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純陽披頭散發,遍布血絲的眼睛宛若藏着野獸,誰也不知道這個四百年前的強大升華者到底經受了怎樣的折磨,看起來像是從精神病院走出來的瘋子。
“你竟然敢到我的面前來?”
不知道他的理智是否已經崩潰,滄桑的臉上竟然浮現出一絲詭異又瘋狂的笑容,嘶啞說道:“你終于下定決心要來殺我了麽?正好我也想看看你到底有多強,你至少要立刻晉升到九階才行,不知道你是否走到那一步。”
景辭淡然自若地走到庭院裏的水池旁,蹲下身用清澈的泉水清洗着遍布血污的雙手,觸目驚心的猩紅在水裏暈染開來,鯉魚們紛紛搖曳狂顫。
“别那麽緊張,我不是來殺你的,當年你确實參與策劃過那場行動,但真正的主謀還是不周山。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你也算是我的師祖輩。黑暗世界并沒有掌握那種讓我不喜的,禁忌的技術。否則,幽熒集團也留不到現在。”
這個溫文爾雅的男人擡起頭,微微一笑:“想當初青和赤都察覺到隐修會的存在,而你們這些老人們卻并不相信,現在被折騰成這幅樣子,有何感想?”
按理來說,他隻是八階。
對面是姜純陽,世界上最強大的升華者之一。
四百年前最強的神司途徑,而且在進化之路上走了不知道有多遠。
強大如他,想殺死一位八階真的是很簡單的事,無論是什麽途徑。
問題在于,景辭卻并不畏懼他,甚至擺出很高的姿态。
完全不把黑暗世界放在眼裏。
“你是來看我笑話的麽?”
姜純陽眼瞳裏閃爍着幽深的鬼火,不知道又把他給當成了誰。
分明眼前的人是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
在他眼裏卻是另一幅樣子。
既像是青,又像是赤,還有當年黃金時代的開拓者。
甚至又像是太清和太華。
“您是世界上現存最古老的升華者,我當然尊敬您。”
景辭甩了甩雙手的水珠,認真說道:“我隻是想來确認一件事。”
姜純陽沒有說話,而是死死的盯着他,眼神駭人。
“毫無疑問,太古五大氏族都曾經試圖利用人類的軀體,在現實世界裏自如的行動,隻是沒想到竟然是麒麟氏族最先完成了這種秘術。可惜,随着麒麟尊者被封印,移花接木的秘術也徹底銷聲匿迹。唯有白澤氏族,冒着風險不斷的進入被封印的麒麟仙宮,繼續着祂們的實驗和研究。”
景辭坐在石凳上,望向石桌上的茶具碎片,遺憾地搖頭:“這是因爲白澤氏族掌握着通曉萬物自然的力量,而人類是萬物之靈長,二者最爲親近。”
“白澤氏族那種預知般的力量也能夠爲祂們的研究創造絕對性的優勢,祂們的意志足夠堅韌,靈魂也澄澈如水,最适合跟人類融爲一體。”
他頓了頓:“可惜直到最後,白澤氏族也沒有能夠研究出真正的移花接木,而是創造出了退而求其次的東西,也就是所謂的靈柩。”
倘若有旁人聽到這段話,大概就能想明白兩千五百年前東海一戰的真相了。
兩千五百年前,麒麟尊者曾一度将楔埋在東海,吞噬半個海域的龐大生命力量,以燭照神樹的樹根爲基石,在古神界裏修建登仙之階,試圖完善最終的移花接木,從而完成最終的進化,打破種族之間的界限,咆哮世間。
燭龍之骨,也是祂計劃裏的一環。
可惜如此偉大的計劃,最終被燭龍尊者以無上的暴力摧毀。
那位血色的至尊攫取了最終的果實。
麒麟尊者的偉大造物,最後也給祂做了嫁衣。
過去的兩千五百年裏,燭龍尊者在兩界銷聲匿迹,祂并非是在休養生息,而是爲了移花接木計劃做着準備,籌備着自己的最終計劃。
如此漫長的時間裏,剩餘的三大氏族自然也不會坐以待斃。
畢竟誰先走完這條路,無疑就會成爲五大氏族之間的最強者。
白澤氏族始終沒有放棄過追逐移花接木的秘術。
朱雀氏族也一度試圖入侵過人類的世界,至今還在現實世界活動。
唯有玄冥氏族最爲沉默,至今不知所蹤。
這也就能解釋永生之海裏所發生的的一切。
“千年前的燭龍尊者成爲了最後的嬴家,最完整的移花接木秘術被她所掌握。問題是,不周山卻并沒有掌握這種秘術,這是爲什麽呢?”
景辭輕聲說道:“這是因爲燭龍尊者離開東海以後,就再也沒有回歸過不周山。這位至強至暴的至尊,并不信任自己的氏族。在遙遠的太古時代,在五大氏族彼此爲戰,神話中的皇帝們浴血厮殺的時候,祂甚至被自己的始祖背叛過。”
姜純陽眼神陰狠,漠然說道:“你想說什麽?”
“不周山想要移花接木秘術,我當然可以理解,祂們太渴望權力了。”
景辭擡起手,茶具的碎片憑空懸浮起來。
仿佛時間倒流一般,支離破碎的碎片重新拼湊完整,像是嶄新的茶具。
他給自己沏了一壺茶,擡起眼睛:“我不理解的是,你們又想做什麽呢?”
姜純陽驟然眯起眼睛,恍惚間有陰風在眼瞳裏呼嘯。
“多年前幽熒集團策劃過針對骊山天衍閣的那場行動,我當年其實是有想過把你們全滅的,然而當我來到東京的時候,卻發現你們并沒有在研究靈柩。”
景辭仰頭飲茶:“整個黑暗世界,一個靈柩都沒有。”
姜純陽強行壓抑着腦海裏的瘋狂,嘶啞說道:“弗利達精神分裂綜合征的患者,全世界也就那麽寥寥幾人而已,不是那麽好找的。”
景辭搖頭說道:“這句話由别人說出來或許還有點可信度,但從您的口中說出來就有點滑稽了。您是什麽人,您不妨回憶一下您的過去,四百多年的傳奇人生裏您是怎麽度過的?您看上的東西,向來都是明搶啊。”
以幽熒集團所掌握的龐大力量而言,找一個弗利達精神分裂綜合征患者一點都不難,哪怕找不到也可以去搶,沒人能攔得住他們。
哪怕強如以太協會,也不可能時刻提防着一個跟自己同等級的對手。
“雷霆那種絕世的天才,自然是被師祖母親自守護。”
景辭從口袋裏取出一份折疊好的名單,放在石桌上遞過去,淡淡說道:“我随便查一查,都能查到這麽多的弗利達精神分裂綜合征患者,其中有三位還出生在北海道。以您的本事,怎麽可能連自家門口的人都看不住?”
“唯一的解釋隻有一種,你們想要的并不是靈柩秘術。”
他微笑說道:“而是别的什麽東西。”
姜純陽沉默良久,竟是轉身離去。
“如果你隻是來說這些無聊的話,那麽你就可以走了。”
他背負雙手,蒼白的長發在風裏飄搖:“或者你也可以跟我打一架。”
景辭凝視着他的背影,淡淡說道:“看來老師說的對,這就是你們那輩老人的通病。一旦被揭穿,要麽就惱羞成怒,要不然就是裝傻充愣。”
姜純陽自顧自地往庭院深處走,櫻花紛紛揚揚的墜落,肅殺至極。
“很不巧的是,老師剛剛給我講過一個故事。”
景辭端着茶杯,望着雨後初晴的天空,視線卻仿佛貫穿天幕,落入宇宙深處:“如果不是聽過那個故事以後,我還真的不會把這件事想得那麽深。如果我記得沒錯,你們的那個軍師,也進入過麒麟仙宮的深處。”
“我不知道他有沒有見過那位黑色的至尊,但基本可以确認一點。”
他的手指輕扣着茶杯,發出頗有節律的聲響:“你們的這位軍師提前進入過麒麟仙宮的第二層。倘若我們的推測的是正确的,麒麟尊者在走完登仙之階以後,将會進化成世界上最強大的生命,屆時祂又會做什麽呢?”
姜純陽陷入了漫長的沉默。
如今麒麟仙宮第二層的大門已經打開,各方勢力都已經派出了先遣隊,對未知的世界進行探索。以太協會和幽熒集團是最具備優勢的,因爲他們都提前很多年派出過封弊者,對于整個古神界進行過細緻的探索,并且整理出了攻略。
以太協會的封弊者是顧辭安。
幽熒集團的封弊者則是軍師。
他們都曾經探索過古神界,見識過極爲隐晦的秘密。
“我一直很好奇,黑暗世界就算被打爛過兩次,但好歹經過這麽多年的發展,底蘊也完全不弱。你們本就是秩序世界分裂出來的人,是世界上最強大的一批升華者。爲什麽,你們會在第一層的争奪裏,節節敗退?”
景辭淡然自若,直擊要害:“因爲你們在示敵以弱。”
姜純陽轉過身,幽深的眼瞳盯着他,嗓音飄忽嘶啞:“何以見得?”
“因爲麒麟仙宮第二層有一座陵墓。”
景辭輕聲說道:“那是麒麟尊者爲自己修建,真正的陵墓。而不是在第三層,那個用來囚禁他的牢籠。你們想要的是,陵墓裏的東西。”
這一刻,姜純陽的眼神終于流露出了歇斯底裏的瘋狂和殺意,神司途徑本就是最容易癫狂的,而他本身又被燭照神樹的詛咒所侵蝕。
最後的一根理智如弦般崩斷。
他真的想要不計一切代價在這裏殺死這個男人。
“我真的很好奇,陵墓到底有什麽,能讓你們如此重視。”
景辭認真問道:“這是你們老一輩人的秘密吧,你們自诩爲世界的統治者,把那些古老的禁忌掌握在自己的手裏。二百多年前,以太協會的總會長太清通過某種隐秘的方式預知到未來,預見世界的末日将會随着麒麟仙宮的現世降臨。”
“因此以太協會決定啓動星空計劃,依據着太古時代流傳下來的預言,集結全世界的資源,找到了兩個還襁褓裏的孩子,将他們帶回秩序世界。”
他感慨道:“太清和太華這對世界上最強的夫婦,親自培養這兩個孩子。這兩個孩子也展現出了難以想象的強大天賦,幾乎超越了人類的極限,甚至連古神族都感到畏懼。在他們十歲的時候,就能夠擁有對抗始祖的力量。”
姜純陽已經很久沒有再聽人提到過當年的往事了。
一時間他也有些恍惚。
因爲他也是這個計劃的提議者,甚至是參與者。
他親眼見證過兩個怪物一步步的成長。
感到欣慰的同時,偶爾也會感到畏懼。
不。
或許是畏懼更多一些吧。
尤其是在兩個怪物從星空深處歸來以後。
“人類想要戰勝古神族,就不能依靠着從祂們手裏奪來的力量。”
景辭豎起一根手指:“如果是這樣,人類永遠不可能戰勝他們。你們想要探尋的是古神族的起源,祂們究竟從何處來,又隐藏着怎麽樣的秘密。”
姜純陽回憶起當初沖天而起的火箭,幽幽地歎了口氣。
“以太協會才是最早開啓航天計劃的組織,你們甚至提前這個世界一百多年就研發出了載人航天火箭,煉金技術賦予你們跨越時代的才能。”
景辭無聲地笑了笑:“你們親手打造出了讓人類和古神族都畏懼的怪物,并且把兩位怪物親手送上了太空。這兩位異端憑借自身強大的力量,在煉金科技的幫助下真的來到了宇宙的深處,就像是追溯到遙遠的過去。”
“他們在宇宙的深處遊離,挖掘出無數古老的秘密。”
他笑道:“等到他們從星空深處歸來的時候,這個時代就變了。”
姜純陽深吸一口氣,眼神愈發的陰沉。
“因爲你們發現自己再也掌控不了兩個怪物了,他們變得太過于強大,甚至展現出了超越人類極限的力量,就像是古神族一樣令人望而卻步。”
景辭一字一頓:“至此,天災的概念就這麽誕生了,因爲他們找到了傳說中的幽熒律法,那是足以跟燭照律法比肩的力量。”
“一者名爲青,一者名爲赤。”
他微笑問道:“你們畏懼他們,又卻渴望他們。”
(本章完)