取十五秒的時間。”
姬子川舔了舔沾滿血液的嘴唇,強撐起身:“還能再用一次那個麽?”
景辭吐出一口濁氣,也踉跄着起身:“應該可以。”
砰!
姬子川踏破雨幕馳騁而去,迎着遍布劍氣的領域,硬生生撞了進去!
無數道劍痕縱橫交錯,卻在他遍體鱗傷的軀體上擦出了火星!
本源禁咒·不滅金身!
這是當年他在天頂寺裏得到的,來源于他那位天下無敵的姨母大人的饋贈。
其效果能夠在短時間内免疫一切傷害!
斷刀在手裏劃出眼花缭亂的弧線,刺破風雨迸發出凄厲的尖嘯!
快,太快!
面對這種瘋狂的攻擊,鹿蜀始祖的呼吸節奏再次加速,無距之境已經達到了崩潰的極限,她并沒有拔劍,而是伸出手指,一指探出!
恍若金屬般的轟鳴聲裏,姬子川的斷刀被擊飛,震得他倒退半步。
鹿蜀始祖再次探出手指,點在他的左肩上!
繼而是胸前的一指,森然的劍氣炸裂開來,震散了雨幕。
姬子川再次被震得倒退,眼看着最後一指點在他的額頭上!
轟!
雷鳴聲響起,他的不滅金身被破了!
鹿蜀始祖一把抓住他的脖頸,将他提到了半空中。
這一幕就像是太古的巨人捏住了渺小的蝼蟻,即将降下憤怒的審判。
果不其然,祂的另一隻手擡起,并指如刀!
姬子川滿臉染血,卻咧開嘴角輕笑一聲。
鹿蜀始祖擡起頭,那柄被彈飛的斷刀正在筆直的墜落,刀痕切裂時空!
她漠然地甩手,呼嘯的劍氣轟飛了那柄斷刀。
恰好此刻,景辭再一次伸出雙手的食指和拇指,閉合在一起。
破空聲撲面而來,鹿蜀始祖瞬息而至,也是一把扼住了他的咽喉。
輝煌的金光如熔岩般噴薄而出!
盤踞在天空中的青龍吟和燭山魁仰天咆哮,發出瀕死的悲鳴聲,搖曳欲滅。
因爲鹿蜀始祖的眼瞳已經徹底淪爲蒼白,輕輕念誦出了一個古老的音節。
以景辭和姬子川這樣的人,當然能夠理解其含義。
“——大喰!”
六大古之至尊們都擁有獨一無二的古神語和極爲隐秘的權柄。
二者不是一個概念。
而對于始祖和祖而言,自身的權柄就是古神語。
兩位燭陰神不是沒有跟古之始祖戰鬥過。
但掌握了第三法的古之始祖,已經完全不是一個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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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雲和鬼眼奔襲在長街上的時候,突然感受到了一股從天而降的恐怖威壓,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發出極度痛苦的哀嚎聲。
“糟了,計劃失敗!”
姜澤面容劇烈變化,低吼道:“逃,快逃!”
唐昀以手扶額,感覺到了天旋地轉,一把扶住牆壁,緩緩地滑落下去。
因爲蒼穹之上風雲色變,一張巨大的恐怖面容籠罩了整個酆都羅界的領域,慘白的眼瞳裏仿佛醞釀着末日的風暴,俯瞰着塵土之上的蝼蟻們。
哪怕在城市的街巷裏作戰的黎明作戰序列都紛紛跪拜在地,靈性被瘋狂的吞噬,失去了戰鬥力。那些渾身籠罩在白袍裏的怪物們卻根本不受影響,隻是敬畏地凝視着天空,然後回過神來擡起鐵劍,随時都會把敵人斬于劍下。
“那是……什麽東西?”
陸子呈氣喘籲籲地跪坐在地,那種感覺就仿佛墜入了深淵,身體的溫度已經降到冰點,所有的戾氣和靈性都被抽空,巨大的恐懼幾乎要把心髒壓爆。
反觀陳青早已經七竅流血,連生死都不知道了。
哪怕遠在黑雲城寨的衆人都木然地站在原地,靈性如決堤般沖上天空!
深藍生物科技的頂層,陸子衿和陳伯均僵在原地,他們的本意是要去支援兩位天災,此刻卻仿佛被抽空了靈魂一般癱軟,當場虛脫。
那是一位始祖的權柄。
鹿蜀始祖的權柄!
大喰!
當一位古之始祖真正動怒的時候,整個城市的靈性都會被抽幹!
這一幕就像是回到了太古的神權時代。
衆生皆爲祭品,獻祭給高高在上的神!
磅礴如海嘯般的靈性狂湧到天上,那尊恐怖的面容愈發的凝實起來,怪物的輪廓也逐漸變得清晰,祂根本不是什麽上古神話裏的瑞獸,而是仿佛從地獄深處爬出來的惡魔,軀幹就是一副蒼白的骨架,燃燒着幽蘭的火焰!
祂是如此的巨大,遮天蔽日!
當初的夔龍始祖倘若竊取的登仙之階的成果,恐怕也是如此的可怖!
封閉的實驗室裏,兩位老賊坐在輪椅上,面容毫無血色。
因爲他們的靈性也在被瘋狂吞噬!
“真是好強啊。”
槐蔭感慨道:“好在鹿蜀始祖的進化并不完美,隻是僅限于能夠同時施展燭照律法和幽熒律法的程度。否則的話,可就要出大事了。”
姜厭離也感慨道:“現在不也是出事了麽?”
那具淋漓着水銀的屍骸走出來,一步步靠近了他們。
“伱們看起來似乎并不害怕。”
那具屍骸平靜說道。
姜厭離以手托腮,即便在功虧一篑的邊緣,他依舊能夠笑得出來,輕笑說道:“我爲什麽要害怕,這個世界上從沒有人能真正的打敗我。”
槐蔭也淡淡說道:“您并非完整狀态,預知的能力也是有限的。我那個學生的确是打不過你的始祖,但問題是……我又不止有一個學生。”
那具蒼白的屍骸忽然頓住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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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見臨也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脅,因爲頭頂上空那尊恐怖的神明施展了祂自身的權柄,領域無差别的覆蓋了酆都羅界裏的每一位生靈。
靈性仿佛被卷入了無底的漩渦裏,被瘋狂的吞噬。
這麽下去,甚至連靈魂都會枯竭。
唐绫的狀态也很不好,甚至都虛弱到站不起來了,柔軟的嬌軀依偎在他的懷裏,隻有這個時候她才會表現得像個小女孩一樣,白發和紅發的姿态分别閃現出來,這證明她的靈魂狀态相當的不穩定,随時都有可能死去。
然而他也渾身脫力,勉強把少女攔腰抱起,踉跄地逃去。
可惜世界已經一片漆黑,觸目所及之處都是那尊巨大的虛影。
鹿蜀始祖宛若惡魔般的軀體壓迫着大地,凝視着每一隻卑微的蝼蟻。
又仿佛沒有把任何人放在眼裏。
這麽下去鹿蜀始祖就要把他們給團滅了。
顧見臨莫名的暴躁,他有必須活下去的理由,他有要保護好的人,還有太多的事情需要查清楚,那麽多沒來得及解決的恩怨,還有那些沒能殺死的仇人,古之始祖固然強大但又怎麽把他攔在這裏,這一關都過不去又何談未來。
但是這麽下去,青之王和赤之王的計劃會失敗,很有可能會死。
隊友們也會死在這裏。
包括懷裏和家裏的女孩。
尤其是師兄,他還在正面戰場上。
顧見臨想盡了一切辦法都無濟于事,因爲靈性的幹涸導緻他什麽都做不到,哪怕喝下蔚藍之血也隻會在轉瞬間再次被抽空力量,沒有任何意義。
怎麽辦,怎麽辦,怎麽辦。
他的思緒飛轉。
這本該是景辭和鹿蜀之間的恩怨,卻讓他莫名想到了那個女人。
同樣都是失憶,無論有意還是無意。
同樣都是反目成仇。
不知道是師兄又是懷着怎樣的心情在戰鬥。
顧見臨也不知道再次見到那個女人的時候又會是怎樣的心境。
憎恨麽?
或許有,但更多的是被欺騙以後的心如死灰。
他确實有點恨她,在他最需要幫助和陪伴的時候,跟他背道而馳。
但仔細想來,他又何嘗不是在提防着她。
歸根到底兩個人就從未互相信任過,顧見臨也隻是遇到了一個跟自己同病相憐的人,因此打心裏希望她說的一切都是真的,他們可以并肩作戰,反抗命運。
可惜的是,雲雀真是一個好演員。
騙過了他,甚至都騙過了自己。
所謂命運的相逢,也不過是精心策劃的騙局。
因此那些曾萌生過的感情,也都伴随着往事湮滅在了刀光裏。
顧見臨眼前産生了鋪天蓋地的幻覺,恍惚間他又回到了那座荒蕪的神墟,那個絕美的女人居高臨下地看着他,眼神是那麽的嘲諷。
恍惚間她又是貫穿天地的血色古龍。
虛幻的絕美容顔流露出絕美又殘忍的笑容。
“你已經習慣了有我在你身邊。”
她嘲弄說道:“沒有我,你又該怎麽辦呢?”
“滾開。”
顧見臨用盡全力把腦海裏的幻覺揮去,幻境轟然崩塌。
然而就在這個瞬間裏,他忽然想到了一種隐約的可能性。
爲了證實這個可能性,他竭盡全力憤怒地呼吸,燭照律法的酷烈輝光籠罩着他,古神之息節節攀升,第三法的奧義再次顯現出來。
“來,掠奪我的靈性。”
他嘶啞說道。
鹿蜀始祖的恐怖的面容低垂下來,仿佛巨人凝視着蝼蟻,呼吸恍若雷鳴。
即将把他吞噬進去。
顧見臨在祂的陰影籠罩下,是那麽的微不足道,眼神卻并無畏懼,他能夠感受到自己的靈性被瘋狂抽離,甚至連靈魂都即将枯竭。
然而就在這一刻,鹿蜀始祖的呼吸聲戛然而止,磅礴又恐怖的軀體不知何時流動着隐約的虛無霧氣,體内竟然響起了崩塌般的聲音。
顧見臨知道,自己賭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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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您猜得沒錯。”
槐蔭笑眯眯說道:“我的那個學生是迄今爲止進化的最完美的生命,他所掌握的第三法是至高無上的。鹿蜀始祖雖然高貴,但在第三法的領域跟他比起來也不過是粗制濫造的産物。我的學生,自然而然能對其産生壓制。如果他能想到這一點,那麽就能夠創造一個逆轉戰局的契機。”
“當然,因爲位階的巨大差距,我那學生對祂而言算不上什麽威脅。”
他聳肩說道:“偏偏鹿蜀始祖要去吞噬他的靈性,這不是自找苦吃麽?當然了,這也是因爲大喰是無差别的領域,并不能自我控制。這就是鹿蜀始祖的弱點,還是我們哥倆十二歲那年,師母偷偷告訴我們的。”
“您以爲我們算不到鹿蜀始祖會來麽?”
姜厭離也慵懶地笑道:“以鹿蜀始祖的實力,想要通吃我們,就必須要施展祂的權柄。然而祂一旦真的那麽做,就會露出破綻。”
那具屍體面無表情地凝視着這對師兄弟,眼神第一次流露出了嚴肅。
槐蔭比了一個手勢:“隻需要那麽一絲絲的破綻。景辭就有機會翻盤。”
姜厭離伸了個懶腰,笑道:“這就是不完美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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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隆。
天台上響起了隐約的,崩潰的轟鳴聲。
鹿蜀始祖雙手分别抓着兩個渾身染血的男人,高舉到天空中。
就當審判即将降臨的時候,祂的面容劇烈扭曲起來,前一秒還是冷漠無情的神明,下一刻卻變成了茫然無助的小女孩,磅礴的威勢驟然散盡。
兩位燭陰神也終于掙脫了束縛,落到了地上。
姬子川嘶啞說道:“喂,景辭。”
景辭沒有說話,再次擡起顫抖的雙手,左右手的食指和拇指閉合。
咔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